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耿大人的一腔愛國熱血很快在大殿的石板上流淌蔓延來。那血腥的味道,刺激著殿上的眾人。被扔在地上的侍衛統領瞧見這一幕,心知不好,迅速爬起來喚人。可是下一刻,一百多名黑旗軍從側殿涌了進來,拿下了幾十名聽從侍衛統領召喚拔出刀劍的侍衛們。
在場的其他幾個被齊魯王收買的大臣各個笑得面如土色。這裡的腳本可是與他們在府衙里商量的大相徑庭。按著原來的計劃,本應該是皇帝被識破女子真身,然後趁著群臣大亂之際,將那假皇帝扣下,然後他們集體請書齊魯王,懇請他為聶氏皇姓的代表,暫時出來統領朝政。
齊魯王也早就離了自己的藩地,領兵駐紮在京城外靜候佳音。
可是現在領頭的耿大人,被撞柱而亡,震懾場面的侍衛們也被突然而至的黑旗軍盡數拿下,一時間都是有些惶惶。
「卑職魯莽,恐驚了聖駕,請陛下安坐。」魯豫達命令手下拖走了一干侍衛,還有耿博懷的屍首后,彎下虎背熊腰向小皇帝請罪。
此時聶清麟也定下了心神,太傅雖然失蹤,但是黑旗軍的威名不改,此時大殿上的武將有一半都是從衛冷侯的黑旗營里出來的。這些個武將可不同於那些武舉出身的大員們,他們是在戰場上廝殺肉搏用鮮血換來的赫赫功勛,就算現在遠離金戈鐵馬的沙場,可是依然沒有在養尊處優的環境下鬆懈下筋骨,單拎出一位,也比那幫子平日只知道賭錢飲酒的紈絝侍衛們勇猛彪悍。
太傅的陡然失蹤,讓那些心懷鬼胎的臣子們有些得意忘形,可是就算山中無老虎,還有一群老虎培養出來的長滿牙口的虎崽子。
一時間大殿安靜極了。
聶清麟慢慢坐下,手扶在龍椅上花紋繁複的扶手上才發現手心裡都是冷汗。她望向殿下神色各異的臣子們,緩了緩開口道:「即日起朕親政處理朝事,近日京城中流言蜚語甚雜,有些竟是流入了朕的耳中,荒誕之處令人咂舌,可是此處乃大魏的金鑾寶殿,容不得鬼魅魍魎出沒,如若有人膽敢將民間的流言帶入朝堂,休怪朕不講君臣情面,一律處斬!」
下面的群臣立刻低下頭來,高喊著「謹遵皇上聖瑜」。
「陛下,齊魯王擅自離開領地,帶重兵集結在了京城之外,該當如何處置?」這時邱明硯在台階下出列低頭請示道。
聶清麟心知今日這一切絕不是武將們的隨機應變,大約都是邱明硯事先做了安排,既然他會走上前來一問,那麼他一定是有了完全的安排,想了想,問道:「藩王擅離領地,聚重兵逼近京城該當何罪?」
邱明硯額頭的那顆紅痣微微閃著血一般的光:「回陛下,依律當斬!」
大殿的驟變要不了多久,就會從宮中的朱紅大門傳了出去,那齊魯王便是逼到了牆角的惡狗,什麼樣的事都會做出來……
沉吟立刻一會,她開口問道:「不知朝中可有良將去擒拿作亂的賊首?」
魯豫達這時出列稟道:「黑旗軍在靠近齊魯王營地的鳳良山集結訓練,若是繞山行軍是一天的腳程,可是如果翻山急行軍,不到半個時辰就能達到。只要陛下一聲令下,黑旗軍便會翻山而來,將叛賊斬首以警示天下!」
這時,阮公公已經將地圖呈了過來,交由皇帝親看。
鳳良山……聶清麟對這座山是有印象的,彼時太傅帶著她去燕子湖練習騎射時,曾經路過那座山,太傅曾經指著那陡立的峭壁自豪地說過:「此山看似高聳無路,其實最好攀爬,同黑旗軍在邊疆急行軍翻越的窮山惡水相比簡直是小意思!」
那齊魯王未必不知黑旗軍駐紮在鳳良山,但是依著慣性思維一定會覺得一天的行程,就算黑旗軍到達,他已經攻入了京城,黃袍加身,到時調集軍隊應付群龍無首的黑旗軍也是綽綽有餘了。便是沒有將這一山阻隔的虎狼之師放在心上。
聶清麟看罷,抬起了頭,語調略帶沙啞說出了親政后的第一道命令:「爾等領兵速去,務必平定叛亂,擒拿賊首!」
齊魯王在營帳里正試穿著龍袍,時間太趕了,這龍袍的針腳不夠細密,好在明黃顏色足以晃得人睜不開眼,倒是彌補了綉工的不足。過年初一算命時,花重金請來的先生說他當注意頭頂,可是注意頭頂什麼呢?現在他才有些恍然大悟,天上竟是真會砸下餡餅的。
當葛清遠與他聯繫上時,他還有些明哲保身的心思,奈何衛冷侯一意削藩,動了他的百年基業。不過這姓葛的倒是有些能量,竟然在海上豢養了一隻水軍,改弦易幟換成了海盜的頭臉,又抓住衛家南海小島的軟肋,一舉將衛冷侯誘入了圈套,幾十艘的大船圍住了他的戰船,眼看著戰船傾覆,收到血紅會頭領發來的密信時,他還略有些不放心。
但是安插在了邱明硯身邊的細作彙報,南島屍橫遍野,無一生還,頓時讓他徹底放心了,一代妖蛟衛冷侯已經徹底葬身魚腹再難生還了!
