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滿懷喜悅變作詫異,來者竟是太子琪。陳蘭橈驀然駐足,衣袂卻仍往前一盪,衣角悠悠然劃破夜色,也引出太子琪滿眼驚艷。
太子琪低笑,目光不離陳蘭橈身上:「怎麼了,如此等不及要見我嗎?」
陳蘭橈皺眉:「太子殿下為何夤夜來此?」
太子琪進了殿門:「自然是睡不著……嗯,之前看著燕歸跟你一塊兒過來了,怎麼,他人呢?」
太子琪東張西望,卻自然看不到公子燕歸,只瞧見內殿王後身形若隱若現,他邁步就要過去,陳蘭橈見狀,忙探臂將他攔住:「殿下止步,我的小侄子尚在襁褓之中,啼哭整夜,此刻才睡著,希望殿下不要過去,免得驚醒了他。」
太子琪若有所思:「是嗎?對了,我記得陳源有個兒子,就是這個孩子了吧。」
陳蘭橈知道他來意不善,生怕他在此鬧起來,對王後跟思奴不利,當下只道:「正是,殿下,時候不早了,殿下還是快些回去歇息吧。」
太子琪笑道:「孤有擇席之症,到了陌生地方會睡不著……不如蘭橈你陪著孤說會兒話,或許孤就睡著了。」他說著,竟走上前,直勾勾地看向陳蘭橈,眼中的意圖越發明顯。
風從外間呼嘯而過,殿內寂然無聲,陳蘭橈彷彿能聽見從內殿傳來小太子睡著時候咿呀說夢話的聲響,這天真無邪的孩童,不知在做什麼有趣的夢,發出含糊不清卻令人心軟的呢喃聲響。
太子琪盯著陳蘭橈,見她臉上先是露出一絲怒意,過了片刻,卻又轉怒為笑,一顰一笑,卻都極為動人。
陳蘭橈道:「既然如此,那陪殿下出去走走如何?」
太子琪大喜:「如此大好。」
兩人一前一後,邁步出殿,沿著廊下慢慢而行。
太子琪轉頭看著陳蘭橈,宮燈光芒下的容顏越越發可喜,他忍不住伸出手來,便去握陳蘭橈的手,口中喚道:「小蘭兒……」
眼見手要牽到她的手,陳蘭橈卻忽地抬手,雙手交握道:「好冷。」
太子琪撲了個空,訕訕地把手背在身後,忽然問道:「蘭橈,你跟燕歸可認得?」
陳蘭橈奇道:「我怎會認得他?」
太子琪看著她詫異的眼神,也一笑:「我也覺得不會……不過,瞧他對你可真是不錯啊。」
陳蘭橈不以為意,但忽然想到方才公子燕歸答應幫她去找乳娘時候的表情,一時發怔不語。
太子琪見她如此,便靠了過來,道:「你不會對他動心了吧?」
陳蘭橈如夢初醒,叫道:「這怎麼可能?」
太子琪這才又笑起來:「說的也是,燕歸自小就不討喜,這次若非他向父皇請命,我都忘了還有他這麼個人呢,哼……」他搖了搖頭,一副不把燕歸放在眼裡的表情。
殊不知陳蘭橈看著,心底卻想:「憑你也來輕視公子燕歸?他雖然不好,卻仍強你百倍。」
不知不覺將到了太子琪歇息的寢殿,陳蘭橈止步不前,道:「殿下早些歇息,我要回去了。」她本就是調虎離山而已,此刻達到目的,便要回去,太子琪卻閃電般握住她的手腕:「著什麼急,不是說要陪我說話么?」
「說了一路了,殿下不累,我也累了。」陳蘭橈掃一眼他的手,強忍噁心。
太子琪笑著將她往懷中拉過來:「好啦,不要跟孤欲擒故縱了……弄得孤的心……」
他本以為會將輕易擁她入懷,不料手腕一震,不由自主竟鬆開手。
陳蘭橈震開他的手,身形後退,道:「恕不奉陪!」
陳蘭橈說完,轉身就走,若是多留一會兒,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動手。
「給我站住!」身後太子琪厲聲一喝,「我不讓你走,你要去哪裡?你以為這還是陳國的皇宮嗎?」
陳蘭橈站住腳,回過身來:「你想怎麼樣呢?」
燈光下,她的容顏秀麗聖潔,太子琪目光陰沉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笑道:「沒什麼,我不過是想送給你一樣禮物。」
陳蘭橈皺眉,不知太子琪意欲何為,只見太子琪使了個眼色,有個老嬤嬤上前,打開一個胭脂盒子,用銀勺挑出一抹嫣紅。
陳蘭橈道:「這是什麼?」心頭一凜:「這難道是□□么?」
太子琪笑道:「是好東西。」那老嬤嬤拉住陳蘭橈的手腕,把那一抹塗在了她的手臂上。
玉臂如雪,加上一點猩紅,顯得觸目驚心,陳蘭橈只覺得一抹沁涼,忙伸手抹去,不料那一抹紅卻無論如何都除不去,隱隱竟還有些刺痛感。
她大為驚心,便問道:「你對我用了什麼毒?」
「毒?哈……」太子琪的眼神卻越發亮,上前細看那一點紅痕,道:「原來老三還沒有動你,師神光也不曾,哈哈……這倒是極好。」
陳蘭橈一怔,忽然之間明白過來,頓時臉紅過耳,顫聲叫道:「我知道了,這不是□□,這是、是……守宮砂?」
太子琪哈哈大笑:「蘭橈,你果然聰明,好吧,既然你還是處子……只要你乖乖聽話,以後孤會封你做個嬪妃之類,不會委屈你。」
