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枯萎

蘇停雲沒法給不老松任何承諾。哪怕她跟九月關係好，卻也不能拍著胸脯保證什麼。

大敵當前，真仙界的每一個修士都有保衛家園的覺悟，然而當真到了需要一小撮人去獻身的時候，就連蘇停雲自己，心底有或多或少有一絲怯懦。

她是唯一的神族，也是嚴玉卿不惜一切代價要剷除的對象，所以哪怕有那麼一丁點懦弱一閃而過，蘇停雲也知道，她是沒辦法逃避的。但其他人，若不願意去也強求不得。

時間拖得越久，真魔凝聚得越多，嚴玉卿也會變得越強，她也知道應該儘快將嚴玉卿消滅掉，然而真魔界危機四伏，他們進去之後，有多大的幾率能活著回來？

現在還有好多人沒有從遺迹之地里出來，出來的那些也在接受血脈傳承修鍊，是以蘇停雲這會兒沒有明確地答覆什麼，而是道：「我先去修鍊了。」

至少在時間上她是有優勢的，多等一天，她也能多修鍊十年。然修行到後期進展緩慢，十年百年，也很難提升一層修為，真是讓人隱隱覺得有些情緒低落啊。

半個月過去，所有修士都從神族遺迹里出來，並且覺醒了血脈力量，大家修為都得到了提升。

只不過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蘇停雲問了一下才知道，他們的血脈傳承里有遠古神魔大戰的一些記憶，場面異常慘烈，且十分逼真，身臨其境，彷彿當時那個神族的死法在他們身上重新經歷了一回，那樣的痛苦，所有人都不願再回憶了。

蘇停雲在神族遺迹里沒有感應到這些，大概是她的身體是神族血肉所塑，在遺迹之地里並不需要覺醒什麼血脈力量。且她肉身重塑所依靠的那個神族，也並非死在戰場上，而是隕落在了無盡的等待當中。

白夙這次出來，修為已經達到了大羅天仙境界大圓滿，而所有人中修為進步最大的，當屬蘇灕江了，他現在也已經是大羅金仙修為了，跟蘇停雲相差不多，但問題在於，蘇停雲有光陰原石，至少比他多修鍊了好幾百年。

修為進步最小的當然要屬九月了。實在是九月原本實力太強，基本上都看不出什麼變化，而細微的那些改變，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明白。

蘇灕江那三個後人原本沒修鍊過，得到了傳承之後直接邁入人仙之境，不過他們沒有半點兒戰鬥經驗，哪怕是人仙了，依然是在場修為最低的，整體實力也最弱。

眾人出來之後，沉睡的不老松又開口說話了，它把上次跟蘇停雲說的話重複了一遍，也就是說，它希望這些人能夠偽裝成魔修，前往真魔界刺殺嚴玉卿。

這件事不能讓太多人知道，因此不老松說話的時候就是在神族遺迹之地，在那結界掩護當中。索性那些接受了血脈傳承的修士都知道真魔現世到底有多危險，且看過了當年遠古戰場時的畫面，感受了神族隕落時的痛苦和不甘，因此這個時候，竟然有大部分人都第一時間答應了下來。

當然，這裡面並不包括九月。

而不老松則一直關注著她。所有人都感覺得到，不老松在期待什麼。九月感受到大家的視線，忽地莞爾一笑，「跑到真魔界的地盤上殺人家的魔界之主，就我們這一百來人，且除了我之外，其他的修為都這麼低？你看我有何用，我只有九條命，就是我有九萬條命，也不夠死的。」

真仙界修士如今好歹也有百來個大羅天仙，九天至尊也有那麼幾個，真魔界的強者只會多不會少，而魔氣會讓他們變得更強。他們去了真魔界，就是羊入了狼窩，哪怕她如今修為也到了九天至尊境界，也不敢說自己能活著回來，更何況其他人了。

「你們到底哪兒來的自信，敢答應去真魔界殺人，哦不，殺魔？」

「魔氣無孔不入，只有你們這些接受了神族血脈傳承的修士進去之後才能一直保持清醒，不被影響。」不老松沉聲道，話沒說完，又被九月打斷，「所以你們就安心在這等著，讓這麼一群小菜鳥去送死？」

她轉身，手抬起將身後的修士一個一個點了過去，連蘇停雲也沒漏過，「天仙、大羅金仙、這還有個才六歲的人仙，嘖嘖……」九月嘖嘖嘆了兩聲，「還是說，你其實是把所有的寶都壓在我身上了？」

九月冷笑一聲，「就算魔界入侵三千界，我也能保證我是最後死的那一個，至少還能活個千把年，何必傻乎乎地跑過去送死。」

她話音落下，就聽身後一個年輕修士跨前一步道：「你不願去就算了，何苦冷嘲熱諷，我李真願前往真魔界斬殺魔界之主。」說話的李真身形魁梧，聲若洪鐘，一看就是金剛體質。

「真魔大軍一旦出現，連當年的神族都只能與它們同歸於盡，才保住了少數生靈，若我們什麼都不做龜縮在這裡，最終只會變成行屍走獸，哪怕想死，都不容易了。」

「為了父母，我願前往真魔界。」李真嗓音很粗，這會兒說話的時候眼眶都有些泛紅，「我做不到心繫天下蒼生，但我不願意看到痛苦和厄運降臨到我親人身上。」

「我也願意去。」

「雖死無憾。」

九月臉上一直掛著冷笑，哪怕這些人的話也沒有讓她動搖半分。待到許多人表態之後，九月才道：「真仙界也有不少強者，就好像那個禿頭也有不弱於我的實力，他們就跟你一樣，躲在這裡，看著一群年輕小輩出去送死？」

