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2005年的暑假剛過，朱子墨的新電影即將開機，可以休閑玩樂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這天，他又和沈平章定下了約會計劃。

北京的某所中學門口，此時正聚集著許多剛剛從小學生升級成中學生的孩子，因為現在生活好了，小孩子們發育的很早，其中不少學生都已經非常身姿挺拔，除了臉上還有些稚氣，都是很合格的青蔥少年了。

朱子墨和沈平章經過很專業的變裝之後，看起來就像兩位送孩子過來上學的家長，還有人和他們閑聊了兩句，說了些孩子成績啦分班啦業餘愛好啦之類的閑話，從始至終沒人察覺出他們兩個有什麼不對。

天氣太熱了，他們去到學校對面的一家中型超市買東西。

為了迎接繁忙的開學季，很有生意頭腦的超市老闆在門口弄了幾個冷飲機，可以製作冰激凌球、果汁、碳酸飲料什麼的，門庭若市，那位長得胖胖的老闆笑眯眯的招待著客人，不時和他身後的中年女人聊著什麼，那好像是他的妻子，大概五六歲的兒子也整理好書包，看年紀應該在上幼兒園，等著他媽媽送他去學校。

朱子墨老老實實的排隊，自己要了一杯芒果汁，給沈平章要了一杯西瓜汁。

老闆笑呵呵的和他們閑聊了幾句，就像對待任何一個客人。

說實話，現在眼前這個胖老闆，和十幾年前那個一頭黃毛、通身都是混不吝氣質，連紋身都是左青龍右白虎的……豪哥，簡直沒有半分相似之處。

他如今也算是「事業有成」，在帝都有車有房，有嬌妻愛子，也不混社會了……

這位豪哥，全名叫什麼朱子墨從來都不知道，可他永遠記得就是這個曾經的小混混，在99年那會兒，給他墊付了一百多塊錢的醫藥費，然後有留給了他十塊錢吃飯錢，這是他穿越回三百多年前，接受到的第一縷善意。而他為了杜絕後患，改頭換面，再也沒有回去找過他。

至於那一百多塊錢，自然也沒法直接還了。

後來朱子墨拍電影賺了錢，他讓私家偵探把原主的情況，從小到大所有的社會關係捋了一遍，那對不負責任的父母，他無意幫原主「孝順」了，但還真有幾個對他有恩的人，其中就包括那個黃毛的豪哥。

他後來又用兩年的時間，來實施「報恩」計劃，一不能跟自己扯上關係，二要有始有終，不能好心辦壞事，而且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別人都很好辦，就這個豪哥，當時他因為講義氣幫自己老大把人刺傷了，判進監獄里差不多一年。

老大早把他忘到腦後面去了，那些平日里吃喝玩樂的哥們更是絕大部分不靠譜，豪哥很是凄凄冷冷的受了許多罪。

他出來之後，走在街上，遇見了一個不要錢的算命老頭，那老頭告訴他，他否極泰來的機會來了，這是一筆橫財，且是完全合法的橫財。如果他應了這句話，就可以繼續往東走，有人攔住他，那會是他的貴人，斬斷過去羈絆，人生從此不同。

豪哥當時嗤之以鼻，他衣兜里總共還剩下兩塊錢，眾叛親離，窮困潦倒，年紀老大，一事無成，還是個有案底的傢伙，哪兒來的合法橫財？

可走著走著，他就看到了一個賣彩票的報刊亭，上面寫著兩塊錢一注，即刻刮獎。他本來又餓又渴了，再不遠就有賣小混沌的，最小的碗正好是兩塊錢。

如果沒有遇見那個算命老頭，他肯定選擇小混沌。

可鬼使神差的，他買了一注彩票。

刮獎的時候，豪哥覺得自己腦子抽了，也許一會兒去吃個霸王餐吧？自己剛從監獄出來，諒那個餛飩攤兒老闆不敢說什麼。

然後他就看到自己中了八十萬。

直到順利的拿到一張支票，豪哥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好容易確定了那支票是真的，隨時可以拿到現金，一股巨大的幸福感衝擊了他的全身，這時候他相信了，剛才那位絕對是道行高深的老神仙啊！

此時再找，卻又去哪裡找？

然後他想起來老神仙後面的那句話，往東走。

走著走著，竟然真的遇見有人攔住他。

那是個很苦悶的男人，和他聊了兩句，豪哥寧可信其有的和那個男人吃了一頓飯，越聊越投機，那個男人告訴他，自己老婆跑了，在這裡越呆越沒意思，想著換個城市發展，於是打算將自己名下的一個商鋪處理掉。要是賣給別人，少了六十萬都不能賣，可他和豪哥投脾氣，如果豪哥想要，五十萬就賣給他！

