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嘉明公主左妃瑟斜倚榻邊,正要念那句「玉顏不及寒鴉色」,就聽到帘子外一聲銀鈴般笑,人未到,聲先至:「姐姐又在嘆什麼氣呀,你那心心念念的人兒如今不是已經在身邊兒了?」
左妃瑟聽了,臉上愁色稍斂,淡淡地瞟向外間,卻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宮裝少女笑盈盈地露面,正是章國二公主左遙怡。
身側都是貼身的宮女,倒也不怕,左妃瑟便淡淡道:「你又在瞎說什麼,這麼大聲,也不怕人聽了笑話。」
左遙怡正當妙齡,明艷照人,笑道:「這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姐姐你的心思還當這宮裡誰不知道么?」
左妃瑟心中一震:「你聽說什麼了?」
左遙怡道:「無非是姐姐你為了陳國駙馬茶飯不思……」
左妃瑟聽出她口吻中似有嘲諷之意,眉頭一皺,喝道:「住口!你是特意來嘲弄我的么?」
團扇遮面,左遙怡笑得十分歡快:「姐姐別不識好人心,我明明是來給你報喜的。」
「什麼報喜,不必故弄玄虛了,」左妃瑟冷冷道:「師公子已經向父王言明,即刻便要離開章國。」
左遙怡輕笑兩聲,挪步到她跟前,探身附耳道:「我是特來給姐姐說,你只管放心好了,師神光他走不了……」
左妃瑟驀地回頭:「你說什麼?」
左遙怡揮揮手中團扇,輕盈地轉了個圈:「我說師神光他走不了,這不是正合了姐姐的願么,妹妹沒騙你,真箇兒是來報喜的吧。」
左妃瑟按捺不住,起身走到近前:「他怎會不走?你說明白些。」
左遙怡目光滴溜溜看她,又掃一眼周圍的人,左妃瑟一抬手,宮女們盡數退下。
「現在沒有旁人,你可以說了。」左妃瑟目光中透出幾分焦急,急欲知道真假詳情。
左遙怡才輕笑道:「瞧姐姐你急得,可見是真的動了春心了……不過也是,姐姐這樣的人才,就得像是師神光那樣的人物配才好,怎麼能便宜那些不知好歹的赳赳武夫呢。」
左妃瑟年紀不輕,章王早就有意給她婚配,最近看中的人選正是章國的鎮國將軍,不過左妃瑟不喜那人長相粗莽,因此一直各種借口拖延。
左妃瑟見左遙怡又似揶揄,便皺眉。左遙怡覷著她臉色,卻十分快活,又道:「不過,姐姐你也知道,我跟陳蘭橈是有過節的……那個小蹄子,仗著自己武功高點兒,恨不得一腳踩到我的臉上來,這下可倒好了……陳國投降武魏,我看她還能驕傲到哪裡去!」
左遙怡想到這裡,越發開心,咯咯地笑了出來。
左妃瑟此刻也無心說什麼「幸災樂禍」了,只問道:「你說來說去,卻沒說為何師公子不會離開。」
左遙怡斂了笑容,道:「這個還不簡單?他本就中毒了,我跟二哥……」左遙怡說到這裡,格外謹慎,扇子遮住半邊臉,湊在左妃瑟耳畔低語。
「什麼?」左妃瑟花容失色,「你們怎麼……」
話音未落,就給左遙怡捂住了嘴,她的眼神有些凌厲,道:「這事非同小可,姐姐你可千萬別走漏一點兒風聲……我跟二哥也是為了章國好,另外也是成全你的一片單戀之意……」
見左妃瑟不再做聲,左遙怡才鬆手,笑道:「而且這樣做,又搶了陳蘭橈的如意駙馬,真是怎麼想都怎麼痛快呢。」
左妃瑟垂眸,幽然說道:「你們這樣做,若是給師公子知道……」
左遙怡淡淡看她一眼:「姐姐你就是這樣,瞻前顧後,當初對付武魏那個賤種也是這樣,如果不是你一時心軟,又怎麼會放他逃出生天……」
左妃瑟嘆了口氣:「過去多少年的事了,又提他做什麼……」
左遙怡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氣勢洶洶之色,道:「姐姐你還在做夢呢!我問你,你知道公子燕歸吧?」
「那是自然,武魏這番起兵,是公子燕歸為先鋒,據說他用兵如神,所向披靡,放眼天下也只有師公子能勝他一籌。」說到最後,左妃瑟面上又浮現幾分薄紅。
