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一觸即發
墨泠對生魂樹上的花有所避諱。
其實剛剛我在石柱子後面觀察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這件事,所以才會讓糖糕繞過面前的這些陰兵鬼差,悄悄跑到那邊的生魂樹下,只要時機一到,她就會催動術法,把樹上的花瓣都弄過來,這樣我們便能趁機溜走。
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墨泠。
比如鬼母去了哪裡,比如,為什麼這陰間司看起來很凌亂,但實際上卻是一副井然有序的樣子。
先前我就覺得十分奇怪了。
從葉弛和蕭寒帶著我離開那個人身邊之後,我們這一路都走得十分順利。當然這順利說的並不是沒有被那些鬼差抓住,而是我們見到的始終都是這些低級的鬼物。
只有現在在這閻羅殿前,才終於見到了一個判官。
鬼母不在,江楚城不在,就連之前一直家催促著鬼差來抓我們的嬰寧,現在也是沒有看見。
這難道不會太詭異了嗎?
簡直就像是……從一個局裡出來之後,又走到了另外一個局裡。
思及此,我目光直直的看著墨泠,他兩手懶散的籠在深紫色的袍子里,看起來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但是實際,他的眼神卻是格外的犀利。我扯了扯嘴角,淡淡道:「既然是來候著我,又何必如此大動干戈?你這謊話說的,可是一點都不能讓人信服。」
墨泠眼睛眯了一下,周身散發著讓人和鬼都畏懼的煞氣。
陰風颳得比剛才更厲害了一些,溫禹一手兩手抓著我的衣服往我身後靠了靠,一旁的小綠也是躲在了蕭寒身後。
「夫人這話說的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了,我並沒有對爾等出手,又何來的大動干戈?」
「哦,是嗎?」我說,「接下來你是不是告訴我說,為了來迎接我,就連鬼母也被你特意送去了別的地方?就是為了不讓她和我在這裡見面的時候殺掉我?」
話一說完,墨泠的臉色果然變了變,但很快他又恢復了原樣,露出一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表情」:「夫人何出此言?鬼母乃是鬼王大人的生母,她去了什麼地方,可不是我這一個小小的判官能夠左右的。」
我笑了一聲,目光不經意的掠過已經在樹下站了好一會兒的紅色身影,面色沉著的問道:「既然這樣的話,你能告訴我,是誰讓你來這裡嗎?」
「自然是鬼王大人。」
他的眼珠子動了一下,原本落在我身上的視線飛快的移向了旁邊,過後又轉了回來。
而人只有在撒謊的時候,眼神才會飄忽不定。
我在心裡冷哼,想著這些鬼物可真是有意思,每次撒謊的時候面部表情都格外的豐富,讓我這個上學時候微表情永遠不及格的人都能一眼看穿。
回想一下,在我見過的這些鬼物之中,也就只有清寂和江楚城能夠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說著謊,而又很難讓我察覺到。
「所以你的意思是,是他讓你在這裡等著我?」
墨泠微一頷首:「正是。」末了又畫蛇添足的補充了一句,「下三界動蕩,夫人被歹人抓走,大人心裡焦急,但因著現在不能親自過來,便讓我等在這裡候著。」
我注意到了他話里的重點……江楚城現在不能親自過來。
這會不會和我一直沒有看見他有所關聯?