陳蘭橈見他果然承認,心中之怒,無以言喻,她曾經聽宮內女侍說起「守宮砂」此物,製成方法十分殘忍,卻只用來試一試女子是否處子之身,若是處子則擦拭不去,據說此舉在大魏那邊十分流行。
陳蘭橈當初聽聞時候便已十分不喜,覺得此舉對女子來說如同侮辱,卻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也會被點上此物。
「下賤!誰稀罕當你的嬪妃?」陳蘭橈惱怒之下,一掌摑向太子琪臉上。
太子琪猝不及防,他又不通武功,頓時被打得一個趔趄,他舉手捂住臉,大怒道:「好個賤婢,如此不識抬舉!來人,給我把她拿下!」
陳蘭橈正要出殿,卻見跟隨太子琪身邊兩個侍衛一左一右撲上前來,陳蘭橈早就忍氣多時,此刻再也按捺不住,叫道:「來得好!」便同兩個侍衛鬥了起來。
太子琪在旁邊看著,驚心之餘又有些目眩神迷,起初還想吩咐侍衛不要傷了她,但是眼見兩名侍衛居然占不了上風,其中一個不慎大意,被陳蘭橈一腳踹中腹部,竟跌出殿門去。
太子琪氣道:「廢物,退下!馬元何在!」
殿內一道幽靈般的影子閃了出來,太子琪大叫道:「把她拿下!」
太子琪的近侍馬元乃是一等高手,陳蘭橈身手雖佳,但畢竟是個女子,方才跟那兩個侍衛對戰了會兒,體力消耗,又遇上馬元這種高手,四五招下來,頓時落於頹勢。
馬元閃身,一拳擊向她胸前,陳蘭橈又羞又怒,正欲後退,卻不料馬元乃是虛招,電光火石間化拳為指,陡然點中了陳蘭橈的檀中穴。
陳蘭橈身子一抖,心頭髮涼,竟動彈不得。
馬元袖手後退,殿內忽然響起一陣掌聲,原來是太子琪拍手踱步上前:「好,好極了,你退下吧。」
陳蘭橈眼睜睜地看著太子琪靠前,他湊近過來,幾乎要貼上她的臉,道:「這下你還怎麼猖狂呢?」
陳蘭橈情不自禁地渾身發抖:「你想幹什麼?」
太子琪伸手,在她領口用力一撕:「你說呢!」
陳蘭橈把心一橫,便要咬舌自盡,才一轉念,太子琪卻牢牢伸手握住她的下頜,獰笑道:「這一招已經有人在孤面前用過了……不過,就算你死了,孤也不嫌棄……另外,孤還會送那個小嬰兒給和陳源你陪葬,如何,我對你好吧?」
陳蘭橈腦中一片空白,太子琪得意大笑,低頭先要去親她。
就在這時,陳蘭橈忽地覺得渾身一松,原本凝滯的內力忽然又恢復起來,她來不及多想,用盡渾身力氣一拳擊向太子琪臉上,同時飛起一腳,狠狠踹中他的腰間,力道之大,竟把太子琪踹了出去,跌在地上,暈厥過去。
陳蘭橈滿眼怒火,飛身躍了過去,就要將他掐死,耳畔卻聽有人道:「事不宜遲,快出來!」
陳蘭橈聽到這個聲音,微微一怔下,胡亂在太子琪身上又踢了幾腳,這才轉身跑出宮殿,如風一樣跑過長廊。
直到此刻,殿內太子琪的近侍馬元才察覺不妥,見太子琪倒地,卻喜只是暈厥,忙喚人來救。
陳蘭橈跑過長廊,遠離太子琪安寢所在,正拐彎要去廣德殿,卻有一隻手從后將她抱了過去。
陳蘭橈以為是太子琪的人追來,汗毛倒豎,便要動手,忽然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頓時回過頭去:「燕歸?」又驚又喜。
公子燕歸抱住她:「不是說不讓你去招惹太子嗎!」語氣竟然有些嚴厲。
陳蘭橈聞言,眼中的淚立刻涌了出來,卻又忍住。
燕歸見她本來滿面驚慌,被自己一句斥責,弄得鼻頭微紅,泫然欲滴的模樣,頓時心軟,嘆道:「對不住……」
他舉手想摸摸她的頭以為安撫,陳蘭橈卻後退躲開,問道:「找到乳娘了嗎?」
公子燕歸一怔,然後點了點頭。
陳蘭橈呼一口氣:「那就好啦。」
她撇開他,轉身要走,燕歸上前將她拉住:「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太擔心了,方才若是我晚回來一步,那後果……」不堪設想。
陳蘭橈低著頭,眼淚悄然無聲落地:「燕歸,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燕歸問道:「你說。」
陳蘭橈吸吸鼻子,抬頭看他:「你能不能答應我,如果我死了,你要保護好我哥哥,思奴……陳國的百姓,不要讓太子胡作非為?」
燕歸瞪著她,斬釘截鐵回答:「不能!」
燕歸話音剛落,陳蘭橈眼中的淚便滴落下來:「那你剛才為何要救我!」燕歸欲言又止:「這裡不是說話之地……」他牽住她的手,拉著往前而行。
陳蘭橈抽噎著,此刻才明白燕歸先前曾警告她的話,果然不能小覷太子琪——的卑劣,他自己打不過她,卻有高手相助,想到方才被他逼迫,又覺可恨又覺可惱,走著走著,淚流不停。
燕歸終於停下步子,回頭溫聲哄道:「好啦,不要哭了……以後我不會讓這種事再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