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假症
太醫給史孫氏開了幾副葯,史孫氏吃了,病症不但不見好,反而有加重的趨勢。如今,就只能卧床,連吃飯洗漱這樣的事兒,都下不來床了。關於自己的病,史孫氏又旁敲側擊問了徐嬤嬤幾次,徐嬤嬤躲躲閃閃,就是不肯在這上面多說,再加上身子一天不如一天,這讓史孫氏心裡越發沒個著落了。
她一邊吃藥,一邊安慰自己:想來這次是要大病一場了。不過,史家堂堂一個國公府,什麼名醫請不過來?什麼名貴藥材沒有?想必養一養就好了。
史孫氏真是這麼想的。直到寧韻來過以後……
寧韻這次是卯足了勁兒才來的,不論是裝扮,還是說話語氣,都是精心準備好的了。
「母親……」寧韻一進門,就先啞著嗓子喊了一聲。這一聲聽著簡單,卻飽含了無盡的情緒。聽的史孫氏頭皮一陣發麻。
「媳婦一直沒來看您,您莫要惱才好。母親以後想吃什麼,就只管吩咐徐嬤嬤,想去哪兒,也只管差人告訴媳婦一聲,媳婦定然妥當安排,絕不敢含糊的。」
史孫氏傻著眼,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這個白小初,有這麼好心么?!這話聽著,怎麼……怎麼那麼像自己時日不多了似的。
想到此處,史孫氏胸口又一陣發悶,猛得吸了幾口氣。寧韻身上也不知用的什麼香料,一時間異香撲鼻,呼到胸腔里,就覺得火燒般的疼,放佛跟針扎著一般難受。
這種境況,史孫氏便是想破口大罵趕寧韻走,也是沒有力氣的了。
就在這個當口,屋子外面一陣騷動。很快,就見史榮遠拿著家法戒尺,呼啦啦一片人,帶著一群粗實的下人,就闖進了室內。
史榮遠進門就罵:「你這個毒婦,毒婦!我真是瞎了眼了,竟然娶你進門。你狗膽滔天,竟然敢謀害母親。看我今天不打死你!」史榮遠表面看上去怒氣衝天,眼睛里卻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天知道,他忍受這個母老虎多長時間了。如今母親都發了話了要把她休了,他還有什麼怕的呢!這幾年受的氣,可得一次還給她,這才舒坦!
史孫氏見狀,表情已經是垮了。只是因為臉色原本就帶著病容,所以變化並不十分明顯。她心裡明白,怕是她吩咐孫妙茹的事兒,已經東窗事發了。
史榮遠心裡是痛快極了,當即就發揮了男主人的氣概,吩咐身後:「快,收拾了她的東西,清點了她的嫁妝,送回孫家去!」
史孫氏白著一張臉,放佛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她胸口悶得發疼,說不出話來,一動作一說話便是一陣咳嗽,止也止不住,最後就只能跟個啞巴似的「嗚嗚」亂叫。
寧韻臉上一幅受了驚嚇的模樣,攔在史榮遠和史孫氏中間,急道:「父親,您這是……不可,不可啊!」
史榮遠心道,這個灃媳婦不是一向和這毒副不合拍么,今天這是怎麼了?怎麼還幫她說話呢?
他沒想那麼多,只想著趕緊把這毒婦處置了趕出史家,然後再娶一房溫柔可人的新嬌娘。
最好再拿家法好好懲治一下這個孫氏,新仇舊恨一起算才好!
「灃兒媳婦你讓開。這個毒婦她不知悔改不說,竟還敢謀害老祖宗。這怎麼能饒她!你讓開,讓我好好教訓教訓她。」史榮遠拿著戒尺張牙舞爪的,一副勢在必得要報仇的模樣。
「父親,母親她……」寧韻也不走,臉上很是為難。
史榮遠顯然很不耐煩:「她怎麼了?不管怎麼了,我今日非得替老祖宗教訓她不可。」
寧韻瞅了一眼史孫氏,看她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己,心裡覺得嘲諷極了:既然自己怕死,何苦要去害別人呢?
