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太后
祁煊回到了十年前,他花了幾日的時間,終於漸漸接受了這個事實。從初時的提心弔膽,總認為是一場夢,到現在的淡定,開始扮演著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帝王。
當知道自己回到了剛登基后的一個月時,祁煊心裡有了計較。他坐在書房的龍椅上,雙目微闔,細細思索著往後的道路。
就在這時,他的貼身內侍走進書房,低聲恭敬的稟報,「啟稟陛下,太後娘娘遣人來報,娘娘等著陛下您前去用午膳。」
祁煊掀了掀眼皮子,淡淡應了聲,「嗯,擺駕。」內侍趕緊應下,退出去準備帝王的御輦。
太后的鳳儀宮在西側,大祁王朝以西為尊,由此顯出太後娘娘的尊貴。從祁煊的書房到鳳儀宮要走將近一刻鐘。
祁煊坐在御輦上,支著下巴閉目假寐著,誰知還沒走到鳳儀宮,御輦就停了下來。祁煊的貼身內侍走到御輦旁,低聲說道:「啟稟陛下,柳妃娘娘前來請安。」
祁煊睜開雙眼,平靜無波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暴虐。柳妃,他還沒想起對方,對方倒是巴巴著跑來自個兒跟前討嫌。
「讓她退下,朕趕著去和母後用膳,遲了時辰,她擔待得起嗎?」祁煊淡淡的說道,內侍恭敬應下,不久后,御輦繼續前進。
來到鳳儀宮后,祁煊按捺下心中的情緒,擺出一副笑臉走了進去。太后坐在正殿的主位上,一臉不苟言笑,穿著雍容華貴,看上去只不過三十齣頭。
「母后今日可好?」祁煊向太后請安后,淺笑著開口說道。
「尚可,傳膳吧。」太后冷著臉,淡淡的說道。祁煊也不在意太后的冷淡,陪著對方坐到桌旁,開始用午膳。
席間宮女規矩的布菜,祁煊冷眼瞧著,心下冷笑幾聲,面上卻是不顯。用完膳后,他也不久留,借口還有奏摺沒批完,便離開了鳳儀宮。
上一輩子他不曉得自己的身世,一直很疑惑母後為何對他態度冷淡,不管他怎麼努力,做得再好,都得不到母后一句讚美或是一個笑臉。
連他登基為王,母后貴為太后,和他的關係仍然沒有改善。他還記得,上一輩子因為母后突然喚他一起用膳,他還高興了很久。
因為心情愉悅,在用膳的時候,布菜的小宮女也顯得可愛許多,他多看了幾眼,母后便將人調到他宮裡。他以為那是母后的示好,便歡喜的將人收下了。
直到後來他才知道,母后只不過想將他拿捏在手中,想對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在他的身邊明著暗著放了許多釘子。
不僅如此,就連他的后妃母后也要出手干預,柳妃便是母后替他選的女子。前世他之所以疼寵柳妃,有大半的原因都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
祁煊坐在御輦上,嘴角勾起冷笑,這一次他不會再傻傻的捧著一顆真心,期待不屬於他的母愛。他的母后啊,從來就不是他的母后,他只是一個抱養過來的皇子,怎麼抵得過母后心中真正的兒子?
