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如今正是秋初的時節,葉子雖然泛了黃,但卻並沒有掉落,遠遠看過去,黃黃綠綠的掛在樹上,煞是好看。寧韻很久沒出來了,這一趟出門,家中沒有煩憂,身邊的人又都是信的過的,心情自然就不比從前,臉上的笑容也比以前真了不少。
史老夫人和史老太爺聽說史令灃這個出門散心的主意,也是很高興,看上去竟比寧韻這個年輕人還有興緻。寧韻私底下猜想,這些年,兩位老人在外頭,可是沒少遊山玩水的吧。
去的時候,一共是浩浩蕩蕩五輛馬車,老祖宗院子兩輛,主子和幾個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各一輛,寧韻院子里也是一樣的配置,剩下的一輛,則是裝著一些吃用的東西。一出府門,寧韻就鑽進了老祖宗的馬車裡,史老太爺嫌在馬車裡呆著悶,要一路騎馬過去,寧韻讓盛嬤嬤去另一輛馬車裡歇息,自己親自伺候史老夫人。
這一老一少在車裡,時刻不閑著,一會兒聊風景,一會兒又說家務瑣事,一路上歡聲笑語不斷。
笑了一會子,史老夫人像是想起什麼,鎖了鎖眉頭,拉著寧韻的手道:「好孩子,以前是苦了你了。如今孫氏已經離了史家,再起不了什麼風浪了,你也不會再受委屈了。」
「祖母說哪裡話,誰的日子是順風順水過出來的呢就連祖母您,年輕時候不也是從風浪里走出來的么?又苦方得甜,您說對不對?」
史老夫人見寧韻毫不隱諱提起當年的事兒,越發覺得這個孫兒媳婦的性兒對自己胃口,就又把她往自己跟前拉了拉。才道:「我以前總想著,你爹他是混玩慣了的人,膽子又弱,需得找個厲害的在家把持著,方能鎮住他,這才覺得孫家這姑娘合適。卻不知道她竟……哎,是我糊塗了。」
寧韻知道老人這是想到孫氏的事兒,因此難過了。遂反過來握住老人的手,寬慰道:「祖母一點兒也不糊塗,只是人心隔肚皮,日子不久,誰也猜不到內里去。再說了,過去的都過去了,祖母且放寬心。以後可不都好了么?」
史老夫人笑了笑,眉頭卻還是皺著的:「是過去了,可是這不還留了個尾巴么!我啊,可是被那些心術不正的女人給嚇怕了,若是再出一個攪家精,可是夠我煩的了。」
寧韻想了想,低聲道:「祖母可是在擔心……弟妹她?」
史老夫人點了點頭:「你還不知道呢,我前陣子剛聽說,她家的二小姐孫妙香,也不知是怎麼在外面偶遇了宣王,入了宣王的眼,不日就要被抬進宣王府了。」
寧韻略皺了皺眉頭,對於這件事情,心中倒也沒有多大驚奇。這位宣王,寧韻是知道的,甚至在她還是寧家長女的時候,還有過幾面之緣。他那個人,心術不僅有些不正,而且是個名副其實的風流人物。家裡除了一位正牌王妃,兩個側妃之外,還有一眾庶妃,說他妻妾成群,一點兒也不為過。這樣一個人,偶遇一位俏麗佳人,動了心思,實在稱不上是什麼稀奇事兒。
再者說,孫洗馬是什麼人物啊?他既然能做出把親女兒嫁給傻子以求升遷的事兒,那再「賣」一個女兒進王府,以求榮華富貴,也就不足為奇了。聽說他家那位二小姐,也就是孫妙茹嫡親的妹妹孫妙香,頗有些姿色,在這個基礎上,再創造一出「王爺與之偶遇,驚為天人」的戲碼,把二女兒也成功賣出去,可不就是小菜一碟兒的事兒了么。
寧韻對這個孫洗馬一家的厭惡,可是又深了一層。
史老夫人憂慮重重的道:「那桓兒媳婦本就是個有心思的,這會兒,再加上娘家人撐腰,那點心思怕是更要藏不住了。」
寧韻剛想要寬慰史老夫人幾句話,就聽她老人家又添了一句:「你和灃兒也需得抓抓緊了,你倆成親也有些日子了,怎生還沒有動靜呢?我可跟你說,我老婆子可是護短的很。那孫妙茹我不喜歡,她啥事兒啊也甭想搶到你和灃兒頭上去。再說,也不能光我一人著急,你倆若是不抓緊,我這個要當曾祖母的人,可也是不依的!」
一提到這茬兒,寧韻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個透。若以前在老夫人面前鬧紅臉兒是裝的,那現在可是真真兒的了,她便是克制再克制,也管不住自己的臉紅啊。
寧韻正愁怎麼回應呢,冷不防外面騎馬的史老太爺挑開帘子,插了一嗓子話:「你祖母說的對!你倆若是不抓緊,我這個要當曾祖父的人,也是要不依的!老爺子我活這麼大歲數,幾個兒子孫兒出世,趕上在外頭打仗,沒抱幾個。這一回,我可是要老老實實在家養老,哪兒也不去,就等著抱我的曾孫!」
史老夫人對他啐了一口,手把帘子狠狠打落,罵道:「呸!你個老東西,偷聽我們祖孫兒倆說話,你也不害臊。去去去,一邊騎馬去,再敢亂插嘴,回頭我折了你的舌頭!」
史老太爺對老妻這般說話的態度見怪不怪了,就聽在外面「哈哈」大笑了幾聲,然後就策馬跑遠了。雖然人已走遠,中氣十足的笑聲還遠遠傳了回來。
史老夫人回頭看寧韻,拉著她的手兒笑眯眯道:「喲喲,瞧瞧,臉紅了呢!臉紅了好,就說明有戲!將來有了消息,可不準瞞著我。」
寧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也會有臉紅到說不出話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心裡並沒有覺得怎麼害羞啊,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臉了呢?