金鑾殿上的小娘們估計已經被扒了衣服了吧?那細皮嫩肉袒露在群臣的眼下,倒是便宜了眾位臣子,要知道這一身的皇家皮肉可俱是那衛侯一人獨享呢!齊魯王站在銅鏡前想到了得意之處,滿臉的肥肉堆積在一起,不禁□□了出來。
待得他登基以後,倒是要好好的寵幸下這位同宗的小堂妹,讓她見識了什麼才是真龍雨露后,才好叫堂妹上路不是?
還未來得及想到*得意處,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廝殺的喊聲。齊魯王慌忙轉過身來,只聽闖進營中的士兵慌張來報:「不……不好了,那鳳良山上下來無數的兵卒向這殺來……」
齊魯王一聽,連忙挪動著肥胖的身軀出了營帳。
不遠處的鳳良山的峭壁上垂下了無數條繩索,兵卒們沿著繩索從天而降,如同操持著滑竿一般,動作異常的迅速純熟。
潮水般的兵卒傾瀉下來之後,在山下迅速集結成方陣,朝著營地殺來。鋪天蓋地的喊殺聲震得人心也跟著顫動。
齊魯王看著自己的部下還傻楞著,頓時歇斯底里地喊道:「快點迎戰!朝著山崖射箭,射火箭燒斷繩索!快!」
兵貴在神速,此時就算齊魯營帳下的兵卒們醒過腔來也是來不及了。黑旗軍所到之處,刀風陣陣,黑旗將士個個凶神惡煞一般,利斧劈斬骨頭的斷裂生此起彼伏,兇猛的殺氣沖盪,被突襲的齊魯軍哪裡來得及振奮士氣阻擋?
當齊魯王被一斧頭斬落在塵埃里,肥胖的頭顱彈跳在血泊中時,腦子裡竟是模糊想著:原來這頭頂不光是掉餡餅,還會有催命的奇兵……
剿滅齊魯軍的戰役很快就宣告結束,尤穿著龍袍的屍首證據確鑿,叛逆的罪行不容辯駁,齊魯王封地被收回直接收歸王庭。
聽聞這個消息,聶清麟高懸著的心漸漸放下。京城之困一時是解了,可是人心之困如何能解?
她現在已經不比年幼之時,女子的嬌弱容貌就算是一襲明黃刺眼的龍袍也是難以遮掩得住的。
若是以前還好,就算眾位臣子心裡感慨這小皇帝長得有些文弱嬌氣,倒也不會多想。可是現在既然眾人已經疑心了這點,就算裹胸布纏得更緊,足下靴內的墊子墊得更高也是於事無補,就連她自己站在水銀鏡前望著自己的模樣時,也是覺得滿身都是破綻。
可是更讓她焦心的是,太傅還是音訊全無!邱相國派去了搜尋的海船都是無功而返。聽聞這消息時,聶清麟只是白了臉色,然後靜靜坐在軟榻上。單嬤嬤瞧著她半天沒動,便吩咐侍女沏了蜂蜜紅棗花茶,然後親自給她端去。
「皇上,飲些茶潤潤喉吧。」
聶清麟回過神來,低著頭,慢慢接過了那杯泛著熱氣的紅棗茶。顏色鮮亮的紅棗被淡褐色的茶水溫潤,褶皺的棗皮再次被熨燙充盈得飽滿,在片片花瓣間微微地晃動,恍如剛從棗樹上採摘下來一般新鮮……
遙想光頭軍的城下長跪請命,讓那時的她發現原來竟是有一位如此不同的人,他的眼底沒有出入宮廷的貴胄大臣的行將腐朽的暮氣沉沉,那雙英俊的鳳眼裡似乎總是閃爍著什麼,引得那時情竇未開的她總是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
每一場宴會時,她總是會坐在母妃的身邊不由自主地望向他,注意到他與那些權貴虛以委蛇時眼角細微的不耐,無聊時剜著棗核的動作,閉目品茶嘴角彎起的弧度,竟深深印在腦中,就如同後來每個夜晚,他將自己用力地攬在懷裡,在身體的最深處烙下的灼熱而雋永的印跡一般……該是怎麼樣才能一一的淡忘抹去。
單嬤嬤送了茶轉身退了出去。聶清麟的素手擎著那捧棗香瀰漫的瓷盞,任憑熱氣蒸騰在眉眼之間,眼淚突然止不住地滑落了下來,便是再也止不住了,點在紅棗之上,引得那抹深紅在水中輕顫……
衛冷侯,你到底是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