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第 180 章

180.第 180 章

==第178章==

甘露殿

隨著刑杖擊打皮肉的『啪、啪、啪』悶響聲,一旁佇立觀刑的許多宮人都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個個都是花容失色。

廊下,佇立了一群人,分了兩撥。

其中一撥人以賀嬤嬤和蓮枝為首,蓮芳以及夏柳幾個站在一旁。而另一撥人則是以一名中年女官為首,其身後同樣站著幾個宮人,從這些人面帶怨憤之色,就能看出她們似乎和賀嬤嬤等人並不對盤。

「賀嬤嬤,您作為前輩,咱們自然不好質疑。可下手如此狠重,是否有些太過了?」那名中年女官說道。

此人姓陳,人稱陳女史,由尚宮局特意選派前來侍候新后,掌中宮一應對外事務。說白了,這個陳女史負責新后與六局之間傳命之事,是個跑腿傳話的。但因其地位特殊,所以在女官中的地位並不低,屬於位低權重那種。

畢竟是主子身邊侍候的,哪怕是條狗呢,也比外面人要高人一等。

陳女史作為一名六局中不起眼的女官,兢兢業業數十年,這次被選派來新後身邊侍候,她十分驚詫卻又驚喜,覺得天降鴻運,自己此番要出頭了。哪知來到新後身邊后才發現,原來事情似乎並不如她所想象那般簡單。

首先新后似乎並不按牌理出牌,哪朝哪代的皇后不是獨居一宮,可這位新后卻偏偏仗著楚帝的寵愛,與陛下同宮而居。朝中言官屢屢進言,她也沒有把這事當成回事。

按理說,皇后住在哪兒,與她們這些女官並沒有什麼關係,可偏偏新后是遷來和陛下同住。

甘露殿是什麼地方?那是皇帝的地頭!俗話說到哪山頭唱哪山歌,既然是聖上的地頭,自然有其自己的一套班底所在。一般皇帝身邊侍候,大多是以內侍為主,宮人為輔。而皇後身邊恰恰就相反,而是以女官宮人為主,內侍為輔。

這就有些矛盾了,一個地方總要有一個領頭的,若是在皇后自己的宮中,陳女史怎麼也能佔個大頭,可在這甘露殿中,她也只能做小伏低。如今這甘露殿的大頭可是內侍省的內侍監常順,讓她跟常總管爭,除非她不想要這條小命了。

所以陳女史極為憋屈。

這也就罷了,新后從東宮遷來,自然身邊也有一套自己的班底,以賀嬤嬤和蓮枝等人為首。雖因這段時間忙碌,新后還沒來得及將六局那邊接掌過來,但作為九娘的心腹,賀嬤嬤和蓮枝等人自然是要嚴守九娘身邊的一應事務。這些事情不用別人去教,她們就會做了,也因此就和陳女史形成了對持的狀態。

陳女史不甘被奪權,可她根本沒辦法反抗,且她發現新後身邊的這些人,和新帝身邊人的關係特別好,夾在兩者中間,雖沒有人明晃晃的去為難她、排擠她,但也讓她在甘露殿里寸步難行。

直到這時陳女史才發現,這哪裡是什麼好差事,明明就是六局中的那些人特意派她來頂缸的。

可她既然坐了這個位置,自然不想灰溜溜的回到六局去,也因此才會有眼前的這一幕。

聽了陳女史的這番話,賀嬤嬤淡然一笑,眉眼未動:「奴婢也是聽從皇後娘娘的懿旨行事,就不勞陳女史操心了。」

那也用不著這麼狠吧?封后大典剛舉行,皇后就敢在甘露殿當眾杖斃一個宮人。宮人是小,可她背後的事不小啊,前朝那邊剛有言官請奏請陛下廣納天下之女,充盈後宮,這邊皇后就因一個宮人勾引陛下,當眾將其杖斃,她不要名聲了?!