「是，其他修士容易被魔氣感染，但只是更容易一些而已，這是他們龜縮不前的理由？」說到這裡，九月笑道，「在我妖界，斷然不會讓一群乳臭未乾的小妖們擔起拯救一族的責任。」

不老松沉默無言，許久之後才緩緩道：「之前在天河城牆上，結界出現了丁點裂縫，魔氣侵入其中，那雲來仙宗趙熙直接去了真魔界，不僅如此，他還差點兒抓走了蘇停雲。」

「對於很多人來說，活得越長修為越高，經歷得越多執念越深。」不老松低低嘆息，「我看得太多，所以不放心。」說到這裡，他也低低笑了一下，聲音沙啞，「這整個真仙界，沒有天賦體質沒有經過神族血脈傳承的修士，也只有你剛剛說的那個禿頭，大概能在真魔界無處不在的魔氣當中，堅持得更久一些。」

誰的心裡沒藏著秘密，而魔界真魔有煩惱魔，七情魔，死魔，等等等等，這些都來自於人的內心深處，有恐懼有*，無處不在無孔不入，所以，不老松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這些天賦體質的修士身上。

「我從遠古活到現在，不想看到千萬年前的悲劇重現。」

不老松語氣沉重，蘇停雲聽到這裡才道：「那我們如何偽裝成魔修，才不會被發現呢？」

不說別的，偽裝成魔修進入真魔界，本身就很有難度吧。

「我有辦法的。這個不用擔心，只要不靠近真魔，哪怕是真魔界的頂尖魔修，也發現不了。」說到這，不老松問，「你呢，你願意去嗎？」

從頭到尾，蘇停雲都沒有正面地回答這個問題。

而這個時候，她看了白夙一眼，隨後點點頭道，「當然要去了。」

她才是最應該去的那一個。若她也躲起來修鍊，有朝一日真魔大軍真的出現了，哪怕躲在歸一天地都沒任何用處，嚴玉卿第一個要找的人就是她。

而她如今修鍊進展得很慢，至少，比起真魔凝聚要慢得多，如今才多少時間，兩界山裡已經有了好幾個真魔了吧。每一個的戰鬥力都極為強悍，能震懾真仙界一眾強者，等到多起來了，還有什麼辦法對付得了。

「你要去？」九月挑眉，眼睛瞪大，剜了蘇停雲一眼。

蘇停雲苦笑一下，「我不去殺他，他也要來殺我，與其等他來殺我，不如我主動去殺他。」如今的界湖其實也不安全，哪怕有很多人守在界湖處，誰知道會不會哪天出現什麼意外。

「他要殺你？」九月柳眉一豎，眸中寒光一閃，「怎麼不早說，我幫你幹掉它。」

就這樣？

不老松也是愣了，它呆怔片刻，隨後道，「既然這樣，要去的上前一步吧。」

嘩啦啦所有人都動了，蘇灕江那三個後人動作慢了半拍，事實上，他們三個還沒消化過來這些訊息，蘇灕江是個孤冷的人，帶人上來也沒過多解釋，他們前些日子還是普通凡人呢，現在又陡然成為修真者，如今又彷彿是要去干一件大事？

「他們就不去了吧。」

實在是差距太大，去了也幫不上忙。倒不如留下來，留下一些神族血脈後人。

「恩。」

眾人在不老松所說的位置站好，不多時，便感覺地面一點一點的鼓起來，像是出現了許多小包，隨後，大量根須從土壤里鑽出，根須猶如樹藤一般將所有人層層裹住，靈氣從根須內溢出，在裹成的圓球當中不斷旋轉。

蘇停雲並不知道不老松到底在幹什麼，但她感覺得到，那棵老松樹體內的生命力在快速的衰弱。

九月對不老松，對整個真仙界的強者都十分不屑，因為他們躲在真仙界里，讓一群年輕人跑去送死，所以她打心裡瞧不起他們，這其中自然也包括這老松樹，然而現在，九月忽然心頭一滯，眼睛微微一酸。

這棵老樹，它去不了真魔界。

但它把自己餘生所有的靈氣和生命力，都給了在場的所有人。它用另外的方式，與他們一同前行。

「我想了很久，這就是我存活千萬年的唯一意義。」

它親眼見過那場浩劫，必將傾盡全力去阻止。

雲來仙宗山巔上，不老松瞬息間全部枯黃。萬古長青的老松樹，生機漸漸斷絕，最終，樹冠轟然倒塌。

松針鋪了一地，將整個山頭都染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