但我並沒有當眾問出來,而是嘆了口氣,慢慢搖頭道:「墨泠,你在撒謊。」
那一瞬間,墨泠繃緊的下巴不自覺地抬了起來。
我將手背到身後,先是飛快的在心裡念了句咒,而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墨泠說道:「江楚……炎夜現在已經被鬼邪之氣完全控制,他一心想要致我於死地,又怎麼會讓你在這個地方候著我?」
墨泠看著我,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迎面吹來的陰風變得比之前猛烈了許多,小腹又隱隱約約的有些墜痛。
在他沉默的這一段時間裡,我一手摸上小腹,一邊又開始試著和蕭寒傳音。
先前在葉弛家裡的時候,清寂通過蕭寒來和我對話,只要方法恰當,我覺得自己應該可以辦到。只是為剛才自己沒有想到這上面來有些懊惱,否則的話就能節省不少時間。
我稍稍將意識沉下去,一邊念著咒語一邊感應著旁邊的蕭寒。朦朧中逐漸能夠看見一團紅色的光,我心裡一動,輕輕的喊了一聲:「蕭寒。」
誰知道話剛一出口,那團紅光就消失了。
而這時,墨泠有些嘶啞的笑聲從那邊傳了過來,徹底將我拉了回來:「那人之前讓我候在這裡的時候,就和我說過夫人雖然看起來愚笨,但是總能在關鍵時候變得聰明……」
那個人……
看來我剛才的猜想沒有錯,他果然是在撒謊。
我的臉色慢慢沉了下去,聽到一半的時候便將目光投向了那邊的糖糕,而自己背在身後的手也動了起來。
「起初我還有些不相信,但是現在看起來,似乎的確是這樣。」墨泠說,「不錯,的確不是鬼王大人派我來的。現在鬼王大人已經不是從前的那個鬼王大人了,陰間司被鬼邪之氣瀰漫,而究其原因,歸根究底還是因為你和鬼母!」
我眉頭皺了皺,忽然有些聽不懂他的話。
墨泠的眉毛豎起來,白皙的皮膚開始慢慢變紅。小綠在一旁啊了一聲,而後小聲說:「小心啊小道士,墨泠大人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
墨泠的頭髮在這一刻突然暴漲,原先只是及腰的長發在眨眼間就拖到了地上。一陣一陣的黑氣不斷從他的身上湧出,罰惡司因為常年和厲鬼惡魂打交道,所以身上的煞氣極重,原先他身邊的陰兵鬼差都不敢怎麼接近,現在更是齊齊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瞧見他抬起了一隻手,而後嘴巴動了動,好似在念著什麼咒語。
不多時,他那隻手上便聚集起了金光,待到那金光散去,一條足足有兩米長的鞭子出現在他的手中,仔細看看那鞭子上甚至還滋啦啦的帶著閃電。
「罰惡鞭!」
蕭寒驚呼出聲。
我先是一愣,過後突然想到了幾百年前外出抓鬼時候,從一間茶水攤子聽來的話……
「罰惡司手握金鞭,揚善行,懲厲鬼,平定幽冥,處置惡魂,將一切擾亂陰間秩序者送往十八層地獄!」
「送往十八層地獄嗎……」
我低聲喃喃的念了這麼一句話,沒想到卻被墨泠聽了去。
他身上的皮膚已經完全變成了紅色,吹鬍子瞪眼的樣子完全看不出就是剛才那個長相美貌的青年。他手裡的金鞭一抖,大聲喝道:「不錯!正是十八層地獄!本想著將爾等直接帶去,只是沒想到夫人竟然在這個時候聰明了一把!看你們的樣子也是不打算乖乖跟著我走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只好親自動手,眾陰兵聽令!」
墨泠金鞭一揚,在空中畫出一個金色的半圈,那些星星點點的光將陰兵猙獰的面容照的發亮,而後他中氣十足的說道:「待我將幾人制服,便速速將其拿下!送往十八層地獄!片刻不得怠慢!」