回到書房后,祁煊遣退全部下人,獨自一人坐在龍案后。他抽出邊關地圖,攤平放在案上,手執著硃砂筆,一筆一劃圈著即將成為他大祁王朝國土的區域。
須臾,他放下硃砂筆,手指在羊皮地圖上輕點,上輩子他只花了十年,便收歸大部分的疆土;這一次,他要世人震撼,讓他們永遠記得大祁王朝的威名。
他的手指輕撫羊皮地圖,突然,指尖停在某處。祁煊表情晦澀不清的盯著地圖上的那一點,祁水岸邊十里處。
他的眼前彷佛又出現一片刺目的紅,臉上彷佛還感覺得到溫熱的血液,還有懷裡那個人的氣若遊絲。祁煊猛地五指一抓,將地圖揉捏成一團。
他雙目圓睜,臉上表情猙獰,呼吸急促,胸膛不斷起伏。過了好一會,激動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氣,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臉上一片平靜。
重生的這陣子以來,他幾乎每個晚上都會夢魘,不斷回憶起自己死亡的那一刻。醒來時,也曾有腹部劇痛的錯覺。
他忘不了那一刀,不只是因為那一刀要了他的命,更是因為刺出那一刀的人,是他一直都很信任的心腹,那一刀彷佛在嘲笑他的愚昧和有眼無珠。
他抹了抹臉,又吐了一口氣,才揚聲喚人進來收拾。剛才他激動中,將桌案上的奏摺掃落了,奏摺凌亂的散了一地。
內侍聽見他的傳喚,趕緊帶著宮女進來,蹲下身子將散在地上的奏摺撿起,整理好之後,就見祁煊一臉陰沉。內侍和宮女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站在書房裡等候差遣。
祁煊拾起筆來,開始批閱奏摺,但是奏摺中的字一個也看不進去,心裡越來越煩悶,最後他將筆一摔,冷聲說道:「擺駕出宮。」
內侍趕緊去安排,祁煊回到寢宮換了一身常服,帶著幾個貼身侍衛和內侍,便出宮去了。
上一輩子祁煊煩悶時,便會出宮走走,他還記得,宮門附近的一間茶樓,裡面有一樣點心遠近馳名,那時候他很喜歡吃,幾乎每個月便要出宮吃一次。
只是後來越來越忙,掛心的事越來越多,漸漸的,他就忘記了那間茶樓,忘記了他喜歡的點心。等到他再想起時,茶樓的廚子已經換人了,點心也不是他喜歡的味道了。
祁煊帶著侍衛來到茶樓,要了一間二樓的包廂,坐在包廂里,看著樓下繁華的街景,祁煊突然生出一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進入他的視線當中,祁煊喝茶的手頓了頓,眼神不自覺得跟著對方跑。
那是一個年歲和他差不多的少年,或許還比他小上一些,少年一身白色錦緞,腳踏著白色錦靴,手持著一把摺扇,看起來有些可愛又好笑。
不過這都不是他注意到少年的原因,他之所以會盯著少年看,是因為那張臉他很熟悉,他每天晚上都要見到對方一次,看著對方在自己懷裡咽氣。
少年就是副將,上一輩子捨身救他的副將。
祁煊想了想,叫來身旁的內侍吩咐了幾句,內侍領命而去。他靠在二樓包廂的窗邊,看著內侍走到少年面前說著話。
然後少年抬起頭,和他的視線對上了。祁煊心口突然一窒,想起上一輩子那天晚上,副將離開營帳前的那一個眼神,他的腦中快速閃過一絲靈光,卻是來不及補捉。
等他回過神來,少年已經不見了蹤影,沒多久內侍回來了,走到他面前低聲稟報著:「啟稟陛下,公子是燕家的少爺,燕將軍的獨子。」
「燕將軍?」祁煊沉吟一聲,終於想起副將的身分。
燕歸,燕將軍之子,當年曾經大敗敵國將領,一戰成名的少年將軍。祁煊有些忘了,忘了燕歸是因為什麼原因而沉寂。……
是了,他記起來了,當年他曾想提拔對方,只不過那時候他的身邊已經有了樊仲,樊仲對燕歸評價不好,時常在他面前提起燕歸的不是,久而久之,他便淡了重用燕歸的心思。
現下想來,樊仲的居心叵測,自己卻是信了他,當真遠離了真正的忠臣。祁煊輕嘆了一口氣,想著這一次自己可得擦亮了眼,可別再信錯了人。
祁煊只在茶樓坐了一個時辰,便離開茶樓回了宮。才剛回到寢宮,內侍又來報,說是柳妃求見。祁煊皺了皺眉,不耐煩的說道:「朕乏了,不見。」
祁煊剛登基不久,後宮中沒有多少嬪妃,這個柳妃還是太后塞給他的,不過祁煊這輩子還沒來得及碰對方。
上一輩子他是在風寒過後,才第一次寵幸了柳妃,這一次醒來到現在,他壓根兒就忘了還有這一號人物,若不是柳妃巴巴的跑到他跟前,他怕是會就此遺忘了對方。
換下常服,祁煊坐在寢宮的龍床上,面沉如水,思考著該拿樊仲怎麼辦?自他醒來到現在,有很多次,他都想直接派人到樊府,將樊仲給打入天牢。
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樊仲的父親是宰相,無緣無故的,就算他是帝王,也不能隨便就將宰相的兒子給殺了。
說起來,樊仲和祁煊也算舊識,上一輩子他之所以信任對方,是因為對方曾經當過他的伴讀,兩人從小就認識,算是一起長大。
大祁王朝的皇子五歲便可入書房,算算他和樊仲認識也有二十載,最終都沒看透過那個人。是對方太會隱藏,還是自己太過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