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趙氏從女兒口中聽到這個消息,雖然也不敢確定真假,但她心道萬一是真的,那她也就不用費盡心思去替女兒趕緊謀一門親事,急出來的事通常大概不會是什麼好事。
別丟了西瓜撿了芝麻,到頭來苦是可是自己的女兒。總歸只要和太子的婚事成不了,再慢慢去擇乘龍快婿,那才能真的給女兒挑個好婆家。
趙氏暗忖這事不管是真是假,總該是個好的契機。她雖隨夫外放多年,但在京城親眷頗多,如今回來京城,跟家族中的女眷時常走動,別看都是京城裡身份顯貴的女人,但女人湊在一塊,無非也都談的是些高門裡的秘辛。
趙氏存心將這個道聽途說的消息放出去,一傳十十傳百,長樂郡主非慕親王親生,便成了京城權貴圈裡,眾人皆知的傳聞,而那消息傳來的始作俑者,倒是再不知是誰。
當然,這都是后話了。
江凌之所以這個時候順水推舟告訴了趙氏,也是親眼見了周呈文和周長樂之間的互動,才確定兩人確實關係不一般,何況長樂郡主對周呈文的心思,都寫在臉上,她想裝作看不見都難。她不如就幫他們一把。
隔日,江府迎來了一位貴客。不是別人,正是三皇子周呈知。
江家入京也有數月,周呈知一直沒有來拜訪,今日忽然上門,江弘文難免意外。周呈知卻是一臉坦然,派上送上了昂貴的手信。
「當年在揚州承蒙江伯父款待,得知伯父高升回京,本早就應該打算登門拜訪,無奈早前多在京外軍營,今日才抽出空當來,還望江伯父不要見怪。」
江弘文對這個三皇子印象當然很深,幾年前那一回在揚州,還算相處愉快,他又算是救了自己女兒一命,心裡自是對他感激。只是去年他再訪揚州,卻因為他對女兒不同尋常的親近,生了些齟齬。
江弘文並不討厭這位皇子,相反,比起自家那個太子外甥,周呈知還更加穩重一些。只是他到底是周呈文的親舅舅,皇后的親哥哥。皇家利益制衡的那些玩意兒,他懂得不多,但如今已身為國舅,總還是要懂一些。
就算自己女兒不做太子妃,也萬萬不可能嫁給這位背後有重兵倚靠的皇子。
江弘文笑了笑:「三皇子客氣了,您光臨寒舍,蓬蓽生輝。」
周呈知在大廳坐下,轉頭看了看周圍:「江伯父,怎麼不見兩位公子?我給兩位公子也準備了禮物,不知他們看不看得上?」
江弘文道:「犬子一個在皇城司當差,一個入了禁軍,如今公務繁忙,並不在府里。殿下太客氣,那兩個皮猴子有什麼好放在心上的。」
周呈知笑:「是有聽說過兩位公子都入了武職,倒不似江伯父。」
江弘文笑:「兩個孩子打小不喜念書,也只能做一介莽夫了。」
周呈知道:「如今武職也大有可為,江伯父不用替兩位公子擔心。況且江大公子在揚州如今不已是知州了么?」
江弘文聽起他提大兒子,不由得笑了笑:「也就只有江准最讓我放心了。」
周呈知抿嘴輕笑了笑,終於是不經意一樣開口問:「對了,怎麼也不見凌兒小姐?」
江弘文不動聲色打量了他一眼,見他似乎像是隨口一問,才笑著道:「凌兒身體不適,一直在房裡休息。」
周呈知眉頭皺了皺,隨即又鬆開,雲淡風輕道:「說起來也是湊巧,昨日我帶大哥在紅蓮山莊遊玩,正好撞見我二哥和凌兒小姐,這才想起來還未拜訪江伯父。不過昨日匆匆一瞥,倒是沒注意到凌兒小姐有何異狀,莫非是初入京城,還未適應北地氣候?」
他說的實在輕描淡寫,彷彿江凌只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到底也只是個十六歲的少年,江弘文也就放下戒備,笑了笑道:「早前是有些不適應,不過如今已經好了很多,大約只是昨日和她表哥在山上玩得太累的緣故。」
周呈知暗笑,不知道眼前他這未來岳父知道昨日自己女兒,和他在山洞衣不蔽體地相處多時,還讓她見證了她的葵水初潮,會不會氣得將他直接打死。
心裡雖然暗搓搓地想著,但面上卻依舊平靜如常:「正好,我給凌兒小姐捎來的禮物,大都是些女兒家的補品,不如我現在去交給她。」
江弘文自是不願意周呈知和江凌見面,裝模作樣地朝外頭的丫鬟叫了一聲:「小翠,小姐是還沒起床吧?」
哪知小丫鬟是個沒眼力見的姑娘,對江弘文的眼色渾然不覺,還有些獻寶一樣道:「回老爺,小姐她已經起床一會兒,這會兒正在花園裡綉東西呢。」
江弘文氣結。
周呈知笑道:「我還正想參觀一下江府,不如就去花園看看,順便將東西交給凌兒小姐。不知將伯父會不會覺得呈知唐突?」
人家皇子開了這個口,他一個從二品的尚書,哪裡能拒絕。江弘文乾乾笑道:「殿下有請。」
