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番外五
「誒,聽說了嗎?玉屏山上的窮奇獸被人殺死了!」
「這可太好了!窮奇獸危害這附近村莊里的百姓多少年了?終於有人能收拾它了!」
「咱們折損了多少青壯年都沒能把它殺死,這回是什麼人這麼厲害呢?」
「聽說是來了幾個仙人喃!」
「瞧你沒見識的,哪兒有什麼仙人,我侄子還去給他們帶路過呢。那是四個修士,從中土修真界來的,要在這裡開山立派。正到處招人,我侄子都報名了呢。」
「可是我聽說他們招到人後頭一件事就是要成立一支隊伍,專門殺這附近山上的那些怪物,會不會太危險了啊?我家的孩子也想去,我可不敢讓他去啊。」
「你懂什麼!那些山上年年跑出各種怪物,危害了咱們多少條人命?不就是因為咱們這兒窮鄉僻壤沒有仙門保護嗎?現在終於有人要在這裡開山立派了,這是好事!」
「你說得對,我看喃,年輕人都應該去報名,先別說去打怪獸,那四個修士都是有些能耐,去學些本領、強身健體也是好的啊!」
「對對對,聽說名額還有限,要報名的抓緊了。我們莊子好幾個姑娘成群結隊的往玉屏山上跑呢!」
「我們村兒的菜花她們也去了,你說這些丫頭這麼著急幹什麼呀!」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四個修士啊,都沒娶妻呢……而且其中還有一個聽說是,嘖嘖,那樣貌,只怕還真是仙人下凡呢……」
「嘻嘻,你見仙人?你咋知道仙人長啥樣呢?」
「我沒見過仙人,但如果真的有仙人,肯定也沒那個人好看。」
「說的我都想去看看了。聽說有四個呢,你說的仙人是哪一個?」
「你自己去看吧,四個人中絕對一眼就認出他來,他還養了一隻黃鼠狼。」
「黃鼠狼?那這位仙人的癖好還真有點奇怪……」
「不是黃鼠狼,明明是狐狸,是狐狸仙人。」
太陽底下,在田裡做農活的男人們,水邊洗衣服的婦女們,村頭圍在水井旁邊打瞌睡邊吹牛的老人們——總之,玉屏方圓百里的當地居民們都在議論著那幾個玉屏山上來的陌生者們。
而這些傳說中的修士們也不負所望,開山立派,招收門人,斬殺窮奇異獸,短短數年,玉屏方圓百里,已經不再異獸橫行,當地居民再也不用膽戰心驚了。而玉屏山上的仙人,也被人們傳的更加傳奇。
玉屏山上的有一處瀑布,終年流淌,伴著四周綠草茵茵,奇花異果,美不勝收。
一隻大貓鼬坐在地上,雙目直愣愣地瞪著正在瀑布旁邊磨劍的男人。
男人一頭已經齊肩的短髮用一根繩子紮起來,隨意地束在腦後,額前一兩捋滑落下來,也不知是被汗還是瀑布的水給打濕了的。他身上的白衣敞開,露出明晰的鎖骨和肌肉虯扎的胸膛,嘴裡還叼著一根青草,漆黑的眉毛微微皺著,一雙晶亮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卻極為認真地落在手下的鐵塊上。
這個男人,正是姜越。
然而在這裡他從未告訴別人他的名字,他知道他不屬於這裡,他不想在這裡留下任何痕迹。他唯一的念頭就是回家,他把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花在這上面,尋找著蛛絲馬跡。這裡是一個神奇的世界,人們熱衷於得道成仙,各種丹藥和法器,就跟修真小說里一樣。姜越見過赤陽子他們使法術,他見識道這個地方或許真的是,一個可以長生不老的世界。然而姜越不想成仙,不想修鍊,他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回去找於修。於修一定還在等著自己……
姜越最初用來記天數的藤繩上已經打滿了疙瘩,他又用在石頭上刻下痕迹的方法來提醒自己。豎代表天數,橫代表月數,圓圈代表年數。而現在,他住的石窟里的那面大石頭上,已經有了九個圓圈:這代表姜越已經在這裡九年。
