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回府
第二天早上,袁璐剛醒了見身邊澈哥兒睡得正香,便想自己起來了再喚人來幫著洗漱。
誰知道她剛抬了抬身子,澈哥兒就醒了,揉著眼睛拉上了她的手。
「醒了啊?起吧。」袁璐喚了人端熱水進來,又問他,「朝食想吃些什麼?」
澈哥兒就十分乖巧地說:「娘親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袁璐病時經常食用一種叫酪漿的食物,吃起來像是牛奶羊奶的混合物,但是口感比現代的酸奶還稠。每次她吃在嘴裡都要費好大的勁吞咽。
但是陳氏覺得這個營養高,對她身子好,幾乎是每天都要喂她小半碗。
她現在好了以後,別說吃,看著都犯噁心。但今日澈哥兒在,袁璐就吩咐了人去廚房說一聲,給澈哥兒準備一碗酪漿。
她這廂都洗漱好了,綠水利落地給她梳了髻,澈哥兒還擁著被子沒動呢。
袁璐當他是賴床,催了他兩聲便喊了奶娘給他穿衣服。
奶娘來了,澈哥兒卻鑽到被子里,拱成了一個包。
奶娘在床頭好生哄著,澈哥兒就是不肯露頭。
奶娘也不敢真的動手拉扯,袁璐就過去把他被子掀了。
澈哥兒臉頰緋紅,也不知道是悶的還是怎的。
而他屁股底下的那床褥,濕了好大一塊。
袁璐可以肯定他臉上的那抹紅色是害羞了,於是抿嘴忍著笑讓奶娘把他帶到旁邊去換褲子,再讓丫鬟把床褥都換過。
不過她心裡已經想好,今天晚上肯定是不會讓澈哥兒同她一起睡了。這要是早上尿的還好,要是半夜尿的,可就容易著涼了。她也沒有半夜起來看孩子的習慣,回頭真尿床尿出了病可就不好玩了。
澈哥兒換好褲子,扭扭捏捏地去牽袁璐的衣袖,看她沒有像昨天一樣嘲笑他,才沒那麼臊了。
袁璐帶著他去了陳氏那裡吃朝食。
袁老爹和袁珏起的晚了些,他們昨晚半夜裡才從前院回來。
大耀五日一朝,昨日正是上朝的日子。袁老爹上完朝回來就進了書房,袁珏下了值回來也被他喊了進去。
袁老爹和袁珏見了澈哥兒都很高興。
袁珏更是一把把他放到了脖子上,澈哥兒騎在舅舅的脖子上,喊著「駕,駕」,小腿一夾一夾的,把袁珏當馬騎。
他們家因是草根出身,對禮法並不像世代簪纓的人家那樣看重,相處間反而隨意得很。
袁璐看著樂的不行,打趣道:「咱們澈哥兒的馬可真是匹好馬,少說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陳氏就打了她一下,也笑道:「這麼說你哥哥,小心你嫂子打你的嘴。」
吳氏在一旁抿著嘴笑,並不多話。
澈哥兒還說要去院子里摘樹葉,袁珏就真的把他馱出去了。
袁璐還去搖她爹的手臂,撒嬌說:「我小時候別說哥哥了,便是爹爹也沒背過我。」
袁老爹想了想,又去打量袁璐的身形。
陳氏趕緊打斷:「別別別,她逗你的!」說著又高高揚起手要去打袁璐,「讓你胡說八道。你爹都要被你耍著玩了。」
袁璐很誇張地躲開,笑道:「爹爹不急,等我嫁出門去,你再背我不遲。」
話剛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一時間也有些懨懨的:她還嫁什麼呢?就算和成國公和離了,她大概也很難再嫁好人家了。偏她自己又是個不肯將就的性子。
陳氏便給她打圓場說:「沒記性的丫頭,在娘家待了兩天便連自己婆家都忘了。」