「太醫說,母親的病,怕是再難治好了。還望父親看在母親時日不多的份兒上,手下留情吧!」
寧韻話一出口,房間里頓時靜了下來。丫鬟婆子們面面相覷,史榮遠也有些難以置信,最精彩的,當屬史孫氏的表情了。
悲慘又無望,放佛如一片枯葉,掛在枯樹枝頭,搖搖欲墜。
她想說話,可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麼了,胸口比平日還要更悶得厲害,別說是說話了,就連喘口氣都是艱難,只能扶著床沿,咳嗽不止。
史榮遠看孫氏那副樣子,不僅不心疼,反而覺得晦氣極了。生怕她在自己跟前斷氣,於是忙退後幾步,從袖子里掏出一張紙來,扔到了史孫氏面前。
「毒婦,你好自為之吧。留幾個婆子,給她收拾東西,清點嫁妝,明日就送她回孫家!」扔下這句話,史榮遠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史孫氏往床前落到地上的那張紙上瞥了一眼,登時渾身一僵,面色如灰。
紙上那大大兩個字「休書」,就放佛一把利劍一樣,深深的扎進了史孫氏的心窩子里。休書,他竟然敢休自己,他竟然……史孫氏怒火直往上躥,說不出話,就只能拿手用力的捶打床板,發出「咚咚咚」的悶響。
若是以前,她定然是不依的,哪怕是撕破臉,把事兒鬧得人盡皆知,她也能做出來。可是,可是現在……自己興許過了今日就沒明日的了,還有什麼可鬧得呢!
史孫氏越想,越覺得悲從中來。捶打的手勁兒越來越小,並且一邊咳嗽,一邊嗓子里發出「嗚嗚」的哭聲來,最後只覺喉頭髮腥,一口鮮紅的血吐到了錦被上。那血鮮紅奪目,很快暈染開來,放佛盛開了片片鮮艷的花兒一般。
這個時候,史榮遠早走了。其他一些丫鬟婆子也覺得這屋子裡憋悶晦氣,也都陸續退了出去。倒是寧韻一直都在,並且看著史孫氏,哦不,應該是孫氏的眼睛,嘴角露出一抹諷刺。
那雙眼睛里,早就沒有先前的孤傲,卻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黯淡。
寧韻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善主兒,所以史令灃說出這個點子辦法的時候,寧韻毫不猶豫便應了。不僅如此,她還覺得這個主意妙極了。這叫什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早在和盛嬤嬤商議了以後,寧韻就讓人在孫氏平日里養傷的湯藥里加了料了。她加的東西,不會致死,卻會讓她出現胸悶咳嗽的病症。徐嬤嬤和其他眾人的反應,也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與其下毒致死,倒不如讓她「身臨其境」好好感受一番,她對別人做的,如果放到自己身上,會是怎麼樣?
寧韻湊近她,收起臉上的笑,淡淡開口:「母親害怕了么?既然害怕,又何苦去害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便是這個道理。」
孫氏氣得眼睛瞪得滾圓,抬手指著寧韻,咳得厲害,話也說不出口。她只以為寧韻是想要氣死自己,所以怒火外冒,殊不知寧韻這話里卻有別的意思呢。
寧韻既然不是善主兒,敢下毒,就沒準備善心大發告訴她真相。
臨走前,寧韻還特意貼近孫氏的耳朵,留下一句話:」我覺得,有句話特別適合母親。「寧韻抬手指了指天,冷冷道:」人在做天在看,因果輪迴,報應不爽啊。」
孫氏雙手緊抓著被面上的錦緞,指甲都要掐斷了。她放佛把所有的力氣都用在了那雙眼睛上,此時血紅一片,緊盯著寧韻。
那裡有怒火,卻更多的是枯敗頹廢。她以為寧韻要故意氣死自己,所以好勝的本性讓她想要讓寧韻失望,想要自己好好活下去,好讓寧韻的念想落空,可是,心底深處卻早已經無望了,現在除了瞪著眼睛表示自己的怒氣,她什麼也做不了。
「我明日便派人送母親回去。母親您好自為之吧。這人一輩子,圖個什麼呢?您好好想想吧。」留下這句話,寧韻頭也不回的走了。
出了門,寧韻沉沉的嘆了一口氣。史孫氏的事兒,終於解決了。但這並不是一件值得興奮和高興的事兒,相反,寧韻反而覺得有些疲累。這種累,不是身體上的,而是來自心裡。
因為不想讓太多人干涉其中,這件事除了史令灃和盛嬤嬤,還有自己,其他人都不清楚。所以,寧韻今天過來,並沒有帶著貼身丫鬟。
從清心居出來,已經是掌燈時分了。寧韻踩著月光往墨香院的方向走,誰料,才出了門,自己就被一個有力的手,拉進一個溫暖的懷抱里。
「你嘆什麼氣呢?「
一個好聽的聲音,在寧韻耳邊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