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林艾傻傻地看了鍾朗一夜,回憶著從第一次遇到他的情景。直到天明,她怔怔地走了出去。門「嘎吱」的一聲悠揚地響起。鍾朗迷迷糊糊地聽到聲音,嗓子里堵著一口痰,他大咳了幾下,胸口一陣悶痛。睜開眼睛,一室無人,他委靡地看向門口,那裡剛剛似乎還有人的。林艾是去買早飯了,她一會兒就會回來的。鍾朗告訴自己。
鍾朗緊緊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分又一分地過去了,剛剛六點不到,現在已經七點多了,林艾一直沒有回來。她會不會又突然走了?鍾朗再也坐不住了,剛一站起來,腦袋就一片眩暈,他穿著病號服,全身無力地走出去。
一路上,他都沒有看到林艾的身影。
「有沒有看到一個穿著紫色上衣的女孩子,這麼高,扎著個馬尾……」鍾朗拉著路人、護士就一邊問,一邊比畫著。可是大家只是搖搖頭。
他喘著氣,來到醫院的大門口。他朝著一邊走去,前方聚集很多人圍在一起。向他迎面走來的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搖著頭,惋惜地和一旁的人說道:「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子,一身的血,真可憐啊。」
鍾朗的腳步一頓,倏地拉著那阿姨:「是不是一個穿紫衣服的女孩子?是不是?」他大聲喊著,額頭、脖頸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阿姨也被嚇住了:「是的啊。」
鍾朗一雙手頹然地放下來,快速地衝進人群,胸口越來越痛,呼吸越來越難,好像有千萬根針扎著一般。
「林艾——林艾——」
當看到那一攤鮮紅的血,他的心好像都停止了跳躍。
林艾出來吃了個早飯,又去買了一些洗漱用品。路過這擁擠的人群時,依稀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本不想圍觀的她,微微向里一看,不可置信地看到鍾朗蹲在地上。
「鍾朗,你怎麼跑出來了?」這一個聲音彷彿天籟一般,鍾朗抬起頭,用力地抓著她。
「林艾,你說過你不走了?」他一邊說一邊又是劇烈地咳起來,額頭布滿了汗珠。
「鍾朗,你在這發什麼瘋?」林艾叫道,「你不要命了!」
「我是瘋了!」鍾朗扯著她的胳膊,「我剛剛以為你出事了。」
林艾一怔,瞥見鍾朗微濕的眼角布滿了紅絲。
林艾推著鍾朗就向醫院走,奈何鍾朗像是鐵了心一般。看著他咳得彎著腰,額頭的汗越來越多。
「鍾朗,算我求求你了,趕緊回醫院吧。」林艾咬著唇,聲音已經發顫了,她怕了。鍾朗拿命在逼她。
「我答應你,我不會再走了。」林艾拚命地點頭。
鍾朗聽到這句,揚起了一個勝利的笑容,然後他又暈了。好在周圍一個壯漢,立刻背著他到醫院。
醫生冷著臉:「真是胡鬧!不要命了!」
這一覺,鍾朗睡得安穩,他恍惚地夢到那個寒冷的冬夜,他開著車子正準備回家,就看到林艾縮著小小的身子,走在寂寥的大馬路上,前後無人,她時不時地搓搓手,嘴裡呼出的熱氣凝成一團白霧,小小的背影,讓人讀到了她的堅定。對上那雙清澈的眼睛,他塵封已久的心居然跳動了。
屋內擺放著加濕器,空氣濕潤,霧氣瀰漫。鍾朗醒來的時候,稍微動了一下,全身像散了架一般。床側一個黑黑的小腦袋趴在床沿,眉頭像打了結一般,皺皺的。
鍾朗輕輕地掀起被子一角,這一個輕微的動作,林艾就驚醒了。
「鍾朗,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林艾以為他想坐起來,就把枕頭扶起來,看到她雙眼又紅又腫,像兩顆核桃,鍾朗莫名地開心起來,嗓子幹得要冒煙了,聲音有些沙啞:「你眼睛腫得我都快不認識了。」
林艾的臉就紅了,她低低地說道:「醫生說要是再晚一點來,你就……」那一刻,她真的好怕!