如果沒有之前老神仙的話，他肯定當這是個騙子了。

但就因為老神仙的話，他找了房產中介、簽了合同，用五十萬買了這個商鋪，然後用剩下的錢裝修，於是就有了現在這個超市。

豪哥的命運，就此改變。

他那之後又找過好幾次所謂的老神仙，卻去哪兒找呢？這段發家史他跟許多人提起過，大家都覺得他幸運的不行——當然幸運啦，這可是黃金地段的商鋪啊！十年時間翻了何止十倍？！最重要的是，這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錢，也是他洗心革面，得以從頭再來的最好機遇。

他卻是永遠都不會想到，那一系列的幸運，都是朱子墨一手設計的。

現在，一邊喝著芒果汁，一邊看到那一家三口說笑告別，朱子墨露出了欣慰的笑。

他之所以和沈平章選擇在這裡約會，看看豪哥是一方面，還有一方面，卻是為了看看另外兩個人。

也就是真實歷史中，夢中的婚禮的兩位主角。

如果關於他們的歷史沒有變，這一年，他們應該升初中了，作為同班同學，相會在這所著名的中學里。

他的硬碟中雖然有《夢中的婚禮》那副油畫，上面那位藝術家的正臉十分清晰，可朱子墨依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確認出那人青春年少時的模樣。

其實如果想看看這兩個人，有許多更好的辦法。

最簡單就是他可以去那所學校做一場演講，這樣光明正大的見見那兩個學生，誰都說不出錯來。

可朱子墨卻覺得那樣反而沒什麼意思了。

他希望能有一個偶遇，這傢伙雖然時不時就要腦抽，但偶爾他還是很有浪漫細胞的，比如在見那兩位主角這件事上，他就希望能遠遠的看他們一眼，如果能看到他們兩個相信相愛、兩小無猜的畫面，那就更好了。

朱子墨確信，就算有自己這隻蝴蝶煽動翅膀，他們依然會相愛的。

你是對我最合適的那個人，這是一種發自靈魂的吸引，任何意外都不能改變這種命中注定。

來之前，他已經和沈平章說過自己的想法了。

沈平章雖然不置可否，但還是非常積極的陪他過來了，然後頂著大太陽，和朱子墨一起站在超市門口，就像是兩個大傻逼一樣，拔著脖子往那邊看——就希望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那個面熟的臉孔。

而事實證明，命運這個小妖精不可能不眷顧朱子墨。

一個背著畫夾的小小少年走了過來。

豪哥經營的中等規模超市，不但賣零食飲品，還有專門的文具區，有適合學生用的各種筆本用具，也有一些比較高檔的宣紙、毛筆、顏料等等，帝都的小朋友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很多，這些都是用得上的。

那個小小少年擦了擦鼻尖上的汗，徑直走向文具區，然後就徹底走不動道了。

沈平章和朱子墨都看他面熟。

但一時不能確定，要知道，十幾歲的少年和成年人，面部是會發生很大變化的。

但很快，眼前發生的一幕就讓他們興味盎然的圍觀起來，並深深地覺得不虛此行，不出意外的話，他們竟然就這麼看到了兩位傳奇主角的命運相遇！

很狗血的兩個人看上了一個絕版本子，一個是心思單純的藝術系少年，一個是出身高門的任性少爺，那種青澀的互別苗頭，跟鬥牛一樣一人拉住一邊本子拔河，連胖胖的老闆都被他們逗笑了。

「你覺得是嗎？」朱子墨碰了碰沈平章的胳膊，沖他擠了擠眼睛。

「是吧？」沈平章突然很想親親朱子墨，人總是有這種突然間就心思柔軟的時刻，看到兩個少年別彆扭扭的初相識，他真想自己也在這樣的年紀再與墨墨相遇一次，十三歲的墨墨肯定比所有男孩子都要可愛！可惜他們彼此的青蔥年少，依然隔著巨大的時空，永遠不可能重合了，「其實就算不是，又有什麼所謂呢？他們悲慘的未來，必然會被改變了。」

「這倒也是。」朱子墨覺得他敢肯定，最晚最晚不會超過2020年了，比真實歷史中的2038年至少提前十八年，就能在國內通行同性婚姻合法化。他不白豁出老命宣傳，也不白在人大和政協使力氣，如果同性婚姻都已經可以合法化了，他們相愛之後，所遭遇的困境至少會減輕許多吧？