「是!」
圍在四周的陰兵一跺腳,我頓時感覺腳下的地也跟著抖了抖。
哦哦。
我略微有些詫異的想著,看來還真是要動真格的了。
「楚翎,你是不是又玩兒脫了?」蕭寒咬牙切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臉色也是難看到了極點,「現在要怎麼辦!」
蕭寒本就是惡鬼,對那金鞭自然是畏懼到了極點,連帶著說話的時候也有些微不可聞的顫抖。
我勾起唇角,額頭上有汗珠滴落下來,但那並不是因為我在害怕,而是我將卻邪劍拿出來的時候,消耗了不少靈力造成的。
「怎麼辦……」我重複了一邊蕭寒的話,在他再一次大喊大叫之前,從背後拿出了那柄泛著銀光的長劍,口氣淡然道,「當然是上去揍他。」
蕭寒臉色一變,他的眼裡倒映著卻邪劍上的銀光,不知道是因為我說的這番話,還是因為見到了卻邪劍。
「卻邪劍!」那頭墨泠也震愕不已,「這是鬼王大人的東西,為何會在你這裡!」
我抖了抖手,眼神犀利的看向他:「他是我夫君,為何不能在我這裡。」
墨泠當即沉下臉。
至此,我們倆的交談終於結束。
在他縱身朝我這邊飛來的時候,我沖著糖糕大喊:「江慕翎!組織檢驗你本事的時候到啦!你怎麼還不動手!」
「放心吧!你女兒我可厲害了!」
糖糕哼道。
說話的時候她兩手已經開始飛快的結印,而後微微閉上眼睛,念起了咒語。
那一瞬間,陰風大作。
生魂樹下粉色的花瓣全部被卷到了半空中,就連糖糕的頭髮也跟著一起反重力的飛了起來!
……
「什麼?」
終於意識到不對勁的墨泠生生一愣,連帶著揮舞過來的鞭子也略微有些偏移。他的身子停在了半空中,扭著頭想要看看到底是個什麼情況,但在那之前,我已經揮動著卻邪劍迎了上去。
寶寶已經被我用靈力護住了,拖延了這麼多的時間,我無非就是在做著這些。
時機。
現在就是最好的時機。
「鏘……」
兵刃相接,發出震耳的聲音。
這是我第一次實打實的用兵器和鬼物抗衡,而且手裡拿著的,還是那個人留給我的武器。
當時在進入荒涼之地的時候,他便把這把劍給了我。後來找到糖糕,我打算將劍還給他,他卻是讓我放在了身上。
那時候他怎麼說來著?
他說:「這下三界動蕩,若是以後我被鬼邪之氣控制,恐怕未必能夠在你身邊護著你。這劍跟了我上千年,多少也是有我的修為。有了這個東西,你便能夠在陰間暢通無阻。若真有那麼一日,你帶著這劍,便如同我在你身邊一樣。還有……」
我的眼前好像又浮現出了他當時的樣子,目光淡然,口裡說出的話卻是如同利刃一般,一刀一刀的砍在我的心間:「還有,如果那時候我真的到了要對你下手的地步,你便用這劍,將我的胸口貫穿。」
……
可是當時被嬰寧帶去他身邊的時候,饒是後來我發現他對我動了殺心,我也依舊沒有把這劍拿出來。
那個人啊,嘴裡永遠都能輕鬆的說出讓人傷心難過的話,卻從未想過,我是不是能夠下得去手。
我這麼喜歡他,怎麼可能下得去手。
吸了口氣,我視線落在面前仍舊處於震驚中的墨泠身上。
但是對象要是換成其他的人,那可就說不定了。
剛才罰惡鞭和卻邪劍相交的那一下,險些讓他沒能夠握住手中的金鞭。
「……」
墨泠生生的被我逼著退到了地面。但是沒有等他站穩,我就再次攻了過去。
江楚城之前和我說過,卻邪劍落下的時候幾乎沒有鬼物能夠擋住。
生魂樹的花瓣紛紛揚揚飄過來,除了第一次,墨泠在這樣的情況下依舊卻能用手裡罰惡鞭一次次的接下我的攻擊。
小綠說的沒有錯,我真的打不過他。
不過因為有糖糕的幫忙,他也沒有辦法做到絕對的反擊,只能見縫插針的在我放緩了速度的時候揚起鞭子抽過來。