周呈知道:「江伯父公務繁忙,不用特意招待我,讓丫鬟帶路即可,我也還有些事情要做,轉轉就告辭。」
江弘文還真有些要緊的公文要看,他這麼說了,他也就懶得跟他客氣,只吩咐那個沒眼力見的丫鬟小翠好好招待三皇子殿下。
江家在京城的宅院,自然不能跟揚州同日而語,花園也不過是小小一塊,走上一段小路,穿過一個月洞門即是。
江凌一個人坐在石凳上,因著月事怕受涼,臀下墊了一個絨布墊子。她側對著月洞門,微微低頭,一針一線地在手中竹繃子上穿引繡花,她模樣認真,竟是對來人渾然不覺。
小翠見狀咋咋呼呼大叫:「小姐,三皇子殿下來了。」
江凌被嚇了一跳,瞪了眼小丫鬟,目光又落在似笑非笑的周呈知臉上。雖然她如今在哪裡見到他,都不意外,但是在自家裡還是有些反應不及。
她見小翠一臉見到大人物的興奮,起身放下手裡的物事,行了個禮:「凌兒參見三皇子殿下。」
周呈知輕笑一聲,佯裝輕咳了一下,道:「我喉嚨有些干,還麻煩小翠姑娘給我倒杯熱茶來。」
小翠連連點頭,也不管這裡只有小姐一人,撒丫子跑開。
江凌搖頭笑了笑,問:「你怎麼在這裡?」
周呈知在石凳上坐下,將手裡的禮盒放在石桌上:「我來拜訪江伯父,感謝他在揚州的照料。」他抬眼看向江凌,嘴角牽起一絲壞笑,「看起來你對我的說辭並不相信。」
江凌也坐下:「你這個說辭也就是對我爹爹說說而已。」
周呈知眯起一雙桃花眼:「那你說我為什麼在這裡?」
他眉眼生的太精緻,說不出的風流姿態,被他這樣看著,江凌也有些心跳得厲害,哼了一聲:「你為什麼在這裡自己最清楚。」
周呈知笑:「我當然清楚,我是問你清不清楚?」
上一世的周呈知,在江凌印象里,永遠一張冷漠無情的臉,哪裡曾想過他這副調戲女子浪蕩子的模樣,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就知道欺負人。」
她這一眼似嬌似嗔,落在周呈知眼裡,難免有些心思蕩漾,趁著周邊沒人,探過頭快速在她臉上親了她一口:「你知道我就是為這個來的。」
江凌小臉竄上良多紅霞,惱羞道:「周呈知,我不理你了!」
周呈知連忙哄她:「我就是來看看你,你肚子還疼嗎?我問了下宮裡的嬤嬤,說姑娘家來月事吃這些最好。」
江凌朝他放在桌上的禮盒看去,隨口打開看了眼,只見裡面都是包裝精緻的紅棗桂圓之類大補的玩意兒,不由得輕笑:「你問嬤嬤這些就不覺得害臊?」
周呈知道:「這有什麼害臊,總歸是要為人夫為人父的,我沒有爹娘教,難不成問個嬤嬤都不成?」
江凌微微一怔,想到寵愛自己的爹娘,再看看他,心裡不知為何有些酸澀。片刻后,她笑了笑道:「我肚子不疼,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男子也不用知道這些,你往後別再問別人。」
周呈知笑:「那我問你。」
江凌就知道他嘴裡吐不出什麼好話,不想繼續這個話題被他調戲。想了想,小聲道:「長樂郡主不姓周的事,我昨天告訴了我娘。」
周呈知愣了下,歪頭問:「為什麼?我可不認為你只是管不住你這張小嘴巴。」
江凌道:「我娘一心不想我嫁進宮,一直在想辦法阻止我和太子的親事。但她一個后宅的女人家,其實也真沒什麼辦法,所以我就給她說了這事。」
周呈知道:「你想讓你娘把這消息散出去?」
江凌道:「以我對我娘的了解,她肯定有辦法不露痕迹地將這消息散出去。不用多久,這傳聞肯定能傳到長樂郡主耳朵里。」
周呈知噗嗤笑出聲,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我一直當你是個養在深閨的傻丫頭,想不到你還有點小心思。我還正想說怎麼讓長樂自己先知道這事,你倒是替我辦好了。」
江凌蹙了蹙眉:「不過長樂郡主知道這事當真有用?她要不改姓,我表哥還是不能娶她。」
周呈知笑:「你以為長樂得寵,只要改了姓,皇上就會答應她做太子妃?可別忘了你的好姑母,一直謀划你做他的兒媳婦。」他擺擺手,「不過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有辦法讓我二哥非娶長樂不可。」
江凌上下打量他:「我怎麼覺得你要做什麼壞事一樣?」
周呈知揚起嘴角:「放心,我周呈知這輩子一定會做個好人。」
江凌因他這句話不可思議地杏眼圓睜,定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