陳女史被堵得面紅耳赤,剛想說什麼,就見賀嬤嬤身邊那個叫蓮芳的宮人站出來,脆生生衝下面斥著:「這等不規矩的奴婢,打死也就打死了。你們都可給我看好了,這就是不規矩的下場。」

說著,她俏目環視當場。

看其面容,年紀也不算大,但滿身狐假虎威的氣質倒是挺足。

沒有人敢質疑。

『啪啪啪』的悶響聲,還在持續著。

按理說,要想將此人杖斃,几杖下去也就足了,可偏偏打了幾十杖不止,人還沒見斷氣。有經驗的宮人內侍們都知道,這是故意不想立馬將人打死呢,這是在殺雞儆猴。

一時間,下面佇立的眾人噤若寒蟬。

賀嬤嬤等人也是十分惱怒。

這些日子太忙,她們這些皇後身邊的人也跟著忙得暈頭轉向的,再加上初來乍到,對一切事務都還不是很熟悉,難免讓人乘虛而入。方才湯池那處發生的事,經由蓮枝的口傳入她們耳中,大家都是又驚又怒。驚得是辜負了皇后的信任,怒得是千防萬防還是沒防住內賊。

是的,內賊。

幾乎是聽完事情來龍去脈的同時,賀嬤嬤便知道這定是內賊所為。若這宮人背後沒人幫著,她不可能會那麼湊巧就闖了進去。

她們自己的人絕對無人敢做出此事,常順那邊也不可能,那麼不用說就是這陳女史了。

賀嬤嬤很清楚劉女史的處境,對於六局那邊的小動作也心知肚明。新后初掌宮權,她們不免要試探一二,這陳女史說白了也就是別人頂出來的椽子。

當然,這些都是小事,待新後有所行動,六局那邊自然也就服服帖帖了。

只是萬萬沒有想到,這陳女史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來。借著封后大典剛舉行,新後顧忌名聲,便使了個小螞蟻出來。

若是得逞,陛下的新寵,自然萬眾矚目,陳女史也算給自己找了一條新的路。就是沒成,事情也牽扯不到她身上來。她既然敢做,自然留了後路,這是後宮這些女人們慣有的計量,賀嬤嬤在宮中呆了這麼多年,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關竅。

打算都很好,可惜陳女史唯一估錯的就是新后的秉性,賀嬤嬤侍候九娘多年,自然明白她平和面孔下的狠辣。她從不是一個忍氣吞聲之人,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那就是非死即傷。

陳女史計劃被打亂,可該做的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她撐起一臉笑,往賀嬤嬤身邊靠了靠,道:「皇後娘娘年紀還小,賀嬤嬤您作為老人也應該要勸導一番,這封后大典剛行,就鬧出這種事來,於皇後娘娘的名聲可是有礙啊。」說得那叫一個苦口婆心。

這是在暗示了?

賀嬤嬤老眼看著她,臉上表情似笑非笑:「奴婢自然是聽皇後娘娘的,劉女史真是費心了,你的一片苦心我自會幫你向皇後娘娘傳達。」

這話,這表情,這眼神,就宛若一個巴掌狠狠地扇在劉女史的臉上,讓她面色頓時又紫又紅了起來。可她敢去質疑嗎?自然不敢。

所謂的殺雞儆猴,殺的是下面那隻雞,儆得是這裡裡外外整個後宮中不安分的猴,而此時打得卻是她的臉。

經此一事,恐怕她手下的那點人更加不會如往常那般服帖了。

可劉女史這會兒還不能走,她還得繼續看著,哪怕是強撐著。

隨著一聲聲的悶響,刑凳上的人漸漸止住了掙扎,又是十几杖下去,執刑的宮人上前觸了觸她的鼻息后,稟道:「人已經沒氣了。」

賀嬤嬤點點頭,環視當場一眼,沉聲道:「拖下去吧。」

然後便領著人走了。

這期間除了蓮芳那兩句示威之語,她幾乎是什麼也沒說,只是做給別人看。就是如此,才顯得格外強勢。

看來這新后也是個不好惹的。

……

此事並未在宮中引起太大的波瀾。

當然,這也是表面上的,實則此事迅速在整個宮中傳遍,大家都知曉這新后不是個善茬。

聯繫到新后之前做楚王妃那會兒的做派和名聲,再聯繫到新后明晃晃打死一個膽敢勾引陛下的宮人,而陛下未多做一詞,依舊和新後日日宿在一起,感情更甚以往。還有什麼可想的呢?該投靠投靠,該示好示好,只要陛下身邊一天不添新人,她們就沒什麼可蹦躂的,左不過就是人家夫妻二人的家事。