卻邪劍和罰惡鞭對鬼物都有極大的傷害,那些陰兵和鬼差都站在一旁看著,並不敢輕易上前。又一次我和墨泠被兵刃相接的那股氣息彈開,落地之時,他一邊揮著寬大袍子,一邊提高了聲音喊道:「都愣著做什麼?去把那個吹花的小鬼給我捉住!」
立時,圍在我們周圍的鬼差全部都改變了方向,墨泠的話音剛落,它們便齊齊的沖著糖糕走去。
「蕭寒!」
他一說完,我立刻喊了蕭寒一聲。
此時他帶著溫禹和小綠已經退到了相當遠的地方,然而我還沒有說要讓他做什麼,他便應了一聲:「放心,你解決BOSS,這些小嘍啰我來對付,不會讓他們靠近你女兒的。」
說完蕭寒便化作一團黑霧,將小綠和溫禹都捲起來,朝著糖糕的方向奔去。
我從來沒有這麼熱血過。
以前收鬼捉妖,我從來都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實在不行就耍無賴。但是這一次,我已經退無可退。
如果不能從墨泠這裡經過,我們就不能夠到達湖泊。現在葉弛下落不明,而寶寶又快要出生,我必須抓緊時間,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墨泠打倒。
……如果我能夠做到的話。
……
這一塊地已經徹底空了出來,所有的陰兵鬼差都已經去往了糖糕的方向。我心裡雖然擔心,但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分神。
要相信糖糕。
還有試著去相信蕭寒。
「夫人,可不能在這個時候走神啊!」
只是稍稍想了這麼一下,墨泠的鞭子就又甩到了我的面前,要不是他出聲的那一下,我差一點就沒有反應過來。
我旋身落地,在他再次過來的時候抬起手用卻邪劍接下了他那一鞭子,過後面色沉著的看著他。
「啪啪……」
墨泠像是在挑釁一樣,甩著鞭子用力抽打著的地面。腳下黑色的地面因為他這個動作而微微裂開,黑色的鬼氣不斷從那縫隙之中偷跑出來,甚至有一些竟然還想著要往我身上纏繞。
「……」
我捻起另外一隻手,輕聲念起來了往生咒,金光從手中溢出,那些黑氣在接觸在這光芒之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墨泠身子動了動,他收起鞭子,而後有用另一隻手將金鞭捋開,清亮的聲音帶著些許誇讚的意味:「你們陽間有一句話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看來我先前果真是小瞧了夫人,那接下來,我就真要不客氣了。」
我神色一凜,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條由金轉黑的鞭子上。
……邪氣。
我第一反應便是這個,可在感覺了一陣之後,又發現上面並沒有那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就在我疑惑之時,墨泠不緊不慢的給我做了解釋:「這條鞭子本就和我融為一體,我體內都是煞氣。煞氣化形之後同邪氣一樣,皆為黑色。」
他一邊說,一邊重新抖動著手裡的鞭子。
眨眼間,金色的罰惡鞭就被墨泠口中的煞氣裹成了黑色。不止是那鞭子,墨泠本身也發生了變化。他身上的紅色盡數退去,拖到地上的頭髮也在一點點的變短。儼然一副要變回最開始模樣的趨勢。
這尼瑪罰惡司這麼厲害嗎?打個架而已,居然還變了那種形態出來,等一下他是不是還要把手裡的鞭子「卍」解了啊?
