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阿蘭的心意(捉蟲)

63阿蘭的心意(捉蟲)

舒家,是京城頗有名望的杏林之家,其先祖中曾有十數人在太醫院任職,三名累官至正五品院判,其中就包括舒茂亭的祖父舒懷,后因牽涉後宮妃嬪子嗣秘事主動引咎辭官,與次子一同開設醫館,憑藉舒家祖傳的醫術,倒也在短短几年內風聲鵲起。

奈何救死扶傷是有風險的。遇到疑難雜症,醫好了,病人家眷千恩萬謝,恨不得將你誇成華佗轉世。醫不好,轉瞬就變了臉色,一口一個庸醫恨不得將你的醫館砸了,用吐沫星子淹死你。一般富貴人家還好,最多就是罵兩句,可要是遇到那不講理又有權有勢的,郎中就遭殃了。

舒懷的長子性格古板,一心鑽研醫術,長到二十三歲都不曾娶妻,不想遭安平侯府妾室陷害,背了侯夫人流產的黑鍋,被脾氣暴躁的侯爺打成重殘,抬回家次日就咽氣了。對方乃是軍功累累的聖前紅人,又「證據確鑿」,舒懷只得打落牙齒和血吞。辭官后,趁在家時間充足,耐心地教導次子為人處世之道,不可因行善之心被小人利用。

也怪他命不好,次子性子倒算圓滑,可惜是個風流胚子,不顧妻子的顏面在外面花天酒地,小妾一抬一抬往家納,最後又招惹了某個三品官親眷家中的小姐,硬是要以平妻的名義娶回家,生生把懷胎八月的妻子氣得難產而死,留下一個可憐的早產兒子,也就是舒茂亭。若不是舒懷親自照顧,恐怕年幼喪母的舒茂亭也跟隨親娘去了。

這下好了,平妻直接變成繼室。

那繼室是個刁蠻跋扈的,進門就與小妾們斗個不停,搞得後院雞飛狗跳家宅不寧,還依仗背景強勢逼迫丈夫遣散所有小妾。郭懷上了年紀,無心也無力再插手次子事,只一心一意教養舒茂亭,親自給他啟蒙,教他辨認各種藥材,傳他杏林之術,指望他挑起舒家的大梁。奈何千算萬算,他都沒算到那繼室是個心狠手辣的,常常趁他外出看診時欺凌打壓年幼的舒茂亭,或是缺衣少穿,或是縱容下人言語侮辱。長此以往,舒茂亭對這個家幾乎沒有任何還敢,如果不是還有個慈愛的祖父,他早就走了。

舒茂亭不想因為自已的事情讓頭髮花白的祖父煩惱,一直忍氣吞聲,後來繼室見他越來越有出息,就想替他安排親事。舒茂亭自然不肯受她擺布,卻正逢舒懷要外出月余,繼室便千方百計地要把她的一個外甥女塞給他,哪想那醜女人私底下與小廝有染,珠胎暗結,本就發愁呢,見舒茂亭玉樹臨風,竟一心配合繼室的計謀,弄了個醉酒栽贓陷害。舒茂亭拒不承認,他父親氣得使人按著他狠狠打了一頓,年輕氣盛的舒茂亭一時衝動,毅然離家出走。

「我回家的時候,你父親只說你害了人家閨女卻不想負責,逃之夭夭了,我自然不信,奈何使人多方打聽也沒有消息,只得作罷,盼你還記掛著我這把老骨頭,早晚回家。哪料你也是個心狠無情的,讓我白白盼了十幾年!」郭懷坐在炕頭,狠狠地瞪著舒茂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舒茂亭和秦氏並肩跪在地上,前者苦澀道:「不是孫子不想您,只是父親那樣,孫子實在不想回去。」他不回去,祖父也就不用為他的事勞心費力了。

舒懷長嘆一口氣,看看身前的小兩口,低聲道:「罷了罷了,都是陳年往事,追究也沒有意義。如今你父親也去了,你繼母也改嫁了,家中只有我這一把老骨頭,現在你可願意隨我回去了罷?」

舒茂亭渾身一震,不可置信地抬頭,聲音斷斷續續:「父親,他怎麼會……」

「前世欠下的風流債,無需再提。倘若不是我在街上看見阿展,見他與你年少時幾乎一個模樣,悄悄使人打探他的來歷,恐怕我至今都不知道你的消息,到死都是孤身一人,連個收屍的都沒有啊!」

想到這些年的孤苦,舒懷悲從中來,渾濁的眼裡隱現淚光。天可憐見,讓他在行將就木時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孫子,重孫又高中狀元,舒家總算是後繼有人了。此時他唯一的心愿,就是趁還有口氣在,早點把一身醫術都傳給正值壯年的孫子,他也就可以安心的去了。

聽向來疼愛他的祖父說出這般話,舒茂亭心中愧疚異常,朝他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再想到陰陽相隔的父親,眼裡也有水光閃爍。他是恨那人縱容繼母虐待,恨他半點不相信自已,可畢竟是骨肉親情,乍聞生父死訊,他還是有些自責,繼而想到祖父這麼多年的孤苦生活,真是萬分難過。

秦氏基本也聽明白了,因為心疼丈夫幼時的處境,又同情面前的七旬老者,也就不想再責怪丈夫多年的隱瞞。

「行了,你們起來吧,人死不能復生,何必再傷懷。」舒懷收起傷感,朝兩人擺擺手,隨意打量一眼屋子,接著道:「阿展中了狀元,報喜的消息也快到了,他現在在京城裡有各種應酬,忙完了也就要進翰林院當值了,沒有功夫回來接你們。我去找他的時候,他說什麼也不認我,唉!你們兩個趕緊收拾收拾,等會把阿宛夫妻倆叫來,讓我這個當曾祖父的看看,三日後咱們就啟程返京!」