宮斗、宮斗,如今宮裡就這麼一家獨大,還有什麼可斗的呢,她們這些做奴婢的趁早歇歇吧。

*

直到一切塵埃落定,穆元章才將女兒安安領到承元帝面前。

承元帝自是驚怒不已,發了好大一通火,好不容易養好點的身子,再次病倒了。幸好沒有什麼大礙,若不然穆元章會一生自責。

待承元帝再次醒來,倒也沒斥責穆元章,只是頹然地道罷了罷了,事已至此。

他心裡依舊憋著一團火,但穆元章每日都領著安安去看他,他倒也沒有當著這個可愛的孫女再發脾氣。

眾人這才知曉,原來惠王並不是不能生,只是子嗣極為艱難,努力多年也就得了這麼一個女兒。如今新皇已然登基,再說其他也是徒勞,還不如讓有些事情就這麼的隨風散去吧。

待承元帝身子好了一些,穆元章便提出接太上皇去蓬萊山同住,太上皇並未拒絕,遷出紫宸殿,搬入蓬萊山長生殿。

自此含飴弄孫,閑暇時釣釣魚,下下棋,日子倒也過得舒順和樂。就這麼的過了一段時間,太上皇的身子竟一日日好了起來,雖還有半邊身子不能動,到底不若之前的垂死之相。而惠王也是如此,常年蒼白的臉色,羸弱的身子骨,只能以輪椅代步,如今也能自己走幾步了。

見到這一切,放下一切的太上皇心生欣慰,突然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是挺不錯的。

……

與蓬萊山上的輕鬆自在不同,穆謹亭那裡最近可是一直沒消停過。

無他,作為一個皇帝,總是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這裡旱了,那裡澇了,這邊出了貪官污吏,那邊又有人結黨營私。總而言之,事情不斷。不過既然作為一個皇帝,這些都是要必須面對且要處理的,穆謹亭從來不是一個容易為人左右之人,他具備一個為君者該有的一切心性,處理這一切自然不在話下,只是難免煩擾。

他隔些日子便會來蓬萊山向太上皇請安,太上皇如今自己過得輕鬆愜意,不免有些看這個兒子的笑話。嘴裡雖沒有明說,但那眼神表情無不在幸災樂禍,只差明說這個皇帝不好當吧,如今老子退下來了,臨你小子發愁了吧。

穆謹亭非常無語。

可他能說什麼呢,路是自己選的,總要繼續走下去。只是在看到兒子木木時,不免心中生了些想法。才不過四歲的木木,如今已經要日日跟著太子太傅念書了,將他折騰的苦不堪言,關鍵當娘的還不能說什麼。

是的,木木已經被封太子了。

作為太子,未來的儲君,他得到了許多,自然也要失去許多。九娘明白這個道理,自然不能對穆謹亭培養兒子多做質疑。

同時,朝中關於穆謹亭後宮空置之事的紛爭,也一直沒消停過。

在朝為官者,誰人不想更進一步,而最好的方法莫過於前後兩朝結合。外戚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別看皇后如今得寵,可楚帝年紀尚輕,誰敢說以後是如何呢?至於太子,能安然從太子做上皇帝的可沒幾個。

所以很多人都盯上了穆謹亭空虛的後宮,後宮不得干政,專寵易生弊端,皇后應該賢惠之類這些話題,被人拿出來說了無數遍,可穆謹亭確實依舊置若罔聞。

不光是他,連身為皇后的九娘也仿若沒聽見似的。你們都說後宮不得干政了,作為後宮女眷的怎麼可能知道前朝發生之事,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說什麼啊,不是後宮不得干政嗎?

