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從圍場回家后,江凌將圍場發生的事,添油加醋給母親趙氏說了一下。趙氏一聽江皇后那樣棉里藏針對待自己女兒,更是不敢想象江凌嫁入宮中后,過的會是什麼日子。
江凌覺得自己有點像個不孝子。
不過據她爹從皇宮裡得來的最新消息,皇上近日忙著給大皇子選妃,一時半會估計還輪不到太子這離。
江凌暗暗鬆了口氣,就是有些對不住懵懂無知的大皇子。若是選了個好妃子,也倒罷了,就怕選了個周呈知說的別有有心的女人,大皇子可就真是可憐見了。
不過周呈儒這一世活到現在,已經是個出乎意料的奇迹,江凌也顧不得那麼多,總歸大皇子娶了個什麼女子,大概或許應該都跟天下蒼生沒什麼太大關係。
得了空閑,她又去了青雲觀。
這日青雲觀不似往日平和安寧,小道姑們進進出出,個個看起來神色凝重緊張。江凌好奇,來到若水道長所在的藥房里,見師傅正在炮製藥材,問:「師傅,今日道觀里怎麼了?個個都好像如臨大敵似的。」
若水道長微微蹙眉看了她一眼:「三皇子圍獵被狼咬傷,傷情很兇險,正在觀里療傷。」
江凌大駭,從圍場回來已經兩三天,周呈知受傷雖然嚴重,但離開圍場時,已有所好轉,回到宮中,有更多御醫醫治,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所以幾日沒得他消息,她並未多想。
江凌聽了若水道長的話,怔忡半響,才稍稍反應過來:「他……他不是沒事么?」
若水道長道:「狼牙有毒,跟刀傷劍傷不一樣,一旦中了狼毒,一開始可能看不出來,但若不幸毒入身體后,就會很兇險。」
江凌驚恐問道:「你是說三皇子中了狼毒?」
若水道長點頭。
江凌又急急問:「那他現在怎麼樣?」
若水道長搖頭嘆了口氣:「還很兇險,渡過了今晚,才算安全。」
江凌道:「我去看看他。」
若水道長抬頭,意味不明地看向她,繼而又點點頭:「三皇子殿下現在的癥狀很痛苦,不讓人接近,你要去看他,自己當心點,別讓他傷到你。」
江凌嗯了一聲,離開藥房,走到道觀後面的寮房。追雲守中間寮房門口,看到江凌后,行禮道:「江姑娘。」
江凌道:「三皇子怎麼樣了?我進去看看他。」
追雲道:「三皇子目前情況很兇險,怕是控制不住會傷人,江姑娘還是暫時不要進去,免得被他傷著。」
江凌稍稍猶疑,卻抵不住擔憂:「不礙事,我就進去看看他,不然不放心。」
追雲抿嘴沉默片刻,道:「那江姑娘當心點,我就守在門口,有事叫我。」
江凌點頭。
推開門入內,整個房間安靜地沒有任何動靜。周呈知就躺在屏風內的雕花床上,江凌小心翼翼走上前,繞過那屏風。
只是剛剛走進去,迎面便是一隻茶盞砸過來。
江凌難得反應迅速,輕呼一聲,歪了一下頭,可那茶盞還是從她額角擦過去,擦得她生疼。
這一幕簡直是再熟悉不過,上一世也是這樣的場景。只是當時她和周呈知全然不熟,誤闖他療傷的寮房,被他一個茶盞砸過來,還加了一個「滾」字。
於是,江凌灰溜溜滾了。
而現在,周呈知也是扔了一隻茶盞過來,也冷喝了一個「滾」字。
只是江凌這回沒滾走,而是揉著被砸痛的額角,立在原地看向床上的人。周呈知閉著眼睛半靠在床上,本來美玉般的面孔,現在蒼白中泛著青色,嘴唇發烏,滿頭冷汗,身上蓋著被子,但還是瑟瑟發抖,像是冷得厲害。
江凌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周呈知,實際上她根本就沒見過這樣子的人。顯然是痛苦至極。
她放下手,小心翼翼走過去,低聲道:「呈知哥哥,你怎麼樣?」
周呈知猛地睜開眼睛,雙眸都是猩紅的血色,像是可怕的獸類。江凌被嚇得差點倒退兩步,好在周呈知目光子在看清來人後,很快緩和下來。啞聲道:「你怎麼來了?」
江凌道:「你中了狼毒怎麼沒讓人給我說?」
周呈知道:「我沒事,若水道長說過了今晚就會好起來。」
他盡量讓語氣聽起來輕鬆自然,但是那抖著的聲音,卻出賣了他此刻有多痛苦。額頭上的冷汗流得更多,身體抖得更加厲害。
江凌問:「你是不是很冷?」
周呈知搖頭:「凌兒,你快出去,我怕控制不住想傷人。」
江凌看他額頭青筋暴露,像是在隱忍著極大痛苦的模樣,心裡的擔憂壓過了害怕。她伸手鑽進被子中,握了握他的手,發覺冷得比冰塊還甚。她又抽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也是冷得出奇。
「你快走!」周呈知啞聲低吼。
江凌咬咬牙,爬上床鑽進被子,將他拉下來躺好,緊緊抱住:「我不走,我給你取暖。」
一股帶著少女馨香的暖意,傳至周呈知冰冷的身軀,從肌膚入骨髓進入心田。寒冷稍散,身上那種瀕臨瘋狂的痛苦,也稍稍散去。周呈知握拳的雙手,慢慢鬆開,用力回抱住她,將她攬在自己懷裡。
周呈知漸漸沉睡過去。
江凌見天色不早,卻又不敢丟下他一個人在道觀度過今晚的兇險一夜,只得悄悄下床,來到道觀外交代送她前來的家丁,說她要在觀里陪師傅修道小住一夜,讓他們回去給她爹娘回報。
青雲觀名聲在外,家丁不疑有他,應了話就驅車離開。
江凌回到剛剛的寮房,追雲端著一碗還沒動過的葯碗,憂心忡忡走出來:「江姑娘,殿下不喝葯,只一直念著你的名字。」
江凌接過碗:「你去休息吧,今晚我在這裡照顧他。」
追雲道:「殿下這個樣子,做屬下的哪敢休息。我在外面候著,你有事叫我。」
江凌想了想,點頭。
周呈知閉眼躺在床上囈語,不甚清晰的聲音中,確實是叫著江凌的名字。
江凌微微嘆了口氣,不知是喜是悲。她走到床頭把葯放在一旁,將也扶起來,喚他:「周呈知,你醒醒,喝了葯再睡。」
周呈知在她的耳語中,猛然驚醒,雙眼睜大,黑黑亮亮地看著她:「江凌,我不該……不該逼你從城牆跳下來的。」
江凌猛得怔忡,頃刻間卻又釋然地笑開,可還未說話,周呈知就湊上前,含住她微微翕張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