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霸氣貴妃
翌日早朝,以顧命大臣為首的保皇派忽然上書,奏請陛下設立儲君位。
「臣等思前想後,深覺儲君立,則天下安,乃立國之本,以定民心,還請皇上三思啊!」
帝制時代,皇位繼承人的確立,事關皇權傳承、國本鞏固。皇帝膝下如今已經有六個皇子,年長的十九,年紀最小的而今三歲,早些立下儲君倒也沒錯。
榮王掀了掀眼皮子,似笑非笑地道:「未知哪位皇子入卿相之眼?」
那鬍子花白的卿相聞言一瞪,隨即拱手面對皇帝:「此乃皇上家事,當然全憑皇上做主了。」
此事由皇帝暗箱操控,皇帝嫡系一脈自然是跟著皇帝站隊,皇上說誰就是誰。果然,皇帝一聽,心中歡喜,面上也不由地展露了輕鬆的笑意……
可皇上即便此刻不說,他心中人選究竟是誰,大家都心知肚明!然而,這對有些人來說,絕不是什麼幸事。
「此言差矣。」陳太傅目不斜視地站將出來,直挺挺地那麼一站,身為老臣子的傲骨就顯露出來了:「自古立嫡立長,先論嫡庶,再論長幼。皇上並無嫡子,論理,大皇子乃庶出長子,就算不論長幼,貴妃所出的三皇子身份上最為適合。」
這話說得皇帝頓時臉色一變,可陳太傅此話說得看似不偏不倚,皇帝就是再不能認同,一時卻拿不出話來反駁,於是看向保皇派系,使了個隱晦的眼色。
朝堂一時掀起立儲風波,朝臣眾說紛紜,始終不能定論。
可皇帝明顯並未放棄。散朝之後,傳召數名朝臣覲見,秘密擬定聖旨。
午時剛過,國子監又到了騎射的課程。同往日那樣喧鬧,皇子和伴讀、還有其他的皇親國戚及朝臣後代,幾人三三兩兩攏在一處有說有笑,徑直到了操練場。
五皇子李澤是天生的讀書料子,可說到騎射馭術卻根本就沒那個天分。一開課,眾學子輪流射箭,輪到李澤的時候,頂著大陽天,微眯了眯眼,看著遠在八丈外的箭靶……不過區區八丈,對於練過幾下子的人來說或許易如反掌,但對李澤來說,卻難如登天,尤其他年紀還小,加上本來就手無縛雞之力,能拉起弓都算不錯了。
他手舉一把初學者專用的反曲弓,滿頭的冷汗,咬一咬牙,下一瞬,箭矢從弓弦飛出,定睛一看,只見箭矢徑自插入箭靶前的沙土之上,壓根連箭靶的邊都沒碰到!
身旁一陣竊笑聲,他就算不扭頭去看也知道是李昱的幾個伴讀!
「嗤~這麼點距離都射不中,五皇子不是讀書很行嗎?」
「你懂什麼?不過會背兩本書罷了,最多也就是個書獃子!」
李昱見李澤羞得耳紅面赤,輕咳一聲,扭身走向李澤:「五弟,騎射若是不會,我讓我師傅教你吧。」他單獨有個騎術的師傅,還是皇帝見德妃為李昱傷心給賞的。
李昱雖比李澤大上幾個時辰出生,但因早產,先天缺失,體格上比李澤更矮小几分,他仰頭看李澤,一點都沒有氣勢,但因母妃已是德妃,支持並站在四皇子李昱這一邊的人顯然不少,除了伴讀尚且還有好些人圍著,如眾心捧月一般,極為得意。
李澤瞥了他一眼,心裡念著母妃的話不欲同他計較,低頭繞過他。他這種「不敬」的態度,顯然惹惱了四皇子黨,等他還沒走出幾步,頓時就被人一腳絆倒——他年紀尚且幼小,心裡盛滿憤恨怎麼都掩飾不住,羞惱地迎面抬頭,就看到一道黑影立在身前。
背光下的修長的身影,一身石青色的織金蜀錦,再往上看,少年光潔白皙的臉龐,透著稜角分明的冷俊,薄唇輕抿,內斂和矜貴的氣質交纏。
「三皇兄……」李澤忘了自己還尷尬地趴在地上,正奇怪於這個時候在這裡見到李延,忽然身上一輕,就看到眼前的三皇兄單手很輕鬆就將他攙了起來。
李延從唇間輕輕「嗯」了一聲,視線從李昱和他的幾個伴讀臉上掃過,少年特有的冷冽的聲音,低聲問道:「是誰以下犯上,欺負五皇子的?」
別看李延年紀不過十三,看著卻是沉穩,少年又長得快,便是這樣普普通通一站,隱約已經有了唐貴妃那般氣場!
幾個伴讀面面相覷,就算心中不服,可到底誰也不敢應承三皇子的這句「以下犯上」。李昱年紀小,見狀心裡自然害怕,看了眼幾個伴讀,見誰都不敢回話,正要開口說什麼,正巧對上李延掃過來的視線,頓時一凜!
