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天下午，肖遣有些放心不下林愛萍，本來想留在家裡陪陪她的。

可是林愛萍一直說自己沒事，催促著肖遣怎麼還不出門。肖遣最後看時間差不多了，那個時候又沒手機，王奉大概已經去了學校等他，放人鴿子也不合適，於是肖遣還是掐著那個時間出門了。

林愛萍軟弱，但是還沒那麼脆弱，肖遣知道。

因為是周末，學校里格外冷清，但是並沒有禁止學生入校。以前肖遣和杜洋他們周末打球，一般不來學校，杜洋家那邊醫院的家屬院，有籃球場，條件比學校還要好。

肖遣到時，王奉果然已經在操場等著他了，手裡拿著兩瓶水，腳邊還放著個籃球。

因為肖遣來晚了，王奉沒好意思一個人開打，於是站在籃球場邊上看幾個初三的學生打球。

王奉看得挺起勁兒，肖遣來了他也沒注意到，直到肖遣一個人朝著籃球場走近了，王奉才突然回過頭來，驚道：「肖哥，你來了？」

肖遣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裡，朝他點了點頭。其實肖遣從走近了，注意力就沒在王奉身上，因為他發現場上打籃球的四個人里，有三個他都認識，正是周子辰和那天晚上跟他一起吃燒烤的兄弟。

除此之外，場邊還有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是胡麗婷。

周子辰他們正在一個籃球架下，二打二。

肖遣過來的時候，黃偉就注意到了，還特意用手肘撞了一下周子辰。周子辰朝著還沒走近的肖遣看過去，心裡暗罵了一聲，不知為何，他總覺得肖遣有些說不上來的氣質，明明穿著最普通的牛仔褲和體恤衫，偏偏走個路也能走出古惑仔的氣勢來。在那個很少接觸的網路的時代，南方的少年沒能想出該用什麼詞來形容，後來某一天周子辰突然靈光閃過，想道：哦，那不就是裝B嗎？

其實周子辰誤會肖遣了，肖遣並不是想裝B，而是作為一個內心已經成熟的男人，而且在後來那些日子裡，他也總是穿著西裝人模人樣出入不少高檔場所，身後跟著不少人，肖遣有時候有些習慣端著了，他必須端著，才能用金錢的包裝，掩蓋自己讀書少見識少的事實。

肖遣走近了，也站在王奉身邊，看了一會兒周子辰他們打球。

周子辰被他看著，突然覺得手腳都變得不靈活了，明明想要投個漂亮的籃給他看看，偏偏就一個都投不進去了。

王奉遞給肖遣一瓶水，肖遣接過來，擰開喝了一口，突然大聲朝周子辰他們喊道：「一起吧？我們六個人，3V3！」

王奉嚇了一跳，拉肖遣袖子，低聲道：「他們初三的。」

「我知道，」肖遣說道，初二初三對他來說本來沒什麼區別，就是高三的，也還是一群沒長大的小孩子。

周子辰聽到肖遣這麼一喊，立即便憤怒了，他一直努力剋制自己，裝作不要注意對方的樣子，可是對方不但不迴避，偏偏還要當著面來挑釁。

周子辰把籃球往地上重重一拍，朝肖遣方向走過來。

王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周子辰走到肖遣面前，一掌朝他肩上推去，「你什麼意思？」

肖遣被他推得退後半步，站穩停下來，莫名其妙道：「什麼意思？一起打球啊。」

周子辰憤怒道：「你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你答應我過什麼？」

肖遣猛然間回憶起來，「哦，你說那個啊！」隨即露出個笑容，就像在嘲笑對方真是個小孩子，他說：「繞著走是吧？」

說完，肖遣繞著站在原地的周子辰走了一圈。

這時候，胡麗婷他們也全都圍了過來，以為周子辰要和肖遣打起來。

肖遣看到胡麗婷，說道：「對了，還有你女朋友！」說完，他又繞著胡麗婷走了一圈。

周子辰臉色都變黑了。

肖遣回過身來，拍了一下周子辰肩膀，「可以了吧？一起打球啊？」

周子辰用力一揮手，「滾！」

少年發泄情緒的這麼一聲吼，在胡麗婷看來是極沒有風度的，她皺起好看的眉頭，說道：「周子辰你怎麼了？打球就打唄，有什麼關係？」

對肖遣來說，周子辰願不願意跟他打球都不重要，他就是看周子辰炸毛的樣子挺有意思，忍不住就想多逗他幾句。

肖遣對胡麗婷說：「他不敢，怕當著你的面丟了面子。」

肖遣這話其實半真半假，胡麗婷自然相信了，她伸手推了周子辰一下，「別那麼小氣，打球就打球啊，有什麼關係？」

明知道對方是在激自己，卻還是要上鉤，說的就是周子辰這種人。何況是當著自己女朋友的面，周子辰恨不得動手打肖遣一頓，可是又怕讓胡麗婷真以為自己是怕了肖遣，於是到最後，他伸手指了肖遣鼻子說道：「打一場，輸了就給我滾。」

肖遣平靜應道：「好。」

因為事關輸贏，也不好從周子辰這邊拉個人過去3打3了，便改成了2打2。王奉實在是緊張，他一個小個子，對方光是周子辰都有一米七六，怕是幫不了肖遣，只能拖他後腿。

肖遣其實不在乎輸贏，他拍一下王奉的背，說：「沒關係，隨便玩玩兒就好。」

王奉點頭點的有些勉強。

肖遣站直身體，將袖子往上挽起來，他身下穿著牛仔褲，有些緊繃，不像周子辰，一身淺色的運動套裝，動作靈活。

肖遣發現周子辰很喜歡白色的衣服，怎麼說呢，在肖遣看來，有些騷包。

而周子辰顯然不是打算隨便玩一下，他今天一定要勝過肖遣。吳宋狗腿地湊上來，幫周子辰捏肩膀，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出主意，就好像接下來要準備打擂台一般。