眾朝臣被這夫妻倆都弄得沒有脾氣了。

太上皇那邊自然也沒漏過這件事,一次與惠王閑談之時,他神色複雜的說了一句:「這小子倒是堅持。」

話說了半頭,但惠王卻是聽出了意思,太上皇這是聯想到自己當年那會兒呢。

不過事關太上皇的私事,惠王也不好說什麼。

之後,太上皇命人拒了一些老臣的求見,什麼也沒說,就說既然自己已經禪位了,就不再管世事,更不用說皇帝的私事了。

這是有的大臣見說服不了楚帝,又不敢強行逼迫,便將心思動到了太上皇身上,打算借著太上皇的身份去壓制楚帝,讓其同意廣納天下之女,充盈後宮。

不過太上皇根本不接他們的茬,這齣戲自然是沒法唱了。

消息傳到九娘耳里,她不禁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

又是一年春天,正是草長鶯飛之時。

蓬萊山上的『暢馨園』,九娘和阮靈兒坐在一處涼亭中,兩人正在閑話。而涼亭之外的草地上,有三個小兒正在愉快的玩耍。

一個是太子穆晟,他今年已經五歲了,生得粉雕玉琢,越來越像小號的穆謹亭。另一個是二皇子穆璋,他今年兩歲,還是個小肉糰子,生得雪白可愛,與面相不符的是他的性格,全然是一個調皮搗蛋的混世小魔王。還有一個小女娃,是惠王的獨女安喜郡主,她比二皇子嘟嘟大半歲,今年三歲,生得活潑可愛,看面相以後定然是個美人胚子。

這會兒,嘟嘟正在逗弄安安,安安性格可沒有她娘那般柔順,受了欺負自然要欺負回去,便追著嘟嘟跑要欺負回去。

而木木則在一旁做和事佬。

不過只是捏了一把臉而已,至於這樣嗎?

如今木木自詡已經是大人了,自然對這一弟一妹之間的有些幼稚行為不敢苟同。不過他即是做哥哥的,自然要以身作則,便也邁起小短腿跟在一旁勸架,生怕兩人打起來。

是的,嘟嘟是個脾氣霸道的,安安也不是個柔順的,兩人不止一次打起來。不過小兒打架,能打成什麼樣,左不過就是你不理我我不理你,過幾日又和好了,大人們也就渾當樂子看了。

「你這又快生了吧,提前恭喜你了。」阮靈兒輕聲道。

九娘撫了撫自己的肚子,望了亭外一眼,含笑道:「還得兩個月呢。」

「這次希望你能得償所願。」

九娘不止一次羨慕阮靈兒生了一個活潑可愛的女兒,也不止一次當著她說自己也想生個女兒。這次懷孕后,她便心心念念的想著這件事,平日里給肚子里的孩子準備出生后的衣裳,也大多都是女娃的,如今就看老天賞不賞臉了。

「我巴不得如此,我家陛下也想要個女兒。人家不都是說女兒是娘的小棉襖,看你有個這麼活潑可愛的小棉襖,我也想要一個,免得都是些臭小子,日里將人煩都煩死了。」

阮靈兒失笑:「好了,你就別說些酸話了,人家都是寄望一舉得男,越多越好,你倒是厭上了。這要是讓嘟嘟知道,該找你哭了。」她掩著嘴笑著。

嘟嘟確實太皮了,九娘覺得自己一直算是一個比較沉穩的人,碰到這麼皮的兒子,也實在沒法。訓斥、打屁股都沒用,再多九娘也捨不得了,只能看著這臭小子一日皮過一日。

若說嘟嘟怕誰?他最怕的就是穆謹亭,一個眼神掃過去,他保准老實得跟鵪鶉一樣。

「我如今是管不住了,幸好有他爹管著。」

阮靈兒羨慕道:「你和陛下感情真好。」

九娘嗔她一眼:「你和惠王難道不是?」

語罷,兩人對視而笑,又將目光放在了外面草地上。

這時,蓮芳疾步走了進來,稟道:「娘娘,陛下來了。」

九娘一愣,心想他難道不處理朝務了,怎麼這時候來了?

倒是阮靈兒窺破了玄機,笑著道:「好了,我就不留你了,難道陛下忙裡偷閒,快趕緊回去吧。」

阮靈兒笑得捉狹,九娘忍不住臉紅了一下,到底也沒再推辭,便匆匆和阮靈兒道別,往外面去了。

視線的盡頭,高大修長的身影佇立在一處花圃前,他雙手負於身後,一身明黃色的龍袍,威儀不凡。

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就見一張俊面如玉,狹長的眸子幽暗,若柳長眉入鬢,端得是俊美無儔、器宇軒昂。

「陛下怎麼來了?」九娘走到穆謹亭身邊,問道。

他牽起她的手,「剛看完摺子,聽常順說你來蓬萊山了,便來接你回去。」

兩人相攜,緩緩地往前走著。一個大腹便便,一個健碩修長,可從背後去看卻是那麼的和諧。

「她今日有沒有頑皮?」

「還好,倒是沒有踢疼我。木木和嘟嘟還在那邊玩呢,要不要叫他們一起回去?」

「不管他們,今日天氣甚好,我陪你散散。」

「嗯。」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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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婦不從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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