三皇兄御下甚嚴,曾聽聞他還殺過不少犯事的宮人,這在小小年紀的李昱眼裡,簡直猶如惡鬼一般可怕,尤其此刻三皇兄看過來的隱含冷光,一時嚇得他差點躲了回去。但下一瞬,他瞥見躬身站在身邊服侍的近身內侍,靈機一動,就有了主意。
「是他,是他不小心絆倒五弟的!」
李昱還當出了個絕妙的主意,白嫩的小手一指,在眾人驚詫得全場靜謐的時候,那小太監雙腿一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下犯上,罪該當誅。來人,拖下去……」李延沒有細問,雙手一背,看都未看那小太監一眼,彷彿他是什麼污穢一樣的存在,冷聲吩咐:「杖斃。」
他一聲令下,身旁立時站出四個五大三粗的內監,也不管突然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的小太監厲聲討饒,三兩下就將人拖下去,一時整個操練場又變得鴉雀無聲。
別說驚慌失措的李昱和他那幾個伴讀,就是李澤和其他人也集體噤了聲。誰都沒有料到,小小的事情,到了三皇子跟前,竟是要出人命的官司!
李延心裡當然知道根本和那小太監無關,可這一大幫人欺負和擠兌李澤的事情不能就這麼簡單算了,尤其他知道母妃和陳昭儀私交甚密,雖然有著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的緣由,但他既然看到了,卻也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付李昱這小兒且還不必,他那幾個伴讀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重臣之後,還是皇帝親賜的,怎麼著他也不能真辦了他們。打殺個太監倒不必忌諱什麼,反正他有理有據,就是李昱說破天去,也拿他沒辦法,正好起了威懾的作用。
就如母妃所言,要麼不做,要做就要令效果發揮到最大!
李延低頭看向小不點,看得李澤嫩白的小臉都慘白了一下,翹起唇角笑了笑:「五弟要是不嫌棄,下回再來萬壽宮的時候,我親自教你射箭。」
李澤幾次隨陳昭儀去萬壽宮,確實看到過李延射箭。那手裡的弓豈是像自己用的這把輕便的,且幾乎靶靶都穿心,看得他心裡對這個三皇兄著實頂禮膜拜。剛剛還對他一言之下就責令打殺了一條人命頗為恐慌,但此時他對自己展露笑顏,立馬就又對這張漂亮的少年臉龐興起了崇拜。
這就是個看臉的世界!┑( ̄Д ̄)┍
後宮是非原本就多,操練場的事情,不一會兒已經鬧得人盡皆知了。陳昭儀一聽她當做心頭肉的兒子竟暗地裡被德妃的兒子這樣磋磨,恨地雲袖一甩,摔碎了一桌子的瓷器茶具。
「賤人!」
陳昭儀簡直恨海難填。
自從她和沈嫣先後懷孕起,但凡稍微和沈嫣沾點邊的都沒好事情。明明不過破落戶罷了,竟僥倖被皇帝寵幸,還敢和她平起平坐……如今倒好,自己不但見她還得行禮,連兒子都得低她兒子一頭,簡直令她恨意難消!
皇上實在是偏心,沈嫣那賤人使計,催生齣兒子來跟她爭,順帶還陷害唐貴妃一把,總算生個病秧子出來,她這是活該!
滿腦子都靜不下來的陳昭儀恨聲地又低吼了聲「小賤人」,突然門外唱報「貴妃駕到」,連忙起身相迎。
唐詩就是知道午後操練場的事才過來的,一進屋子,目光在桌角邊的碎瓷器掃了眼,再看向陳昭儀的時候,目光中便透出了幾分深意。
陳昭儀面色微變,不自然地讓人將地清掃一番,兩人再落座下來的時候,她毫不意外地聽貴妃道:「五皇子的事,我都聽說了,你且別放在心上。」
唐詩說罷,伸出手去,在她手背上安撫性的拍一拍。
「貴妃娘娘,沈嫣她實在是欺人太甚!這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旁的倒還罷了,李澤可是她的命啊。兩人私底下早有深交,當然更多的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大家都心照不宣,所以陳昭儀在唐詩面前幾乎毫無隱晦。
唐詩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方才也不過安撫她的話,隨口一說而已。聽她話中的意思,似乎是意難平,那就好辦了。此前還沒到火候,現在只差這臨門一腳!
她微微往椅背上一靠,手置在扶手上,青蔥玉指上染的腥紅的蔻丹熠熠生輝,漫不經心地道:「陳昭儀,你可知道今日朝堂發生了一件大事?」
後宮女子不得干政,即便陳太傅是陳昭儀的父親,她沒有其他通往朝廷的路子,消息只會慢上一拍,而早朝的事情,沒哪個有膽子隨口亂說,她也就自然不甚清楚了。
「早朝的時候,有人上奏立儲君事宜。」見陳昭儀面上不解,唐詩又添了把柴:「你我都知道,皇上心裡只有德妃和她所出的一乾子女,我兒和五皇子在他眼裡什麼都不是。要是讓皇上立李昱為太子,那日後我們的兒子九死無生!」
這話,就算唐詩不說,陳昭儀當然也懂,但正是因為由唐詩說出來的,這效果也大為不同了。人都是這樣,一個人獨自的時候,最多就憤恨,但當有人和你同病相憐,相互那麼一發泄,這感情就馬上激發到了雙倍。
陳昭儀雙手一攢,越想越倉皇失措,連說話都多了一絲顫音:「既然皇上心有所屬,我們當如何?」
她此刻幾乎已經六神無主,但仍抱著一絲僥倖看向唐貴妃。
既然唐貴妃這個時候過來尋她,說上這麼一番話,或許已經有了有了些成算。
「賢王失蹤這麼久,怎麼陳昭儀也不瞧瞧你那個嫁給賢王做側妃的表妹?」唐詩忽然顧左右而言他,笑眯眯地道。
廖遷在賢王那裡做了些手腳,此時,賢王那側妃也該發現了特意留給她的東西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