胡麗婷這時候走近肖遣身邊，低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什麼？」肖遣有些奇怪。

胡麗婷上一次找肖遣，本來是有意思要和周子辰分了，再跟肖遣在一起的，可是半路周子辰這麼闖過來，她就把肖遣給丟到了一邊，始終覺得不是怎麼合適。

肖遣對上一世的胡麗婷印象不深了，不過總的來說，沒留下什麼好的記憶，大概就是個搖擺不定又隨便的女孩子。但是現在接觸起來，又覺得其實也只是個普通女孩子罷了，有些任性，卻還是可愛的。

肖遣對她搖了搖頭，「沒事，不用放在心上。」

胡麗婷看著肖遣，突然又覺得肖遣還是挺好的，為什麼自己那時候覺得肖遣比不上周子辰呢？

比賽開打，周子辰對肖遣貼身防守，他個子高大，只要肖遣一拿到球，就緊緊貼上來，用身體壓制住肖遣。

肖遣打籃球技術一般，以前在技校的時候有段時間挺閑，他練過帶球過人和投籃的技巧，目的也只是為了耍帥，如何將籃球打得花哨好看。

被周子辰死死防守著，肖遣用後背將周子辰往外面擠，然後一個極漂亮的轉身，跳起來投籃。

這一下球進了，與胡麗婷同來的女生上手攏在嘴前，大聲歡呼起來。胡麗婷也激動，不過她跳了一下克制下來了，因為周子辰臉色並不好看。

周子辰和肖遣較上勁了，他貼身守人，寧願犯規也不肯將肖遣放過。這場比賽又沒個裁判，連個吹哨子的人都沒有。

周子辰衝撞了肖遣幾次，王奉看不下去了，指著周子辰說：「你犯規啦！」

肖遣朝他擺擺手，示意不要緊，走到球場旁邊拿起水來喝了一口，然後回來繼續。

周子辰心裡堵著一口氣，肖遣越是無所謂的樣子，他就越不高興。

趁著這一次肖遣運球，周子辰防守的時候乾脆伸腳想要跘他一下，肖遣專心打球，這一下確實沒有注意到，被周子辰的腳跘到，整個人重心不穩往後倒去。只是他多年在外摸爬滾打，幾乎是在打架時形成的條件反射，摔倒的時候雙手拉住周子辰手臂，將人一掀，一個翻身將周子辰壓在身下一起倒了下去。

周子辰這一下被壓了個結實，「嗷」一聲叫了出來。

其實倒不是摔著一下怎麼樣，而是肖遣趴人身上時，還用手肘頂了一下周子辰的胸口。肖遣打架都是野路子，怎麼折騰人怎麼來，平時那一下頂得狠了，肋骨都能頂斷，好在肖遣及時反應過來了，收了力道，只頂得周子辰嗷了一聲。

肖遣從周子辰身上起來，伸手給他要拉他起來。

結果周子辰一臉痛苦的樣子，掙了一下沒能起來。

肖遣心說自己沒把對方整的那麼狠啊，這才見周子辰指了指腳踝，「扭到了。」

原來剛才肖遣被跘倒，籃球掉在地上都沒注意，剛好周子辰被他摔倒在地時，踩到了籃球，將腳扭了。

胡麗婷他們都圍了過來，胡麗婷蹲在周子辰身邊，急忙問道：「怎麼樣？還能走嗎？」

周子辰有些委屈，「很痛。」

肖遣站在他面前，看到周子辰痛苦的樣子，說道：「你們把他扶到籃球架下面去，我幫他看看。」

周子辰還沒來得及說不要，已經被黃偉和吳宋架起來了，一瘸一拐被扶到籃球架下坐著，肖遣過來蹲在他面前，說道：「我給你看看。」

肖遣將周子辰的腳抬起來，小心翼翼幫他將鞋脫了，然後架在自己膝蓋上，看到他腳踝紅腫得厲害，於是抬起頭來問道：「有沒有人帶了毛巾，去用冷水沾濕了拿過來。」

周子辰說道：「我書包里有。」

黃偉立即道：「我去吧。」

肖遣用手握住周子辰的腳，一點也不嫌棄，輕輕轉動一下。

周子辰立即呼痛。

肖遣停下來，對他說道：「冷敷一下，回去噴點葯，好好休息，24小時之內都不要按它，也不能推拿。」

周子辰愣愣看著他。

肖遣一直抬著周子辰那隻腳，直到黃偉把濕毛巾拿來，冷敷了片刻，然後幫他穿上鞋子，說道：「別玩了，快回家吧。」

周子辰就是不喜歡肖遣像是教訓他一般的口氣，聽他這麼說，突然抬起腳踢了肖遣肩膀一下，「關你什麼事？」

周子辰其實踢得不重，不過肖遣蹲著，重心不穩，身體一下子往後仰去，雙手撐在了地上才沒有摔倒。

胡麗婷高聲叫道：「周子辰，你幹什麼！」

周子辰自己踢完也有些後悔，而且腳踝更疼了。

肖遣沒有生氣，站起來拍了拍雙手，說道：「我先走了。」

周子辰抬起頭，一直看著肖遣。

肖遣就是覺得今天沒能好好陪王奉玩球，有些過意不去，走上前去搭住王奉肩膀，「走，請你吃個冰淇淋。」

兩個人收拾東西，一前一後離開了操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