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帝師願意為朕留下來嗎？

金鑾殿上，文武百官齊聚，軒轅鈺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氣氛一時僵持。

軒轅鈺眉頭緊鎖，不知是愁是喜，自幾天前帝師是女人的消息傳出來后，朝中臣子們第一時間就上奏彈劾諸葛瑾，一致要求他核實消息，若諸葛瑾真的是女人，定要治她欺君之罪。

都說樹大招風，諸葛瑾做了這麼多年「皇上身邊的紅人」，當然惹人眼紅，況且諸葛瑾平日里不喜交際，自然不會去跟這些臣子搞好關係，大臣們想要巴結諸葛瑾也無從下手，因此他們當然會想著既然不能靠著這棵大樹乘涼，那就把它拔去，只有為數不多的正直的臣子是真正欣賞諸葛瑾的才華，自願站在諸葛瑾這一邊的。

那些想要除掉諸葛瑾的臣子們平日里鬥不過諸葛瑾，不敢公然跟她對抗，現在機會來了，如果諸葛瑾真是女人，那她欺瞞了這麼多年，可是欺君的大罪啊，有了這個罪名，不怕扳不倒她。

因此現在朝中也出現了兩派，一派是要治諸葛瑾的罪的，佔了百分之九十，另一派自然就是支持諸葛瑾的了，只可惜人數不多。

軒轅鈺當然知道這些臣子的心思，諸葛瑾這些年來狠絕的手段得罪了不少人，高傲的性格又不太合群，這些老狐狸一逮到機會就彈劾諸葛瑾，若他沒有對諸葛瑾懷著異樣的情愫，說不定早就順著這些臣子的意思除掉諸葛瑾了，畢竟諸葛瑾的聲名實在是太盛了，對他的皇位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幾天之前乍一聽到諸葛瑾是女人的消息傳來時，他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第一反應就是不太可能，這三年來他雖然與諸葛瑾接觸得不多，但他的心思全都在她身上，每次見面都關注著她的一舉一動，他怎麼沒看出來她是女人？

如果她真的是女人，那麼她偽裝得就太好了，竟然連他都沒識破。

軒轅鈺說不出自己當時的心情是怎樣的，震驚，驚喜，懷疑，想到她竟然欺瞞了他這麼久，不禁有些怒氣，想到朝中大臣可能對她不利，又有些擔憂，想到她與鳳辰攝政王出雙入對，恐怕那男人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又禁不住嫉妒心酸，一時間百感交集，百味俱全，令他的心全亂了。

於是他急匆匆下了聖旨宣她回來，他要親自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女人，在等待的這幾天里，他吃不下飯睡不著覺，恨不得立馬派人把諸葛瑾綁回來。

此刻坐在金鑾殿上，他也說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既希望諸葛瑾真的是女人，又有點希望她不是，不然的話他就要面臨一個很大的抉擇了——到底要不要定她的欺君之罪？

「皇上，剛才侍衛已經來稟報了，帝師大人明明已經回了京城，卻不先進宮面見皇上，而是先回了諸葛府，這是在藐視皇上的威嚴啊……」一個臣子趁機火上澆油道。

「臣也以為帝師大人太不把皇上放在眼裡了，皇上都已經派人去宣旨了，帝師大人竟然現在還沒來……」另一個臣子出來附和道，他們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團結起來，先把諸葛瑾拉下台再說。

「臣懇請皇上治帝師大人藐視皇威之罪……」越來越多的人出來說道。

軒轅鈺揉了揉額頭，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了殿外侍衛高聲稟報道：「帝師大人到！」

話音剛落，百官就齊齊轉過頭看向門口，只見逆著光線的金鑾殿門口緩緩走進來一道白色的身影，臉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可是裝扮……卻是一個女子？

女子不急不緩地跨過了門檻，踏入了金鑾殿中，光線照在她身後，彷彿身披萬丈光芒，一步一步，仿如從九天之外踏空而來。

純白得沒有一絲雜色的束腰羅裙完美地勾勒出女子玲瓏有致的身材，腰間系著水芙色軟煙羅綢絲帶，衣擺處綉著幾株清淡高遠的紅梅，氣質還是一樣的尊貴淡漠，不管穿著什麼樣的衣服，她骨子裡的高貴都是無法改變的。

