第六十章 強求不來
失蹤的人成功救了出來,實在是好事一樁。民/警小趙在樓下從對講機中得知了這個好消息,興沖沖地跑上樓來,結果推開門就見兩人旁若無人地抱在一起。
小趙下意識捂住眼:「……」
雖說團聚和危機渡過後的重逢都令人十分感動,但小趙又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發現兩人誰都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只得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硬著頭皮開口打斷兩人無聲的溫馨交流。
「不好意思哈,雖然人已經救出來了,但我們還是得按流程做個筆錄。」小趙清了清嗓子,努力表現出一副安定泰然的樣子,說到救出時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有點發窘。平心而論,他們在這次的救援中當然也是費了警力功夫的,不過來了這兒之後房門大開著,綁好的沈瓊寧像是被留下來送給他們的禮物一樣,談救這個詞,的確有點勉強。
更別說其實在救援過程中,最關鍵的一步突破性進展,也不是由他們取得……
「好的,需要什麼信息我盡量配合。」抱著的兩人總算分開,沈瓊寧朝小趙感激地點了點頭,笑容溫溫柔柔客客氣氣,讓這張有些過於成熟明艷的臉,看著也頗有幾分賢妻良母的意味。
這位女同志看著挺不錯啊,小趙也朝她笑了一下,還沒來得及開始提問題,就聽見這位看上去很良家的女同志笑眯眯地問他:「對了警/官,你們是怎麼這麼快查到我被轉移到這裡的?這邊畢竟不在市中心,附近的商家基本上都沒有安裝監控的吧?」
……一針見血,直切要害,好犀利。小趙的舌頭打了下結,愣了兩秒才將視線轉向站在沈瓊寧旁邊,始終沒有開口的陸遠書。
「這個要問你丈夫了。」他朝陸遠書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臉上滿是欣賞與讚許,間或還有一些若有若無的打趣,「到底他最了解你,我們根據餐廳附近的監控錄像和計程車司機提供的信息,找到了你昨晚被關押的地點,」
「可惜那時候你已經被轉移走了,線索中斷之際是你丈夫在現場發現了你留在地上的圖形,進而決定先從這裡找起,好在方向是對的,第一次嘗試就有了好的結果。」
「哦,說到計程車司機,沈小姐自己遺留在計程車上的手機也幫了我們大忙,」小趙說到一半又想起了這碼事,恍然地一手握拳錘了下另一手掌心,朝她比了個稱讚的手勢,「為我們大大縮短了排查時間,要是人人都有沈小姐這樣的隨機應變能力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沈瓊寧恍然地點點頭,轉眸看了一眼陸遠書,對方並不和她對視,臉上的表情卻有些緊繃。大抵本人都不知道他不太高興時會下意識稍稍抿嘴,沈瓊寧捏了捏他的手以示感謝,稍稍垂眸時唇角仍下意識帶著笑意,心中卻不知該作何感想。
她昨天手腳都被綁得頗緊,還是在朝兩人強烈要求上廁所時才有了些許搞小動作的機會,用高跟鞋在角落的厚灰里不動聲色地踩出了個符號出來。這麼做心裡當然是希望著有人看懂能心領神會,即使不願意承認,這個人選大抵也是非陸遠書莫屬的。
她在牆角留下了個歪歪斜斜的l字母,是當年「有毒添加劑」的商標。怕是只有他還會記得。
「沈小姐,在你被綁架的這段時間沒出什麼事吧?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綁架你嗎?」小趙關切地追問,沈瓊寧眨了眨眼,臉上也帶上了些許嚴肅的表情。
「我最近在查一個質量有問題的營養品廠家,似乎被他們發現了,帶我過來主要是為了警告,讓我不要隨便刊發什麼對他們不利的消息,有可能的話能夠倒戈他們最好——我沒答應,一直爭執到現在。」沈瓊寧簡明扼要地說,隨後呼出一口氣。
「雖然受到了一些威脅,好在沒有生命危險。干我們這行的總會有點意外情況發生,警/官你也明白。」
就算原先不大明白,早上被科普之後也算是知道了個大概。小趙信服地點了點頭,又問了幾個常規問題,沈瓊寧有問必答,十分配合,將前前後後聽到的話幫家人的長相都回憶了個遍,沒多久便表現出了一個剛經歷過綁架案的年輕女人的正常反應——她看上去累極了。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小趙是個頗具人情味的好警/官,將問題基本問完后便示意他們可以走了,先行回家休息,周末時記得到派/出/所補個筆錄。