舒茂亭與妻子對視一眼,猶豫道:「是不是太匆忙了?」

舒懷心痛地看著他:「咱們家現在沒有一個主子,不早點回去怎麼能行?難道這裡還有什麼讓你放不下心的?房屋留著,田地或賣或佃出去,其餘一應物事京城都有,不必一一攜帶。再有阿蘭也不小了,早點帶到京城,教她好好學學規矩,也好給她找個好人家。」

剛剛進屋時,他看見舒蘭了,模樣嬌憨可愛,就是有些呆,見到他也不知道行禮,眨眼竟跑出去了,難道是怕生?他哥哥將來定是有出息的,上門求娶的人身份也不會太低,她可不能丟舒家的臉面。

他卻不知道,舒蘭因為看見爹爹跪下心裡害怕,溜去隔壁找蕭琅了,現在兩人正站在屋檐下,將屋內的談話聽得一清二楚。

「阿蘭,要是你爹娘去京城,你會跟著去嗎?」蕭琅緊緊握著舒蘭的手,輕輕問道,幽深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

舒蘭扭頭想了想,哥哥說過,京城離她家有八-九天的路程,很遠很遠,他以後就要住在那裡了,如果爹和娘也要去,她自然是要去的了,便點點頭。

蕭琅眼神一黯,手上不覺微微用力:「可你去了京城,以後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舒蘭驚訝地抬頭看他:「你不跟我們去嗎?」

蕭琅看著她純真的臉,搖搖頭。如果舒蘭真的要去,他說什麼也會跟著去的,不方便住在舒家,他就自已買宅子,一直看著她,直到把她娶回來,可他現在只想知道,在舒蘭心裡,他和她爹娘哪個更重要,儘管她的答案不會改變什麼。

舒蘭眼裡一下子就蓄滿了淚,「你為什麼不去啊,我想你跟我們一起去!」她捨不得爹娘,也捨不得蕭琅,難道就不能一直呆在一起嗎?就像以前蕭琅住在她家裡那樣……

蕭琅摸摸她的腦袋,拉著她往外面走,邊走邊道:「因為我的家就在這裡啊,你看,這是我為你蓋的房子,等咱們成親了,就會住在這裡。阿蘭,別去京城了,留下吧。你不可能一直陪著你爹娘的,就像宛姐,不也是跟你姐夫一起住嗎?如果,你堅持要去京城,那我只能留在這裡了,以後咱倆怕是再也見不到面了。」聲音落寞又可憐。

舒蘭立即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可我捨不得你,我想天天都能看見你!」

蕭琅看看遠處,見街上沒有人,便將她抱了起來朝自家走去。關好門后,他將她放在牆根下,低頭去親她的眼淚,喃喃道:「那我們早點成親吧,你嫁給我,就不用去京城了。」

「那我爹娘怎麼辦?他們去京城,我就看不見他們了……」舒蘭很難受,眼淚止也止不住。

蕭琅停止親吻,額頭抵著她的額頭,眼睛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有些無奈,卻又有些傷感:「阿蘭,你必須選一個,要麼跟我在一起,要麼跟你爹娘。」光是難過還不夠,他要她選他。

舒蘭一眨不眨地盯著蕭琅近在眼前的臉,是看不見爹娘難受,還是看不見他更難受?

她想起在姐姐家住的一個多月,似乎,是想蕭琅更多一些吧?

「狼哥哥,我選你,我要跟你在一起。」舒蘭伸手抱住他的腰,腦袋埋進他懷裡,聞他特有的氣息。

對於她而言,京城是個陌生的地方,那個老頭也是陌生人,他還說要讓她學規矩,讓她嫁給別人,那怎麼行呢,她都說好要嫁給蕭琅了。而且,爹娘去了京城,有哥哥陪在他們身邊,可要是她走了,蕭琅就只剩下一個人了。只要想到他一個人,她就會記起蕭二叔下葬的那天,他一個人跪在墳前的孤寂樣子,那樣的他,讓她跟著難過。

「狼哥哥,我去跟我娘說,明天我就嫁給你!我不去京城,你不用害怕,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似是怕他不相信,舒蘭又說了一遍。

「嗯,我知道了,阿蘭真好……」蕭琅緊緊回摟著她,替她抹掉臉上的淚水,低聲勸慰著:「傻丫頭,哭什麼,你放心,哥哥會對你好的,對你好一輩子。你捨不得我一個人,我也捨不得你,咱們倆生在一天,註定是要一直在一起的,想逃也逃不掉。」別說是京城,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他也能追過去。

他後面的話太過複雜,舒蘭不是很理解,她也沒有功夫想,有些緊張地問道:「要是那個老頭不同意怎麼辦?爹爹似乎很怕他……」

蕭琅失笑,難得她也會多想了,低頭親親她的小臉,將她的手放在他胸口:「放心吧,你爹一定會同意的。」只憑那老頭的一句「學規矩」,伯父伯母就絕對不會答應。當然,哪怕他們答應了,他也有辦法讓懶丫頭留下。

與此同時,舒茂亭正同舒懷商量著:「阿蘭太過單純,不適合住在京城,還是讓倆孩子提前成親吧。」他不忍心拂逆祖父的心意,不忍心讓年過七旬的老人繼續孤苦獨住,可他也不會約束自已的傻閨女,好在蕭琅成熟穩重,一定會替他們照顧好阿蘭的。

舒懷對兩個重孫女不是很看重,畢竟不是在身邊長大的,一個已嫁為人婦,一個年少不懂規矩。既然舒蘭已經有了婚約,那嫁了就嫁了吧,他多陪些嫁妝就是了,便沒有反對。

兩人又認真商量了一番,將婚期定在五日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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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漢的懶婆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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