我實在按捺不住心裡吐槽的衝動,但同時,我手裡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
墨泠變得比剛才更厲害了。
就算他現在仍然在躲著這些粉色的花瓣,但我的勝算又比剛才小了一點。
快一點。
楚翎,動作快一點。
一邊這麼想著,我一邊用靈力將卻邪劍固定在半空之中,兩手飛快的結印,在墨泠徹底變回來之前,我咬破舌頭,猛地將溫熱的鮮血吐在面前的卻邪劍上。
我在心裡默念著:六哥,你不是說這把劍上有你千百年的修為,那就助我一臂之力吧。
那一瞬間,卻邪劍銀光大盛,將我的舌尖血生生的吞了下去。
「手接銀劍天地動,腳踏七星五雷雲。六丁六甲隨吾行,吾轉來找天兵。天兵天將,地兵地將,月兵月將,日兵日將,水兵水將,火兵火將,土兵土將,天平地平,天無血氣,地無血氣,天平地平,煞到寧行,凶神惡煞不得近前。神兵急急如律令!」
殺神咒從口中念出,每說一個字,我就感覺自己體內的靈力少一分,最後一個「令」念出,我的衣衫便已經被打濕。
卻邪劍上的銀光陡然變得耀眼,那些光芒就如同是細細密密的銀針一樣,不斷的往我的眼睛里鑽。我閉上眼睛,仍舊保持著兩手結印的姿勢,而後用盡了全身力氣跺跺了腳。
地面跟著震動起來。
我聽見對面的墨泠發出一聲驚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和他之前已經站了十來個身穿金甲,手握重兵的將士。
「……」
別說是墨泠,連我自己都有幾分驚訝。
之前我不是沒有用過殺神咒,但是每一次我都是用了符紙,再加上家傳的銅錢劍才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然而這一次,我只是用了舌尖血,還有江楚城給我留下的這把卻邪劍,卻已經將這個術法發揮到了極致。
天兵的身上有金光纏繞,並且我清楚的感覺到,那金光之中還包含著江楚城的氣息。
……原來這就是卻邪劍的力量。
我訥訥的想著。
而墨泠的眼裡此時已經滿是畏懼之色,他甚至連揮舞罰惡鞭的動作都忘記了,只是目光獃滯的看著橫在我和他中間的天兵,顯然已經被天兵身上的金光震住了。
機會來了。
我沉下目光,兩手重新結印,嘴裡不斷的念著咒語,而後動作流暢著指揮著天兵壓制住墨泠!
「區區一個陰陽師!就算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過是一個生人!」
墨泠終於反應過來,然而金甲天兵已經將他徹底控制住,就連手裡的罰惡鞭也一併給他拿了下去。
殺神咒,既然是殺神,那就必然會開殺戒。
我看著他,思考著是不是要念出最後一句咒語。
「楚翎!你身為生人,擾亂陰間秩序,若你在這裡殺了我,便是犯下了六界大罪!死後必然永不超生!」墨泠厲聲呵斥。
我眼睛眯了眯,結印的動作稍稍緩下來,又想起了先前他和我說江楚城沒有辦法出來這件事,遂問道:「我可以不殺你,但是你得告訴我,你之前說的那句,鬼王大人不能夠出來,究竟是什麼意思。」
墨泠抿著唇,並沒有要回答我的意思。
那邊糖糕還在不斷的施法讓花瓣飄過來,粉色的花不斷落在墨泠的面前,然而這一次,他已經是被天兵壓制住,沒有辦法再躲開。花瓣落在他的身上,因為被煞氣影響,在落地的時候全部都變成了黑色。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面前的這一切,等了片刻,又開口道:「罰惡司大人,我沒有時間跟你耗在這裡,你要是不告訴我,我也是有辦法自己知道。只是那樣的話,你可不要怪我沒有手下留情。」
墨泠聞言又是一聲大喝:「你這是什麼意思?楚翎,不要以為幽冥鏈和卻邪劍都在你的手裡,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哪怕你是上三界的主人,到了這陰間司,也是要守規矩的!」
罰惡司是幾個判官裡面最注重規矩的一個。
這個之前小綠就和我科普過。
回想一下剛才墨泠對我出手的原因,無非也是因為他覺得我的出現擾亂了陰間司的秩序。當然其中肯定還有一些別的原因,只是看他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是不打算輕易告訴我了。
然而我並沒有這麼多時間和他耗。
我結印的手往前面挪了挪,嘴裡念了一句別的咒,頃刻間,墨泠被天兵壓制住的身子又往下沉了幾分。
「規矩自然是要守的,但是也要看是什麼時候,又是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我語氣淡淡,「永不超生而已,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我的問題比較好。」
說話的時候我結印的動作也沒有停下來,並且還抽空指揮著天兵。
靈力在一點點的消耗,但很快我注意到了一件奇怪的事,每當我覺得自己的靈力要消耗殆盡的時候,就會有一股暖流從丹田處流出來,而後慢慢延伸到四肢百骸,那種感覺就像是有無窮無盡的靈力一樣。
「……」
墨泠緊咬著壓根,那張俊秀的臉此刻猙獰到了極點,他努力扭動著身子想要從天兵手下掙扎出來,然而饒是他再厲害,也終究還是一隻鬼物。
鬼物又豈能和天兵抗衡?