袁璐扯著笑順坡下:「可不是么,娘親待我太好。我還當自己是未出閣的小姑娘呢。」
袁珏馱著澈哥兒在院子里走過一遭以後,陳氏就命人擺上了朝食。
澈哥兒對酪漿挺喜歡的,一碗都吃乾淨了。
陳氏見了便勸袁璐說:「這東西吃著味道雖有些怪,但對身體好。縱你不愛吃,每隔幾天也要嘗上幾口。」
澈哥兒便把小胸脯拍的「梆梆」響:「外祖母放心,以後澈兒一定好好看著娘親。」
袁璐就敲了他一下:「長輩說話,怎麼就有你了?」
陳氏趕緊把澈哥兒攬進懷裡,有些責怪地說:「他才幾歲,你怎麼動手便打。」又去看澈哥兒的頭頂,「乖乖,告訴外祖母,可疼?」
澈哥兒笑嘻嘻:「不疼,娘親打我都不疼的。」
袁璐在一旁心安理得地說:「別說他才三歲,就算他將來娶了媳婦,生了兒子,也是我想敲就能敲的。」
陳氏橫了她一眼。
袁璐又去逗澈哥兒:「乖澈兒,娘親敲不敲得你?」
澈哥兒一看她娘親笑就跟著笑,她問他,他就點頭。
「乖孩子,」袁璐朝他伸出手,「來,坐娘親懷裡來。」
澈哥兒就跳下了陳氏的膝頭,奔著她娘親去了。
陳氏在旁邊看了也笑的不行:「好個是非不分的小子,外祖母幫你還得不著你的好。」
澈哥兒攔著她娘親的脖子,咧嘴一笑:「澈兒知道外祖母的好哩。」
袁璐又問他:「那是外祖母好,還是娘親好?」
澈哥兒就皺著眉頭開始想了:說娘親的話,外祖母會傷心的吧。可是說外祖母……娘親現在好不容易能抱抱他,親親他了,萬一娘親生氣了又跟從前一樣了睡著了怎麼辦?
陳氏見狀又要打袁璐:「叫你嘴貧!這般養孩子,看我不打你的嘴。」
袁璐哈哈笑著躲開了。
吃過朝食,袁珏帶著澈哥兒去前院玩。
吳氏回了自己的院子。
袁老爹卻特意留下了。
袁璐看著他爹裝模作樣地喝起了茶,就知道他有話要說。
果然吳氏走後不久,袁老爹就屏退了下人。
袁老爹開門見山地問她:「璐姐兒,成國公府你怎麼看?」
袁璐自然不會瞞她爹,和離的事兒還要靠她爹從中斡旋呢。畢竟那可是皇后賜的婚。
聽完袁璐的打算,袁老爹放下茶盅,捻著鬍子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這事,你想的也對。可是丫頭啊,這事兒不是你想的這麼簡單。」
袁璐又偷偷去看她娘。
過去袁璐雖身患離魂症,但陳氏卻將她當成正常女兒一般教養,遇到任何事都在她耳邊分析給她聽。袁璐對賜婚的事是知道的,如今她爹說事情並不簡單,她就想著是不是她娘給漏說了什麼。
陳氏也不知,等著袁老爹說下文。
袁老爹說:「昨日上朝說的是前線戰事。韃靼與瓦剌積怨已深,皇上派了齊國公帶了十萬大軍,不過是為了形成三方牽制的局面。成國公被派去當副手,且不用真上戰場,本是個拿軍功的好差事。可剛傳來我朝使者月前已被韃靼斬殺,他部下從韃靼逃回才帶回了消息。如今瓦拉和韃靼兩部竟是要沆瀣一氣對抗我朝。邊關戰事一觸即發……璐姐兒,你明白嗎?我朝萬萬沒有丈夫在前線搏命打仗,妻子在家病癒以後便要和離的。且不說皇上的意思,天下百姓都能用唾沫星子把你淹死。」
袁璐聽完也是愣了下。陳氏從前和他說,成國公高斐雖然是被塞到邊關打仗了,但其實就是個皇帝補償給他的美差。
但如今挺她爹一說,這美差是真要變成催命符了。
袁璐沉吟半晌,道:「女兒不是那樣的人。既然父親昨日便在朝上得了消息,估摸著現在京里應該已經傳開了。女兒這就收拾一下,下午就帶著澈哥兒回去。」
袁老爹點頭,望著小女兒的眼神里滿是讚賞和欣慰。