有些人,總在失去后,才會發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植入你的心了。幸好,他們這一次還沒有彼此失去。
她低垂著頭,鍾朗只瞧見她半邊的側臉,面色有些蒼白。他拉著她的手,柔若無骨,細細摩挲著。第一次,她沒有絲毫的掙扎。
看著他虛弱的樣子,她也就隨他高興了。一夕間,鍾朗全身的細胞都像活過來一般:「小艾……」
話還沒說完,他的手機就振起來。林艾抽回手,把手機遞給他。
鍾朗一看是顧毅琛這傢伙,一陣來火:「什麼事?」
「二哥,我聽說你跑西藏去了,怎麼說,嫂子追到了嗎?」
「有屁快放,沒事我掛了。」
「別呀,二哥,提前恭喜你啊,什麼時候你和小夕都要訂婚了,怎麼一個個都做地下工作?」
「什麼?顧三,你說清楚。」鍾朗一陣惱火。
「你媽說的,現在都傳開了,陸夕辰是你家內定的兒媳婦。」顧毅琛那邊蹺二郎腿,一臉的春風得意。
鍾朗「啪」的一聲,扔了電話,那部烤漆的黑色手機,頓時四分五裂,電池都蹦出來了。
林艾走過去,輕輕地拾起散落一地的手機零件,慢慢地組合起來。
鍾朗到底還有些虛,一會兒又睡下了。林艾靜靜坐在一邊陪同著,怔怔地看著他熟睡的樣子,有些感慨。
一會兒,他的手機又振動了,林艾拿起來,猶豫地走到門外接起。
「二哥,你趕緊回來吧。」
「他……他睡著了。」林艾低低說道。
那邊一愣:「哦,嫂子,你趕緊和二哥回來把,鍾朗他爺爺又犯病了。」
林艾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好。
「嫂子,你在聽沒?」顧毅琛喊起來。
「鍾朗他現在住院。」
「啊!他怎麼了?」那端顧毅琛眉心一皺,估計鍾朗真出事了,立馬收起來弔兒郎當。
「高原肺水腫。」
林艾給鍾朗打了一碗清粥,配著當地的特色小菜,放到他面前。
鍾朗苦著臉:「能不能換個?無色無味的,當我是和尚啊。」
和鍾朗相處久了,她也漸漸地找到門道,他發什麼火她就當沒聽見,自然他就會好。
沒一會兒,果然鍾朗拿著調羹,吃了一勺,就「哎喲」叫了一聲。
「怎麼了?」林艾以為他又是哪裡不舒服了。
鍾朗抬起右手:「這手掛了半天的點滴,渾然無力。」眼睛若有似無地掃著林艾,可對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半晌,他吸了一口氣,自己又奢求了,無奈伸手,然而另一雙手,比他更快地拿起調羹。
林艾沒有說話,端起碗舀起一勺就往鍾朗嘴裡送,鍾朗心雀躍了,無意識地張嘴接住。
然後,他又叫了一聲,一臉通紅,一手捂著嘴。
「怎麼了?怎麼了?」林艾放下碗筷,拍著他的背。
「燙!」他的舌頭都沒知覺了。
林艾一愣,撲哧笑了起來,鍾朗倒是更不好意思了,臉微微板起來。之後每一勺,她都要吹一吹,鍾朗的心都要化了,他所求的不就是這些嗎?心想這次的病值了。
林艾在醫院門口買了一大束花。賣花的藏族小姑娘告訴她,這花叫格桑花。藏族有一個美麗的傳說:不管是誰,只要找到了八瓣格桑花,就找到了幸福。林艾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鍾朗看著這束花,很新奇,他從來沒有見過,純潔可愛,小小的花瓣,綠色的經脈,細細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
「這是什麼花?」鍾朗好奇,拿起一朵,細細地把玩,眼神緩緩地流過林艾的眉角。
「藏紅花!」林艾一本正經的說。
鍾朗一愣:「換了,換了!」
「不換!這麼好看換什麼!」
鍾朗細細一看,也不像啊。猜想林艾在糊弄他。拿起手機,就到網上查一查,果真查到了。格桑花,他一行一行地看著。格桑花的花語:憐取眼前人。
這一行字讓他整個人都飄忽了,林艾這是在對他表白嗎?
林艾靜靜地想著小姑娘對她說話,神情虛晃。就在這時,口袋裡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一長串的數字,她微微一怔,沒想到,隔了三年之久,這個號碼竟然還在用。她遲疑了一下接起來。
「喂。」
鍾朗從夢幻中清醒,好像驚弓之鳥一般豎起了耳朵。
「林艾?」那端,許曄軒的聲音有些乾澀,伴隨著幾聲悶悶的咳嗽聲。
「曄軒……你?」她只覺得嘴唇乾澀,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機。
「我回國了,在B市。」許曄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穩穩氣息重重地說道。三年的時間,他不斷地使自己強大起來,隔著電話聽著她的聲音,他發現自己呼吸都有些疼痛。
林艾輕若無聲的嘆口氣。
「你在哪兒?」
「我在西藏……」話還沒說完,電話就掛了。林艾一看,手機已經黑屏了,自動關機。
一抬頭,就看到某人臉色發青,綳得緊緊的。剛剛那多嬌艷的格桑花,而今花瓣散落一地。
她剛剛站起身,就被鍾朗一手拽進懷裡:「林艾,不要再見他了,也不要再接他的電話了。」低沉無奈的聲音,帶著不確定,帶著彷徨。他們曾經有過一段純潔無瑕的小愛情,鍾朗嫉妒得發狂。
靠得近,林艾清晰聽到鍾朗心臟跳動的聲音,一下一下,有些急促,那隻布滿針孔的手,手背上一陣青紫,拉著她。
林艾伸出一隻手,細細地摸索著他的手背。眼眶熱熱的,微微閉上眼,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他的手背上。鍾朗一怔。
當林艾的手環住他的身體時,他如同石頭一般僵硬,直到胸前的一片冰涼讓他如夢初醒。抬起她的頭,看著淚眼矇矓的她,帶著不確定,傾身向前,擁住她,吻著她的眉角。她的熱淚,眼淚的味道他第一次嘗到,沒有苦澀,帶著一絲香甜。
兜兜轉轉三年,兩人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是心與心的貼近。
晚上,林艾蜷在小沙發上,小小的一團。鍾朗讓她上床睡,偏要和他強。抱起她,放到床上,為她蓋好被子,看著她閉著眼,呼吸平穩,那酣甜熟睡之態,他輕輕地在她的頰邊落下一吻,淺言低笑:「終於抱得美人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