更何況這些天兵的身上,還帶著從卻邪劍之中傳出來的江楚城的氣息。
終於,墨泠泄了氣。
他的目光依舊兇狠,但說話的口氣已經疲軟下來:「……若我告訴你,你是不是就可以放過我?」
我微一頷首:「當然。」
墨泠不管怎麼說都是他身邊的判官,罰惡司對鬼王最為忠心,並且又是這陰曹地府之中除他之外最厲害的鬼物,雖說江楚城現在已經被鬼邪之氣控制,但我相信,他總會有清醒過來的那一天,我一定會找到那個法子。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殺了墨泠。
墨泠沉吟了一會兒,而後低聲道:「你可知道陰間司現在大亂了?」
「自然知道。」頓了頓,我又嘲弄似的補充了一句,「連他都已經被鬼邪之氣控制,這陰曹地府又怎麼會好?」
可話一出口,墨泠卻是搖了搖頭:「不,在鬼王大人被控制之前,陰間司就隱隱亂了套……早些之前,有鬼差發現鬼邪之氣出現在幽暗城的時候,陰間司就已經陷入了困境之中。」
我微微蹙起眉頭,覺得墨泠似乎是要給我說一件不得了的事,聲音也不由自主的跟著低了下去:「你繼續說……說重點。」
「你身為陰陽師,應當知道妖魔之物以鬼為食,而酆都城又以陰氣為重,所以鬼邪之氣也會吞噬陰氣。當酆都城徹底被邪氣佔領的時候,也是這陰間司走向滅亡的那一天。現如今下三界動蕩,鬼母對這下三界之主的位置虎視眈眈,可她一直都是心懷不軌,一旦下三界落在她的手裡,恐怕不出百年,陰間司便會變成一片廢墟。陰間司一旦被毀,塵世間所有的生靈就會沒有辦法轉世,到時候陽間很有可能就會成為第二個陰間。然而生人沒有辦法接觸過多的陰氣,到時候只怕是會陰陽大亂。」
墨泠的話有一些生澀難懂,好半天我才消化了一些,說道:「先前鬼王大人魂魄盡失,鬼母帶著他回到混沌地帶,用鬼邪之氣重塑他的魂魄,現如今他又被鬼邪之氣控制,並且一心想要下三界。所以你現在……是想要造反嗎?你把他們關起來了?」
我實在想不出什麼委婉的詞,只好直接問了出來。
墨泠抬頭略微有些詫異的看了我一眼,而後目光又低垂下去:「你真的很聰明……」他這麼說了一句,停頓片刻后又嘆息著再次開口,「在你被那個受控制的鬼王大人護在寢宮之中的時候,其實這陰間司里的鬼物就已經分成了兩派。一派跟著鬼母,企圖將陰間司改頭換面,另外一派,便是不願意陰間司被鬼邪之氣吞噬,還在做著鬥爭。」
「現在鬼王大人已經徹底被鬼邪之氣降服,陰間司的氣息本就受大人影響,所以現在這地方的邪氣才會這麼重。」
「所以鬼母和鬼王大人現在究竟在什麼地方,是不是被你關起來了?」
墨泠說了半天都像是在繞圈子,我忍不住打斷他的話,再一次問道。
墨泠搖搖頭:「我沒有那個本事。」說完又立刻補充了一句,「不過鬼王大人和鬼母現在的確是被限制住了,不然你以為,為什麼到了現在這裡也只有我一個人?」
我輕輕咬了下嘴唇。
我之前猜的沒有錯,果然不是江楚城派墨泠在這裡守著的。
不是他,也不是鬼母,那麼……
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我喉嚨瞬間發緊,有些艱難的開口說道:「單憑你一個人的本事是沒有辦法阻止他們倆的,背後幫著你的還有誰?是不是那個人讓你來這裡等著我的?」
墨泠的嘴巴動了動,他面前的花瓣越來越多,連帶著他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慢慢的回答道:「確如你所說,有一個人在幫著我。不過我不知道他是誰,他每次給我傳遞消息,都是讓一隻貓靈叼著紙條來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話,但我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