陳氏聽了不覺就紅了眼眶:「就算要回去,也不急在這兩日。」
袁璐安撫地朝她笑了笑,「消息剛傳回來,正是風雨飄搖之際,我作為國公夫人,應當回去的。」
陳氏心裡難受,忍著淚。
袁璐就說起別的:「我既要回去了,還要問娘親要些人。」
陳氏收了眼淚,問她:「可是多要兩個伺候的人?」
袁璐身邊的人都是陳氏精心挑選的,那看著不放心的她是絕對不會往小女兒身前放。
因此她身邊能做些事的也就兩個媽媽和兩個大丫鬟。
袁璐搖頭:「服侍的人貴精不貴多,身邊的這幾個都很好。只是身邊的婆子要撥幾個,再給一家子能幫我看著前院的。前兩日娘親說的那個女官媽媽也要得。」
那個女官是日前從東宮裡出來的,袁璐的大姐姐怕她剛醒不通人情世故,特地找了個當過女史的媽媽來給她。
這個媽媽本來就是給袁璐準備的,但是對外只能說陳氏請來的。
袁璐身邊本來就已經有了四個婆子,平時做些守夜看門的活兒。
陳氏也不知道她還要婆子幹什麼,但還是把全府的下人都喊出來給袁璐相看。
袁璐跟她娘說:「也不用那麼興師動眾,不拘是灶下的還是馬房的,只要有一把子力氣的,儘管喊上來就行。其他的做精細活兒的不用喊了。」
陳氏更加狐疑,卻因為是袁璐的要求,還是給她安排了。
府里有力氣的婆子有二十來個。個個膀大腰圓,看著就十分厲害。
普通的文弱書生,她們一個打兩個都不是問題。
袁璐看過一圈,發現其中站了一個身材圓潤的白凈老婦。
這婦人放小姑娘小媳婦堆里算是身材魁梧的,但是放在婆子里那就是瘦竹竿了。
袁璐便讓她上前來。
那婆子行禮行的規規矩矩,答話也是頗有條理。
袁璐問起她姓氏,又問她如何進的府。
她不慌不忙地答道:「老奴娘家姓錢。聖祖爺故去那年家鄉發了水,老奴流落鄉間,自賣進的府。因沒有什麼一技之長,只有一把力氣,就在灶下幫忙。」
袁璐點頭道:「你力氣大得很?」
那錢婆子道:「尋常的男子我能一手抓一個。有時候馬房裡母馬難產,也是讓老奴去把馬放平了。」
袁璐驚道:「你這力氣倒是真稀奇,很好。」
錢婆子又福身謝過她的誇讚。
選過她以後,袁璐又挑了兩個,皆是力氣大的。但跟前頭那位又不能比。
陳氏又給她挑了一家子人。
這人是前頭的三管家,叫李德全。
李德全雖說是三把手,但是手段還是很了不得的。
不過有一點不好,這人吝嗇掐尖,你要拿了他一文錢不還,他能記上十年。
用來看著旁人再好不過。
選好了人,陳氏又拉著袁璐的手叮囑:「你二姐姐的嫁妝和你的嫁妝都在我手裡,國公府里那些看嫁妝的都是自己人。這事兒是老太君默許的,今後你要用錢,不必去低頭。」
說到這個,袁璐便想到了什麼,問她娘親說:「娘親既然能派人去看著咱家的嫁妝,怎麼澈哥兒身邊連個像樣的人也沒有?」
陳氏便嘆息道:「你二姐姐沒了,澈哥兒身邊我當然想派個信得過的去。可高老太君不讓,私底下還說我們府里出去的人嬌氣,教出來的人也不會硬氣。若不是鴻哥兒身邊的奶娘已和他養出了感情,只怕也是要換的。」
成國公府和袁家雖說都出身不高,但袁老爹是從小讀聖賢書、狀元及第的,陳氏是書香世家出來的,而老國公年輕時不過是個當兵的泥腿子。兩家的底蘊和人脈自不可同日而語。
高老太君這話影射的不就是她袁府的二姑娘嬌氣早逝么?
袁璐哼笑道:「我且讓她看看,我首輔袁家出去的人腰杆子硬不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