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公共汽車慢吞吞開進市區裡面，在老車站停了下來。

肖娟從下車就一直抓著肖遣的袖子，大概是因為這附近人太多了，她害怕和肖遣走散了。這麼大的城市，在那個手機還沒有普及的年代裡面，要是走散了，肖娟就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周子辰也不熟悉路，雖然他不是第一次來，可是這還是第一次他覺得該自己負責帶著肖遣他們兩個人去找路，一下子就有了責任感。

唯一不緊張的是肖遣。

雖然後來市區車站翻修過幾次，越修越大，可是地址一直沒有變，老街道的大概走向也沒有變。肖遣拉著肖娟，對周子辰說：「跟我來。」然後帶著兩個孩子去轉車。

肖遣其實也不太清楚該坐哪路車了，他除了技校畢業，剛到崇豐市打工那兩年，後來跟著郭少聰混出來了就一直自己開車，基本沒坐過市區公交了。

周子辰看肖遣挺熟悉的樣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覺得自己比肖遣年齡大，這一趟出門，凡事該他出頭，肖遣他們只需要跟著就好。

肖遣哪裡知道他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就是去轉公交的時候，茫然了一下，他也不知道那一年購書中心是不是已經建成了，如果沒有，又該去哪裡？

周子辰看肖遣發愣，問他道：「怎麼了？」

肖遣抬頭看他，「我們該去哪裡買書？」

「你這都沒打聽好啊？」周子辰總算是找回了自信，「我知道，跟著我走。」

周子辰去找公交線路，他昨天特意打聽了一下，崇豐市去年新建的購書中心，地址在市中心不遠，從車站一定有公交車過去。

於是這一回，換做了周子辰帶路。

上午在購書中心買書，肖娟從來沒見過那麼大的書店，跟鎮上的新華書店比起來大得太多，一整排一整排架子上，全部是新書。

不少孩子就抱著書坐在書架下面看，肖娟看著挺羨慕，自己又不好意思過去坐著，於是一直跟著肖遣他們逛初中的參考教材。

周子辰沒什麼目的，隨手拿著書翻，也沒有真正打主意買什麼書。

後來肖遣走過來，把他手裡的書放下，說：「你都快中考了，看這些有什麼用？買模擬試題回去做吧。」

周子辰不服氣，「你又懂？」

肖遣拍一下他後背，「這不是常識嗎？」

最後周子辰買了幾套題，不過估計買回去也就丟在那裡，老師布置的試卷他都沒空做，何況自己買的。

上午陪肖遣買了書，中午實現大家吃肯德基的願望。

周子辰和肖娟都跟肖遣搶著結賬，肖遣都被他們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吃個垃圾快餐還要三個人搶著給錢，至於么？最後肖遣把肖娟拉走，讓周子辰去結賬。

肖娟要了一個漢堡，第一次吃到沙拉醬和生菜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差點沒吐出來。

肖遣也要的漢堡，看肖娟表情扭曲，一邊咬著漢堡，一邊笑道：「娟姐，忍著別吐。」

肖娟糾結著，最後還是給吞了下去。

周子辰個子高，胃口也大，漢堡薯條吃了覺得不夠，還去買了兩對雞翅，他家是有錢，可是這東西小城鎮沒有，只有市裡面吃得著，周子辰也挺稀罕的。

吃完東西，三個人又去市中心步行街逛街。步行街上很多專賣店，都是年輕人的品牌，那個年代的衣服，看在肖遣眼裡是非常便宜了，只可惜他沒有錢。

兩個人陪著肖娟試衣服，肖娟進去試衣間的時候，肖遣就和周子辰坐在外面等。周子辰張嘴打呵欠，肖遣忍不住伸手捏他的嘴，被周子辰一把將手打開。

「別鬧，」周子辰說。

肖遣笑了，問他：「最近怎麼不見你女朋友？」

周子辰立即警惕道：「關你什麼事？」

「關心你啊，」肖遣說。

「不該打聽的少打聽！」周子辰哼一聲轉開臉。

這時候肖娟從試衣間出來了，身上穿著一條很漂亮的粉色連衣裙，就是沒有袖子，肖娟有些不好意思。

肖遣差點吹一下口哨，後來忍住了，他贊道：「娟姐，很好看，買下來吧。」

肖娟照著鏡子，也是很滿意的樣子。

售貨員湊上來，一個勁兒說好看。

肖娟對肖遣打手勢，讓肖遣問一下價格。

肖遣踢一下周子辰，「你問問多少錢，有沒有折扣。」

周子辰怒道：「你自己不去？」

肖遣沖他笑，「你帥啊，說不定就給打個折了。」

周子辰有些不甘不願，卻還是去問了，回來之後說道：「打八折，一百二。」

肖娟聽到之後愣了一下，連忙擺手，這對她來說太貴了，她哪裡捨得買，急忙進去試衣間把裙子換下來。

趁肖娟換衣服，肖遣站起身來，走到收銀台前面，讓售貨員幫他把裙子錢結了，然後重新拿一條包起來。

周子辰愣了一下，突然覺得肖遣真是挺厲害的，自己要是肖娟，大概會又高興又感動。在某些事情上，肖遣這個人實在是表現出了不符合年齡的成熟。

後來，肖娟換完衣服出來，肖遣一手提著口袋，一手拉住肖娟的手臂將她拉了出去。肖娟起初有點愣，後來伸手去搶肖遣手裡口袋，看到了裡面的裙子。

周子辰看到肖娟一瞬間臉都漲紅了，拿著袋子就要回去退貨，死活被肖遣拉住了。肖遣勸了好久，肖娟最後才同意收下了，可是臉一直通紅著，連眼睛都有些發紅。

下午逛累了，周子辰本來說去冷飲店喝水的，肖遣不肯去，最後換了一家咖啡館。

肖娟一直很擔心，偷偷問會不會很貴。

肖遣告訴她放心吧，沒事的，三杯咖啡還是喝得起的。

肖娟這才跟著他們進去了。

咖啡館里充斥著濃郁的咖啡香味，座位都是相對的長沙發，放著舒緩的音樂，周圍還擺放著雜誌可以隨意閱讀。

肖遣和周子辰坐在一張沙發上，肖娟坐在他們對面，身體放鬆往後靠著，一邊聽音樂，一邊翻看時尚雜誌，很快就沉浸在這種氛圍裡面。

肖遣看著肖娟，突然笑了一下。

周子辰注意到了，問他：「你笑什麼。」

肖遣對他勾勾手，示意他靠近，然後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我在想該多帶娟姐出來走走。」