兩人連身應下,這裡只是個普通的居民房,人走了之後實在沒什麼可供勘查的地方,空空蕩蕩的連個藏身之地都沒有。警/察們拍了些照片之後,陸陸續續也各自離開了。
他們在這間房子里一直待到了人走的差不多的時候,警/察們肯定不會讓他們最後一個留在現場,繼續滯留下去剩下的人也走不了。陸遠書抬手看了眼表,轉向沈瓊寧低聲詢問。
「手腳活血了嗎,能不能走路?」
走路肯定是能,她又不是被人公主抱到這裡的。沈瓊寧活動了幾下手腳,笑眯眯地擺出個遺憾的表情:「能倒是能,就是有點勉強。走不了怎麼辦,你背我啊?」
她這話只是做打趣用,沒想到陸遠書真的仔細思考了一下:「可以背你到樓下,然後打車回去。不過家裡沒什麼菜了,可能得先繞路去一趟超市買東西。到時你在外面等我?」
這話題轉的有點快啊?不過沈瓊寧還是跟著這個思路琢磨了一下:「我為什麼要在外面等你?」
陸遠書看了她一眼:「因為你不能寄存。」
沈瓊寧:「……」
他說的好有道理啊,我竟然無言以對。
結果陸遠書後來真的背了她下去,好在這樣的情景不久前也有過一次,雖然那次她喝了酒這次沒有,不過一樣都是行動不便,也沒什麼太大的區別。坐了計程車直奔超市,買了果蔬飯菜又折回家去。
第二段路因為有塑料袋的干擾變得不是很方便,沈瓊寧居高臨下地趴在陸遠書背上俯視眾生,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勵:「體力不錯嘛,看好你啊陸老師。非常可靠,組織對你提出表揚。」
「謝你誇獎,不敢當。」陸遠書平靜地說,帶著一手搖搖晃晃的塑料袋和背上的沈瓊寧向前走,「可不可靠沒有個固定的衡量標準,總要有人願意依靠才能加入評選範圍。我沒這個榮幸,口頭的安慰獎也就不必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非常平靜,語調沒有任何彰顯情緒的起伏,似乎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陳述句。沈瓊寧過了兩秒才琢磨過來他話里的意思,不由愣了一下:「你……」
「我各方面都儘力做好,你願不願意信是你的自由,我確實無權干預,作為主動的一方,也比較受制衡。」陸遠書對她的聲音好似沒有聽見般,雲淡風輕地開口繼續,「我曾經跟你說過,只要你願意,我的肩膀你永遠可以依靠,這句話始終奏效。」
「但你要是始終不需要的話,不妨直接跟我明說。不做拒絕又不回應,其實多少還是有點殘忍,對彼此也都是耽誤。」
沈瓊寧閉了嘴,過了一會兒才深吸一口氣:「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別的意思。」陸遠書淡淡地說,「就是想問一句,你跟警/察隱瞞下來的事情,打算跟我說嗎?」
沈瓊寧呼吸稍稍一滯,聽到陸遠書極輕地笑了一聲。
「當我沒問。」
他背著沈瓊寧,走的依然非常平穩,即便是語氣已經寡淡到聽不出情緒,看上去也完全沒有把沈瓊寧就地扔在路邊,自己回去的意思。看不見他此時臉上的表情,沈瓊寧盯著他的後腦勺看了一會兒,忽而也被一股巨大的荒謬感包裹,簡直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她和陸遠書相識十餘年,鮮少發生什麼爭執。她的小爆脾氣收不住,但陸遠書是足夠沉靜穩重的類型,戰火往往在剛剛燃起時就熄滅於陸遠書的不回應。即便是兩年半前走向婚姻盡頭的時候,彼此的疲憊感也是遠遠大於煩躁與憤怒的。
正是因為如此,他們都覺得分開主要是基於現實的打擊與磨難,彼此的感情基礎還頗為堅固,是以分開才會覺得不舍,不甘,不情願。本來都是乾脆利落不拖泥帶水的人,生生因為這件事開始糾糾纏纏的藕斷絲連,摩擦起的火星到現在都足夠令死灰復燃,有燎原之勢。
然而現在陸遠書如此明顯地表達出了塵埃落定的意味,放棄兩個字沒有說出口,卻已經足夠不言自明。
他們的七年之癢,在八年戀愛期間沒有出現,在兩年婚姻中沒有出現,在兩年的分離中沒有出現。
而在現在這樣的時刻,它裹挾著風雪宿命般來臨,像是一堵沒有邊際的牆,矗立在了通向未來的路上。
她向來不服輸又極要強,心裡卻非常明白,唯獨這件事,不該強求,也強求不來。
聽天由命,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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