九年的時間在這個世界卻是彈指一揮間的事情,姜越覺得不可思議,他覺得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九年的時間他的日常活動就是各種打怪升級,得來的法寶他都收集起來,總有一天會用到。即便是不像赤陽子他們那樣天天修鍊,姜越也可以身強體壯。因為他打怪最多,經常得到的法寶也是最多的。這些寶物中有許多靈丹妙藥,凡人偶爾吃一顆,就能力大無窮,飛天遁地。姜越覺得很可怕,因為這代表著這個世界與他的世界真的是完全不用的。他已經意識到,要回家千難萬難,這茫茫天地,他找了九年,也沒有一絲痕迹。
對了,還有那隻貓鼬——
姜越稍稍側過眼,瞄向那隻坐在不遠處全神貫注瞪著他的大貓鼬。只看了一眼,他又趕緊裝作看風景的樣子把視線轉了回來。
九年的時間,小貓鼬變成了大貓鼬。因為姜越時常喂它吃一些打怪得來的寶貝,一個不小心,喂成了貓鼬妖怪……
現在那隻貓鼬已經長的很恐怖了,不僅個頭變大,而且以往圓圓萌萌的小眼睛變成了現在這種狹長,眼圈上面還長了像一圈黑毛,像是畫了眼線。一雙眼睛看起來又細又長,平時不瞪人的時候長睫毛微微垂著看起來可能還有那麼幾分面癱呆萌,然而只要它一生氣起來,雙目圓瞪,露出尖嘴獠牙,嘴裡還發出各種尖叫恐嚇——那就活脫脫一隻小怪獸。
姜越一開始還沒怎麼在意,他就是想反正這貓鼬是他帶出來的,怎麼也得養它。後來赤陽子偶然一次見到,大為吃驚,說:「賢弟啊,你這寵物怎麼一股子魔獸氣息!」
一問之下才知道,姜越之前殺那些怪獸魔獸的后撿到的那些內珠,全被這貓鼬吃了。不僅如此,赤陽子之前派人送來的那些大補靈力的丹藥奇葯,十成有八成也都是被這貓鼬給吃了的。
「賢弟啊,它畢竟是畜類,你這又是魔獸內珠又是靈丹妙藥的喂它,可當心喂出一個大-麻煩來!」赤陽子警告過姜越。
姜越沒跟他爭,對此表示出的態度是:這是我自己的事兒,你別瞎逼逼。
姜越也確實不覺得貓鼬會變成什麼危害,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它死的那麼早。至少在他還在這個世界的時候,能有這麼一隻小傢伙陪著也是挺好的。只是時間一長,這傢伙竟然越長越兇殘,不僅玉屏山上的兔子野雞都被它吃光了有些時候還跑下山去禍害山下居民的家養牲畜,一群姑娘衝上山來,圍著姜越說你養的黃鼠狼吃了我家幾頭牛幾隻豬我也不要你陪了你跟我回家幫我種兩天地吧。
也有冒名頂替的,來找姜越說你家黃鼠狼吃了我什麼巴拉巴拉,這時候貓鼬就會朝那人齜牙咧嘴的威脅咆哮,那模樣彷彿再說:老子沒吃你家豬你個湊表臉的!
而如果它躲在石窟里半天都不出來,姜越就知道它是真偷吃人家東西了。這種時候,姜越就拿一根鎖鏈,一頭拴著貓鼬的脖子,一頭綁在自己腰上,帶著貓鼬一起去給人家種地。如果不綁著它的話,一個普通成年人若是沒點本事防身,都會被它一爪撓趴下。
於是玉屏山腳下的家家戶戶,巴不得那隻長得又像黃鼠狼又像狐狸的怪物來吃他們家東西,甚至專門在山上放一些誘餌引誘貓鼬來吃。因為這樣一來,人們就可以看到玉屏山上的仙人綁著他家寵物來田裡插秧的畫面了。
姑娘們都說:仙人長得好看,卻是不愛笑,冷著一張臉,那英俊的眉眼間彷彿沉澱著沉重的傷心過往。可當他回頭看那隻怪物時,那雙黑眼眸里噙著的溫柔,簡直能看得人心沸騰,像是被三月的春風拂過,颳起無限春-情。
可是姑娘們看歸看,也只能站在遠處看。那頭貓鼬看起來萌萌噠,但只要有人靠近姜越,它立馬站起身來警告地瞪著來人。不僅如此,它連水都不準姜越喝別人的。有姑娘遠遠拋來一個青果,姜越正覺得口渴,拿起來咬一口。那貓鼬正防著岸邊的幾個悍婦,一轉眼看到姜越已經在吃人家漂亮小姑娘東西,頓時吧嗒吧嗒衝過來抓著姜越的褲腿爬上他肩膀一爪子把個剛咬了一口的大青果給拍在稀泥地里。
它還一臉憤怒的瞪著姜越,沖他咆哮,那就是在說:不准你吃人家東西!