有人在見到諸葛瑾的那一刻就屏住了呼吸，直到諸葛瑾走進來都不敢換氣，剛才還輪番站出來說要治諸葛瑾的罪的大臣此刻都看傻了眼。

這真的是帝師大人？

從男人變成女人，雖然氣質還是沒變，但女裝的帝師大人似乎更多了一種穿男裝時沒有的風情，比如說衣領不再是高高的束領，而是露出了雪白的脖頸，烏黑的青絲披散在身後，輕輕巧巧挽了個髮髻，恬淡優雅，盈盈一握的腰肢多了幾分女子的柔美。

只此一眼，已經足以讓天下間所有男子都怦然心動，此生不忘。

軒轅鈺坐高望遠，從見到諸葛瑾那一刻起眼睛就沒有眨過，扶在龍椅上的手緊緊握住了扶手，捏得實心蟠龍木做成的龍椅都要變形了。

在這一刻，他的大腦已經無法思考，太多的情緒湧現出來，讓他理不清道不明。

驚喜的是她竟然真的是個女子，驚嘆的是她穿女裝的樣子真美，不滿的是在場這麼多人和他一樣都在看著她，酸澀的是她這副樣子早就被那個男人提前看到了吧？太多太多，他根本來不及體會，全都積聚在胸口。

金鑾殿上足足靜默了有半分鐘，直到諸葛瑾終於開口：「皇上，臣今日來不僅僅是為了公布自己的身份，還為了一件事。」

摘下了喉結之後，諸葛瑾的聲音恢複本身的樣子，少了幾分男人的低沉，多了幾分女子的清脆，雖然與之前差別不大，但仔細一聽就能聽出來。

寂靜的金鑾殿出現了聲音，終於把眾人的三魂七魄拉了回來，但百官們還是收不回視線。

軒轅鈺猛地回過神來，臉上的表情因為混合了太多的情緒而顯得有些奇怪，勉強穩定住心神，聲音竟然有些生澀：「帝師……」

只說了兩個字，便再也說不出來，好像心裡有好多話想要跟她說，可是開口之後就不知說什麼好了。

氣她嗎？怨她嗎？恨她嗎？竟然欺瞞了他這麼久，可是這些所有的怨恨加起來都比不上親眼見到她是女人的欣喜。

「臣欺瞞了皇上，是臣不對，皇上要如何責罰，臣無話可說，但臣今天來，是想向皇上請辭的。」諸葛瑾無視了落在身上的視線，說出了今天的主要目的。

她欺君一事已成事實，無可辯駁，她既然已經打算公布了，就不會再抵賴，所以她目前首要做的就是辭去帝師的職位。

軒轅鈺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地問道：「帝師在說什麼？」

「臣要辭去帝師之位，請皇上恩准。」諸葛瑾說得清楚明白。

軒轅鈺臉色一瞬間黑沉，鳳眸中翻滾著的情緒猶如狂風暴雨，咬牙切齒一字一字問道：「為什麼？」

是為了那個男人？

「臣如今的身份已經不適合再做皇上的老師。」諸葛瑾理由充分，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給皇帝當老師的先例，就沖著這一點，她就不適合了。

「還有呢？」軒轅鈺眸色愈發地冷。

「皇上登基已經三載，勤政愛民，將天齊治理得井井有條，已經不需要臣了。」諸葛瑾不躲不閃地對上他冰冷的眸子，語氣平淡得就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呵！」軒轅鈺冷笑了一聲，手上用了多大的力才能壓抑住自己此刻的情緒，「帝師是朕親自冊封的，朕說合適就合適，並且帝師雄才大略，是朕的得力助手，朕怎麼會不需要帝師呢？」

幾句話反駁了諸葛瑾提出的兩個理由，諸葛瑾眉頭皺了皺，百官們卻是一片震驚，皇上這是不準備治帝師大人的欺君之罪的意思？

「皇上……」諸葛瑾還想再開口，卻被軒轅鈺怒聲打斷了。

「除了帝師，其他人全都給朕滾出去！」聲音大如洪鐘，震得金鑾殿的屋頂都抖了幾抖。

百官們剛才還想著找機會再參諸葛瑾一本的，現在見此情況，誰還敢留在這裡，急忙一窩蜂往外擠，不一會兒，金鑾殿中央就剩下了諸葛瑾一個人。

軒轅鈺從龍椅上站起來，一步一步走下玉階，視線卻始終停留在諸葛瑾身上，直到離諸葛瑾的距離不超過半米才停了下來。

男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剛才還狂風暴雨的鳳眸已經風平浪靜，神色輕柔，輕聲開口道：「把你剛才說的話收回去好不好？」