「怎麼？」周子辰不明白他的意思。

肖遣輕輕說道：「你知道為什麼都說要富養女兒嗎？」

周子辰沒聽過這種說法，不解道：「什麼意思？」

肖遣說：「女孩子，讓她穿得好過得好，多些見識，將來就不會輕易被男人騙了去。」

周子辰懷疑地看著肖遣。

肖遣拍一下他的肩膀，笑著說道：「你等著看吧，我娟姐一定不同意跟著那個男人。」

其實肖娟除了不會說話，其他條件都很好，這麼好的姑娘，又怎麼會願意接受那樣的男人呢？一直以來，都是因為肖遣的奶奶和姑媽，在不斷給肖娟灌輸她條件不好，不快點找個人以後會嫁不出去的思想，所以那時候儘管覺得不如意，肖娟還是輕易點頭答應了。

要想辦法讓肖娟找回自信心，肖遣一直這麼想著。

然而，肖遣臉上的笑容突然之間就凝固了，他微微側著頭，目光看向進門的方向。

周子辰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看到是一個中年男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一起走了進來，那個中年男人個子挺高，看起來有些眼熟。

肖遣一直看著他，他卻沒有注意到肖遣他們這個地方，走到裡面去坐下了。

周子辰用手肘撞了肖遣一下，問道：「什麼人？」

肖遣小聲道：「我爸。」

周子辰一愣。

肖遣突然輕聲喊肖娟，喚回了她的注意力，「娟姐，你回頭看你左邊，小心一些，不要被對方注意到了。」

肖娟有些莫名其妙，轉回頭去看了之後瞬間變了臉色，回過頭來，肖娟無聲說道：「二叔？」

肖遣點頭，他伸手在衣服口袋裡摸了一會兒。

周子辰奇怪問他：「你摸什麼？」

肖遣這才反應過來，他本來是想摸手機照相，可惜身上根本沒有手機這個東西，敷衍著說了一句：「沒什麼。」然後繼續朝那個方向看去。

那個女人後來肖遣見過，就是肖名正出軌的那個女人，現在大概二十八、九歲的模樣，不算特別漂亮，但是很會打扮，舉手投足間的風韻是林愛萍所不能比的。

肖娟又忍不住偷偷去看，正看到肖名正握住那個女人的手，肖娟輕輕咬嘴唇，臉色很不好看，回頭看向肖遣。

肖遣尚且在遺憾沒有手機拍照，不過看到肖娟神色，又想如果讓肖娟去告訴林愛萍，林愛萍一定不會不信的。

後來，他們在肖名正之前離開了，肖娟一下子就沒了興緻，悶悶不樂的樣子。

肖遣也沒打算再逛了，三個人去車站坐車。

依然是最後一排，三個人的位置，肖娟看著車窗外面不知道在想什麼。肖遣覺得累了，靠在周子辰肩上，問道：「能靠一會兒么？」

周子辰說：「不能。」

肖遣卻沒打算把頭挪開。

汽車又慢吞吞開回了鎮上。

肖遣一路上都在睡覺，因為車子顛簸，不一會兒他的頭就從周子辰肩膀上滑下去，然後他猛然驚醒了，又把頭放回來。

反覆幾次之後，周子辰伸出一隻手搭住他肩膀，不讓他再掉下去。

一路睡到了鎮上車站，肖遣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都壓出了印子，他茫然地抬起頭朝外面看。

周子辰吼他：「下車啦！」

肖遣「哦」一聲，站了起來。

周子辰又說道：「眼屎都睡出來了。」

肖遣於是真的抬手去揉眼睛，然後問周子辰：「還有嗎？」

周子辰與肖遣對視著，看著肖遣一臉茫然地神情，突然腦袋就卡了一下殼，沒說出話來。

肖娟坐在最裡面，只能不停催促他們兩個快些下去，司機要生氣了。

於是三個人這才下了車。

在車站與周子辰道別，肖遣和肖娟一起回家。

肖遣到家時臉上掛著笑容，沒忘記給奶奶拿出來他從市裡帶的餅乾，肖娟則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人，雖然什麼都沒說，可是整個人就是顯得特別低落和慌亂。

林愛萍察覺出不對來，問肖遣，「你娟姐是怎麼了？」

肖遣咬著筷子搖頭，「我也不知道。」他沒打算開口，他相信紙包不住火，肖娟總會把這件事情告訴林愛萍的。

不過肖遣沒想到的是，在肖娟還沒將這件事告訴林愛萍的時候，肖名正卻回來了。這一趟回來肖名正帶著行李，他在市裡的進修提前結束了。

林愛萍在看到肖名正拿著箱子回家的一瞬間，忍不住還是露出滿臉期盼的表情。

那時候一家人正在吃飯，肖遣放下筷子，冷冷說道：「我吃飽了。」然後站起來就越過肖名正往門外走去。

林愛萍急忙叫他，「去哪裡？」

肖遣頭也不回，「上晚自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