左遙怡看得分明,眼中卻透出不屑之意,道:「你果然是在做夢呢,你可知道這位公子燕歸,就是我們昔日的老熟人?」
「什麼?」左妃瑟渾身一震,「什麼熟人?我怎不知?」
左遙怡嘆了口氣,眼中透出幾分恨意,跺腳說道:「你還沒明白么?這公子燕歸,就是當初從我們手上逃走的那個賤種……」
話音未落,左妃瑟已驚呼一聲,臉色煞白:「你說什麼!這、這怎有可能……」
左遙怡道:「我本來也不知情,但這公子燕歸如此厲害,之前怎麼我們都不曾聽說他的名頭……武魏的幾個皇子中,也數他行事最為低調不為人知。二哥自然派人多方打探他的底細,終於才查了出來,原來他就是當年被冰姬帶來的那個賤種!」
左妃瑟渾身發抖:「可、可如果真的是他……當初、你們不是說,他十有八/九是死定了么……」
「當初他被我們折磨的半死不活,逃走的時候的確奄奄一息,又怎麼知道他如此命大呢,」左遙怡有些心煩,扇子揮了幾下,恨恨道:「這一次他一反常態,為武魏先鋒,我跟二哥都覺著他來意不善,恐怕也有藉機向我們報復之意……」
左妃瑟捂住嘴,想到有關公子燕歸的種種可怕傳聞,膽戰心驚,顫聲問道:「那……那可怎麼辦?」
左遙怡哼了聲,道:「你剛剛不是還說天下唯有師神光能勝他一籌么?如今師神光就在章國,怕他什麼?」
左妃瑟遲疑:「可……師公子畢竟是陳國之人……」
左遙怡冷笑,得意說道:「姐姐別忘了,如今陳國已經投降武魏,若師神光還要回去,陳王叫他投降的話,你說他降是不降呢?但留在我們章國就不同了,若你再跟他結為連理,他就是我們章國的駙馬,代我們抗衡武魏,天經地義……陳蘭橈沒了駙馬,你卻得了駙馬,章國又收一員大將,你說這件事是不是一箭三雕的大喜事呀?」
公子燕歸背負雙手,緩步行過長廊,心事重重地往廣德殿而去。
他聽內侍說陳蘭橈此刻正在廣德殿探望小思奴,便親自而來。剛走到殿門口,裡面似已有人通報,陳蘭橈風一樣地跑了出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迫不及待問道:「燕歸,那件事怎麼樣了?」
燕歸低頭,看著她玉白的小手捏在自己臂上,微微笑道:「你是等不及遙嫁給我了嗎?」
陳蘭橈一愣,繼而明白了他的意思,忙撤回手來,板著臉道:「我跟你說正經事,到底成不成呢?」
燕歸卻探手出去,捉住她的手兒:「放心,我當然要讓你順順利利嫁我。」
陳蘭橈不理會他的調戲,瞪大眼睛看著他的雙眸,彷彿想看他所說是真是假。
燕歸最是無法面對她這般的眼神,便不再玩笑,正色道:「不過,陳源可以不去北都,思奴卻得去……另外,你也要去。」
燕歸本以為她會失望吵鬧,沒想到說完之後,陳蘭橈只是無聲一嘆,就低下頭去,他隱約聽她低語道:「也好。」
燕歸便問:「你……覺得這樣可以么?」
陳蘭橈去求燕歸,本就是「死馬當作活馬醫」,此刻道:「我本來就想過,寧肯我去,也不要讓哥哥跟思奴去……不過能保一個是一個,思奴若是有我同行,我也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他。」
燕歸看著她毅然之色,心底浮起一絲暖意,道:「當然了……」他心底接著說道:「你就是這樣的人,總是想著要保護弱者。」但這話卻並未說出口。
殿外風大,吹得她的小臉紅通通地,燕歸抬手在她臉頰上輕輕撫過,陳蘭橈扭頭避開:「你不去忙你的事嗎?呆在這裡做什麼。」
燕歸柔聲道:「怎麼了,用完了我,便要翻臉無情了嗎?」
陳蘭橈聽著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曖昧涌動,她的心不由自主地噗噗亂跳,有些窒息:「你又想怎麼樣?」
燕歸凝視她低垂的臉,忽然說道:「蘭橈,我想……不如儘快先把我們的喜事辦了,你覺得怎麼樣?」
陳蘭橈一聽,魂飛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