聲音雖然沒有了剛才的怒火，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強勢。

諸葛瑾搖搖頭，說道：「臣心意已決……」

話未說完，肩膀就被軒轅鈺扣住了。

軒轅鈺雙手扣住她的肩，將她拉近的同時也逼她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冷聲問道：「什麼心意？跟鳳辰攝政王遠走高飛的心意，還是棄朕於不顧的心意？」

諸葛瑾皺了皺眉頭，聲音也冷了下來：「請皇上先放開臣！」

「如果朕不放呢？」軒轅鈺面色冷沉，不但不放，反而扣得更緊了，手掌之下抓住的正好是諸葛瑾身上的兩處大穴，令諸葛瑾有武功也使不出來。

無語了一會兒，諸葛瑾開口道：「臣知道欺瞞皇上不對，但臣這些年來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天齊，更沒有做過有損國家利益的事，所以臣覺得與臣的過錯相比，臣的功勞更大，因此皇上……」

「你的意思是朕不該生氣？」

諸葛瑾點點頭。

軒轅鈺眸中閃過一絲苦笑，她竟然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生氣的原因是什麼，涼涼問道：「如果朕不生氣呢？帝師可否留下來？」

諸葛瑾搖頭，說道：「臣提出請辭，其實是經過萬分周全的考慮的，對皇上也是最好的，臣在天下人眼中已經犯下大罪，皇上若是執意留下臣，恐怕會遭到朝中大臣的反對……」

「若朕要留下你，沒人敢反對……」軒轅鈺鳳眸中閃過毫不掩飾的狠厲。

諸葛瑾愣了愣，有那麼一瞬間，她發現自己並不了解眼前的軒轅鈺，這樣全身帶著陰沉氣息的軒轅鈺讓她感到陌生，彷彿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注意到諸葛瑾眼中的驚愕，軒轅鈺稍稍收斂了情緒，放軟了聲音道：「朕剛才說的是真心話，帝師是朕的得力助手，朕真的很需要帝師，帝師現在想要一走了之，是不管朕，不管天齊了嗎？」

諸葛瑾微微抿了抿唇，說道：「皇上還用臣管嗎？想必這些年來皇上的勢力擴張應該也已經滲入到其他國家了吧？」

三年前她初任的帝師的時候軒轅鈺的勢力就已經可以和齊王對抗，經過三年的發展，軒轅鈺的能力又不差，他的勢力發展到什麼程度，她雖然不十分清楚，但知道肯定不弱了，僅僅憑他一人，就可以穩坐江山。

比如說齊王謀反，最後失敗主要還是因為鎮北將軍的倒戈，而鎮北將軍是軒轅鈺早就安插在齊王身邊的一枚棋子，那時候軒轅鈺不過是太子，就已經有如此謀略，還牢牢地掌控了鎮北將軍這麼多年，這樣的手段不得不讓人佩服，而三年過去了，軒轅鈺當然進步了，如今他的心思已經深沉到連她都看不出來的地步。

只不過是這三年來她的風頭太盛，蓋過了他的風頭，讓天下人一提到天齊首先想起的是天齊帝師，所以才忽視了天齊皇帝，而軒轅鈺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也一直甘願屈居她之下，所以他才沒有綻放出太多的光芒。

軒轅鈺定定地看著她精緻的臉龐，視線一瞬間變得灼熱，聲音低沉道：「那麼其他什麼都不管，僅僅是為了朕呢？帝師願意為了朕留下來嗎？」

他的眼神太過灼熱，清楚地傳達了他的心意，諸葛瑾瞬間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跳了一跳，軒轅鈺喜歡她？怎麼可能？

他的感情這麼強烈，不像是今天見到她女兒身後才對她一見鍾情，而像是喜歡她很久了，以前軒轅鈺不知道她是女人，那麼他以前喜歡的……諸葛瑾突然想起軒轅鈺好幾次問過她和宮無瀾的關係，還問過她喜歡什麼樣的男子，送她鮫珠，千方百計把她留在皇宮，原來……

大腦中迅速飛掠過軒轅鈺做的種種事，諸葛瑾愣愣地看著他，一時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看到諸葛瑾的表情，軒轅鈺知道她已經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心中彷彿一塊大石頭落下，輕鬆了許多，壓抑了他這麼多年的感情終於釋放出來了，他終於可以在她面前做回真實的自己。