貓靈……
我知道的能有這種本事的貓靈,目前為止也就只有那麼一隻。
清寂。
媽的。
又是那個傢伙!
「他和你說什麼了?」一想到那個名字,我結印的手就有點不穩,聲音也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他應該是打不過江楚城才對,但是為什麼現在能夠這麼輕易的就束縛住他?而且看起來,這一切好像都是在蕭寒和葉弛帶著我離開那殿堂之後才發生的。
還是說……他又是早就算好了這一切?就等著我們下套?
我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意識到自己的對手又變成了清寂,所以混沌的腦子又開始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先不考慮他究竟是怎麼做到在實力懸殊如此之大的情況下,同時困住鬼母還有江楚城的,就算他能夠做到,可他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曾經他的目標是下三界,所以他一心想要鬼玉,甚至不惜三番五次的殺害我。可如今鬼玉已經從我的身體里出來了,並且已經被放到了陸嚴那裡。沒有鬼玉,清寂又怎麼得到下三界?還是說,他現在已經想到了別的辦法?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墨泠出聲暫時打斷了我的思路:「他並沒有和我說什麼,只是讓我繼續做自己該做的事。」
他看了我一眼,又補充道,「我現在的職責就是保證在陰間司不被鬼邪之氣完全佔領的情況下,除掉一切對陰間司不利的人,然後再想辦法凈化這股鬼邪之氣。」
聞言我沉聲道:「現在陰間的鬼邪之氣都是由那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難不成你是打算要對鬼王大人動手嗎?」
大概是想到清寂又在這中間參合了一手,說到後面我更是揚起了聲音。
而就在這時,蕭寒也結束了那邊的戰鬥。那些陰兵鬼差都已經被他放倒,他快步回到我的身邊,我斜睨他一眼,發現他臉上有黑色的傷疤,到底還是掛了彩。
「完事了。」蕭寒一邊說,一邊把目光投在墨泠身上,過後哼笑一聲,「罰惡司大人也不過如此。」
墨泠立刻眼神犀利的掃了過去,盯著蕭寒看了好久,同樣輕蔑的回道:「不過是一隻魂魄不全的鬼物,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蕭寒嘴巴動了兩下,看著又像事要嘲諷回去,我厲聲道:「閉嘴,別吵了,你到底是來放嘴炮的還是來救人的?」
說完我又看向墨泠,口氣冰冷:「墨泠,回答我的問題,那個人是不是打算對鬼王大人下手?」
「不知道。」墨泠回答得倒是痛快。他的視線從蕭寒身上移過來,在我再次開口之前,他又說道,「就算他打算要動手,我也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我神色凜厲的看他。
墨泠繼續道:「我身為罰惡司,一是保護鬼王大人的安全,二是懲治惡鬼,三是和陰兵鬼差一起維持這陰間司的秩序。現在連同他人將鬼王大人禁錮起來,不過是因為現在的鬼王大人被鬼邪之氣控制,會對陰間司產生極大的影響。但即便如此,我也依舊會護衛大人的安全。」