寧韻正拚命的想要恢復自己平靜的臉色,外面想起玉釵的聲音
「老祖宗,奴婢玉釵,來給灃二爺傳個話兒,灃二爺說自己傷口一路顛簸有些疼,問二少奶奶知不知道,他一直抹的那份藥膏在哪兒里放著?」
那藥膏不就在几子下面的放葯的小抽屜里么?寧韻剛想開口,史老夫人就在一旁急道:「喲!可不是,灃兒傷還沒好利索呢!灃兒媳婦快去吧,我這裡不用陪著了。」
「好,玉釵,去告訴盛嬤嬤一聲,就說我走了,讓她來陪著祖母吧!」
玉釵領命去了,寧韻直等到盛嬤嬤過來了,這才同史老夫人告辭下了馬車。
掀開自己馬車的帘子,史令灃正在閉目休息。寧韻放輕了動作,找到放葯的地方,才伸手要去拿,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寧韻詫異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不解道:「醒了?」
史令灃早就睜開了眼,盯著寧韻目不轉睛的道:「我沒睡,等你呢。」
「傷可還疼么?」寧韻一邊問一邊去翻那放葯的抽屜,可找了半天,卻不見那葯的蹤影,於是喃喃出口:「奇怪了,我明明記得,就是放在這裡的。」
忽然聽到史令灃輕笑出聲的聲音,寧韻雙手一頓,瞪圓了眼睛轉過頭看他。史令灃勾勾嘴角,這才伸出一隻藏在身後的手,露出掌心的那瓶葯來。
「你這個妻子,把受傷的夫君仍在馬車裡大半天不管,自己一個人在外面逍遙自在,可不該罰?」
聽到史令灃說出這樣孩子氣的話來,寧韻不怒反笑:「那傷口疼也是假的嘍?我方才和祖母還沒聊夠呢,既然這樣,我可要回去陪祖母解悶兒去了。」
寧韻佯裝要走,被史令灃伸出手來攔住。
「怎麼不疼不信,你瞅瞅。」說著,史令灃就解開白色的中衣,露出後背的傷口來給寧韻看。
那片又紅又紫的傷口,寧韻已經不是第一次看見了,史令灃昏迷不醒的時候,都是自己給上的葯。可是不知怎麼了,每次看到,她還是覺得心頭一顫。然後腦海里便想起他撲過來,把自己護到身下的那一幕。
女人是感性的動物,即便寧韻以前從不認為自己會因這樣的事情而情動,但是現在的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還是不可自制的動了。
寧韻別過眼睛去,沒好氣道:「既然疼,葯也在你手裡,你怎麼自己上藥?活該你疼呢!」
史令灃也不生氣,攬過寧韻來,道:「好不講理的妻子啊,你自己不在馬車上,讓我一個人怎麼上藥,哎呀,我知道了,你的意思是叫玉釵或者彩月來幫忙?」
「你敢!」這兩個字,寧韻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的。
說出這兩個字以後,看著史令灃噙著笑意盯著自己看的那個模樣,寧韻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我知道了。」史令灃看著她,臉上笑意融融。
「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你不喜歡什麼了。」史令灃笑意不減,道:「你既然不喜歡,我以後都只讓你一個人碰好了。」
「誰信呢!」寧韻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應,好不容易才吐出這三個字來,她別過頭去不看他,渾身上下都覺得不自在極了。
「我是認真的。」史令灃雙手放到寧韻左右的臉頰上,讓她看著他,他的表情認真又溫情:「因為世間再找不出第二個這樣的你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所以,我也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這算是他的又一個承諾么?寧韻心跳如雷,心中甜蜜的同時,又閃出另一個念頭:
如果這世間,不止這一個我呢?那又該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