「若朕可以力排眾議，不治帝師的罪，為帝師解決後顧之憂，帝師願意為朕留下來嗎？」軒轅鈺再次問道，充滿情義的眸子里飽含期待。

諸葛瑾微微垂眸，說道：「臣與皇上從來都是君與臣的關係，臣從來沒想過越過這條線……」

軒轅鈺感覺自己的心一寸寸涼了下去，她說「從來沒想過」，從來沒想過要把他當成君主以外的人，從來沒想過為他留下來。

彷彿有千萬把小刀在同時割著自己胸口處的血肉，嘩啦嘩啦，一寸一寸，鮮血淋漓，痛得無法自已。

一把將她按進懷裡，緊緊扣著她的肩膀，力氣大得彷彿要捏碎她的骨頭，沙啞的聲音道：「可是朕不想讓你走，半點都不想……」

「皇上請自重！」諸葛瑾想要掙脫他的束縛，卻被他越收越緊。

軒轅鈺像是六神無主般，緊緊抱住她，重重複復說著一句話，似是在喃喃自語：「朕不想讓你走，不想……」

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懷裡，軒轅鈺好似做夢一般，心醉神迷地嗅著她身上的冷梅香氣。

濃重的哀傷和不安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彷彿只有抱著懷中人，他才能感到些許安慰。

「皇上，再不放開休怪臣不客氣了。」諸葛瑾冷聲道，雖然此刻動手於她不利，但被他抱著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軒轅鈺漸漸回神，放開了她，對著她的眼睛說道：「帝師可能還沒想清楚，朕給你時間考慮，考慮多久都行，在考慮的這段時間，帝師還是帝師，朕不會把你辭去的……」

「臣已經考慮得夠清楚了。」諸葛瑾打斷道。

「不，帝師考慮的只是自己而已，還沒有考慮諸葛家，不是嗎？」軒轅鈺俊臉上慢慢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笑意，「諸葛家這麼大，想必帝師要考慮的事還很多，朕不會逼你，帝師慢慢考慮……」

諸葛瑾眸色漸漸冷凝，威脅她？

「瑾兒。」金鑾殿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輕柔低沉的聲音，這道聲音對別人說話的時候都是淡漠冷酷的，只有對諸葛瑾說話的時候是溫柔多情的。

諸葛瑾轉過頭來，果然看見了宮無瀾，冷凝的眸子瞬間變得柔和，剎那間綻放出來的光亮刺傷了軒轅鈺的眼睛。

「你怎麼進來了？」諸葛瑾不動聲色地與軒轅鈺拉開了距離，問道。

今天宮無瀾本想陪她一起進來的，但是她覺得這是天齊朝廷的事，他插進來不太好，所以便沒有讓他進來，他則坐在宮外的馬車上等她，沒想到他竟然進來了。

「見你那麼久沒出去，還以為你有什麼事，我不放心。」宮無瀾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諸葛瑾肩膀上被抓皺的衣服，不著痕迹地掩飾住了墨眸中的冷意。

執起諸葛瑾的手握在自己掌心，同時微微把她往自己身後拉，宮無瀾冷酷的墨眸對上軒轅鈺剎那間灰敗的臉，似笑非笑道：「天齊皇帝和瑾兒談的事情談完了嗎？本王來接她回去了。」

軒轅鈺抿著唇不說話，毫不掩飾的視線看向諸葛瑾。

「本王特地進宮，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天齊皇帝，不久之後本王就要和瑾兒成親了，屆時若是天齊皇帝有空，本王不介意多發一張喜帖。」宮無瀾故意把「成親」兩字說得很慢，彷彿是為了能讓軒轅鈺聽清楚些。

軒轅鈺拳頭瞬間握緊，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死死盯著諸葛瑾。

然而諸葛瑾始終沒有再看他一眼。

「看來天齊皇帝沒什麼事了，我們就先告辭了。」宮無瀾說完拉著諸葛瑾轉身。

諸葛瑾也任由宮無瀾握著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跟著他走出了金鑾殿，兩道般配無比的背影漸行漸遠。

軒轅鈺定定站在原地，緊握著的手掌慢慢滴出血來。

是他錯了，錯過了她太久，他早在三年前就該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的，可是他卻隱藏了三年，現在卻讓別人捷足先登，搶先在她心裡留下了位置。

「哈哈哈……」軒轅鈺突然仰頭大笑，洪亮的聲音響徹金鑾殿上空，「既然錯失了這麼多年，朕這次要全都補回來，不會再放你走……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