他說話的時候我一直看著他的眼睛,那雙猶如深潭一般的瞳孔滿是堅定,讓我沒有辦法懷疑他的話。
我慢慢放下了結印的手,但並沒有讓面前的天兵馬上消失,而是在墨泠說完之後,淡聲道:「我不殺你,但是墨泠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不管怎麼樣,你都必須要對他忠心。否則的話,我就不會像今天這樣,輕易放過你了。」
墨泠神色一動,眼裡透出些許茫然。
我看了他一眼,而後手一揮,那些鉗制住他的天兵便霎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剛才被天兵壓住的時候,墨泠身上的力量幾乎都被天兵抽了去,天兵一消失,他的身子立刻往前傾,眼看著就要趴在地上。
「唔!」
墨泠悶哼一聲,在那之前用兩手撐住了下落的身子。
「我們走吧。」
我沒有再看他,抬步往前,又輕聲對蕭寒說道。
溫禹和小綠都站在糖糕的身邊,天兵消失的時候,糖糕也停止了再用法力催動那些生魂樹下的花瓣。
然而還沒有走出去兩步,墨泠又忽然喊住了我:「等、等一下!」
我腳步一頓。
墨泠說:「你是打算離開陰間司?」
我轉過頭去看他。
墨泠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說道:「現在陰陽兩界的通路已經被關閉了,你要是想離開的話,就得讓庸華打開的通路。」
我和蕭寒對視一眼,等著墨泠接下來的話。
「庸華是鬼母那一派的,現在應該躲到了幽暗城中,要想找到他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我一愣,乍一聽到這個消息還有些詫異。
庸華居然被鬼母收買了?
江楚城手下三個判官,陸判是上三界的主人,根本就不在他的身邊,庸華居然還是鬼母的人……
我看著墨泠晦暗不明的臉,慶幸自己剛才並沒有殺掉他。
但如果是那樣的話,墨泠在這個地方豈不是很危險?
哎不行,我覺得自己又要犯病了,在那個念頭冒出來之前,我趕緊說道:「我知道了,我會注意他的。」一邊說,我一邊朝墨泠扯了扯嘴角,「我連你都能打過,更何況一個死胖子?」
墨泠先是一愣,過後臉上爬上的兩團詭異的紅暈,他咬牙道:「區區一個生人,也敢三番五次嘲諷本官!」
我笑了兩聲,過後低聲說道:「我還會再回來的。」
說完便轉身抬步飛快的往前去,這一次再也沒有停下來。
「你是說,之所以這麼久都沒有看見冥子和鬼母,是因為他們都被清寂囚禁起來了?」
去往湖泊的路上,我飛快給蕭寒他們幾個簡單的說了一遍剛才墨泠跟我講的事,聽完之後蕭寒忍不住放緩了腳步,神色有些畏懼的看著我。
我走過去一把拉著他的手臂,把人拖著繼續往前,又點點頭:「囚禁應該算不上,但是他應該是想到了什麼辦法,不過墨泠好像也不知道。」
「你不覺得有點太奇怪了嗎?他這做法看起來就像是在幫我們一眼,你覺得,他會這麼做?」蕭寒表示十分的懷疑。
別說是他,我只要一想到清寂這個人,就覺得這事兒肯定全部都是陰謀。
但是現在我們誰也不知道他就究竟要做什麼。
陰間司我不能待,必須得趕緊找個地方把寶寶生下來,然後再考慮回來。在那之前,也只有讓墨泠保護好那個人了。
雖然我覺得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聽我自言自語的了一陣之後,蕭寒忍不住問:「你就不怕那墨泠說的話是騙你的嗎?」
我扯了扯嘴角,無比認真的看著他:「那就只有賭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