姜越敢怒不敢言,他只要稍稍表示不滿,下一刻貓鼬就敢一爪呼他一個大嘴巴:你還敢頂嘴!
有一次把姜越給扇懵了,他脫口一句:「你這傢伙,怎麼跟於修一個德行!」
話落,他自己也愣住了。
現在看來,這隻貓鼬的某些神態動作甚至性情,真是跟於修有異曲同工之妙。恰如此時此刻,他在這邊磨刀,那貓鼬就坐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這種時候姜越心裡就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就像是於修在看著他一樣。
大概是姜越的神態太奇怪了,那貓鼬已經站起來,三兩步跑到姜越身前。姜越正坐在石板上發獃,貓鼬伸出爪子來,他下意識的往後躲開。貓鼬便乾脆爬到他身上,翻了個身坐下來,攤開肚皮曬太陽。這傢伙已經快逼近一百斤,渾身的腱子肉,然而外表籠罩著金色的毛茸茸,賣萌還是有一定市場。姜越從旁邊的木桶里拎起一條約三斤重的黑魚提到它嘴前,貓鼬眯著眼睛,一臉嫌棄。張開嘴將這小零食三兩口吃下,臨了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一下姜越的手指。
姜越心臟抖了一下,那種奇異的感覺又出現了。
這時候從遠處傳來喊聲:「玉屏師兄——」
是沉玉。
因為姜越沒有名字,山下的居民們都管他喊什麼玉屏仙人,姜越又死活不告訴別人他叫什麼名字,到後來,赤陽子他們乾脆就喊他玉屏了。還有這個什麼師兄師弟,姜越覺得這就是人家這邊的習俗吧,就跟喊大哥一樣。當初四人一起來玉屏山,赤陽子年紀最大,就叫掌門師兄,赤虛和沉玉這兩個一看就還是青少年,沉玉還是個自來熟,成天跟前跟後喊姜越師兄師兄的,姜越懶得計較,也就默認了。
現在這個沉玉,看起來也就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總是一臉單純無害的笑容。但姜越現在對這種外邊看起來單純水靈的人和動物都有心理陰影,所以對這個沉玉也親近不起來。
「玉屏師兄,掌門師兄請你過去一趟。」沉玉站在一旁,微笑著說道。
「有什麼事嗎?」姜越問道。自從四人開山立派以來,大小事務都是赤陽子在操持,姜越除了打怪,平時就只是在自己的石窟這邊呆著。他很少出去跟赤陽子他們交流,他不想跟這邊的任何人產生任何牽扯。因為姜越確定,自己遲早都是要離開的。想當初就是因為一時心軟撿了一隻貓鼬,現在甩都甩不掉。
沉玉道:「掌門師兄並沒有說的太明白,只是說,跟玉屏師兄你一直在找的東西有莫大關聯,還請前去一見。」
聞言,姜越微微皺眉。貓鼬已經從他身上爬起來,慢慢走到沉玉身邊,兩隻琥珀色的眸子亮亮的望著他。
沉玉露出笑容,伸手去摸:「真可愛啊。」
他只摸了一下,貓鼬就把腦袋移開了,嘴皮子掀起來,露出尖利的牙齒。
「我看它挺有靈性的。」沉玉笑道,「像這種靈獸,都得有自己的名字。玉屏師兄,你給它取的什麼名字啊?」
姜越站起身來講鬆鬆垮垮的衣服拉好,忽的一頓:「……小修?」
沉玉:「什麼?」
姜越低頭看向貓鼬:「小修……它叫於小修。」
貓鼬仰起臉舔了一口姜越的下巴,長長的睫毛遮蓋著狹長的眼睛。看的久了,讓姜越心驚:太像了。
沉玉笑:「於小修?好名字。」
兩人朝前山走去,已經有了名字的於小修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之後甩著大屁股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