另外還有日後肯定會越來越成熟的同性生子技術。

突然，朱子墨笑了起來：「就是不知道等那位藝術家長大了，看到幾十年前的一部電影里的油畫人物，竟然和自己那樣相像，心裡究竟會怎麼想……」

「這個世界總有很多撞臉的，他應該會一笑置之吧？」沈平章拉起朱子墨的手，他們不再繼續圍觀，就在有些人側目的眼光下走遠了，這次過來看看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就不必再多看，他們可以繼續接下來的行程了。

要知道，約會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點項目呢？

一邊走一邊聊。

「對了，那個親子節目現在就跑來跟我聯繫，問我有沒有興趣參加明年的節目……畢竟塗塗和貓貓今年都虛歲三歲了，明年完全可以去……」沈平章提起這事兒，還有點好笑，「節目組特別糾結，畢竟別人家爸爸都只有一個，就咱們家，爸爸有兩個，我猜他們更想請你出席，可惜仔細權衡了一下，能請動你的希望不大，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我會不會答應了。」

朱子墨皺了皺鼻子，說道：「這個節目越來越變味了，說實話，我挺不喜歡那個衛視的，太急功近利，一檔親子節目，本來是為了表現一個家庭中親子關係，表現爸爸對兒女的責任還有兒女對爸爸的愛，可現在你看看，總是用大人的世界來臆測孩子們，然後黑來黑去，踩高捧低，用拙劣有偏向性的剪輯來誤導觀眾，水軍橫行……所以如果真的想讓塗塗和貓貓去鍛煉一下，我倒寧願想出一檔新的節目來，更好的、更可控的。」

「嗯，這個不著急，我們慢慢想就行了，但願我們不會錯失他們更多的成長。」沈平章笑了笑，現在他的爸爸媽媽已經徹底變成爺爺奶奶了，看都懶得看他們一眼，一副有孫萬事足的樣子。所幸兩個人再疼愛孫子孫女也有底線，身為高級知識分子，家又在大學校園區，正能量氣氛濃厚，他們又不一味嬌慣，很懂得培養兩個孩子的性格和好習慣，以至於現在塗塗和貓貓比誰都懂事可愛，半點不像熊孩子。

但這兩個不負責任的爸爸就很糟糕了，他們要麼在工作，要麼在親親我我，簡直容不下孩子的存在。不過那兩個小東西耳濡目染，也對電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雖然還不懂電影到底是個啥，可看個熱鬧總行的，也不怕鎂光燈，很有鏡頭感。

貓貓小公主特別愛臭美，拍照片的時候都比別人擺出的姿勢更多，而且特別愛演。

塗塗性格比較沉穩，他喜歡拆東西，動手能力杠杠強，明明他長的更像沈平章，但兩個家長總覺得，他以後說不定會走朱子墨的路……倒是更像朱子墨的貓貓，很可能以後會成為演員什麼的。

兩個孩子的事，還是不用考慮那麼遠了，兩個爸爸早就商量好，他們以後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哪怕做個像是曾經的朱子墨一樣的二世祖呢！只要有自己的愛好，有自己的生活，家長不會幹涉太多，影響了他們自己的意志。

聊完了孩子，他們又漫不經心的聊了一些事業方面的東西。

比如北京電影節影響力越來越大，國內有質量的片子越來越多了，也許他們終有一天，可以蓋過奧斯卡的風頭。

比如國家也越來越強盛，也許在朱子墨的暗中幫助下，在未來變化的格局中，我們會發展得更好。

比如鯤鵬公司運行良好，到底是在已有的領域做大做強，還是四面開花，多點經營？

比如……

走在夏日的林蔭道上，兩個男人就這麼旁若無人的手拖著手，親親我我，半點不顧忌別人的眼光。

朱子墨問他：「你覺得最浪漫的事是什麼？」

沈平章笑著回答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年輕的時候濃烈的相愛，等到老了，兩個白髮蒼蒼的老頭，也能挽著手這麼慢慢走，如果有誰腿腳不好，另一個人可以在後面推著輪椅，如果有誰腦子糊塗了，忘了所有人，卻依然記得自己的愛人……最後能在同一天死去，這大概就是我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了吧？」

「你能做到嗎？」

「當然。」

「我們一起慢慢變老吧，老到快死了，我依然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