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朱子墨憋紅了一張臉，才叫出來：「韓叔。」

韓四平又是一頓笑，他這會兒興緻顯然很高昂，連聲說道：「好好！現在馬上就新世紀了，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想當年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還在片場上到處給人打下手呢，你卻已經能執導出這麼優秀的一部電影了。這樣，我看時間也不早了，老李，麻煩你跑一趟，叫人給訂桌菜，在場的人都算上，咱們邊吃邊聊！」

那個老李應了一聲，笑著出去了。

朱子墨知道，本民族最大的特色就是酒桌文化，這一點即使到了三百多年以後，仍然堅定不改。只是他以前不怎麼喜歡這種應酬，處在他的角度來說，也用不著討好誰勉強自己，所以此類酒席一般都是從不出席的，只除了家族每年幾次的內部宴會逃不過，不過他去也就是打個醬油，埋頭負責吃喝就好，用不著多費什麼心思。

可今天不行，今天他是主角。

想要自己打拚，賺錢討生活，就必須能在這種場合里遊刃有餘，他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種有錢任性的生活了。

朱子墨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他腦子裡回想了一遍剛剛說的那番話，覺得自己發揮良好，沒有什麼明顯的漏洞。在來之前，他是有好好規劃過的，最後的結論就是，他想以現在的年紀，利用一部動畫電影打開場面，就必須要獲得一些權利人物的好感，儘可能多的積攢一些人脈——有句話說的絕對是發自肺腑，那就是目前錢對他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能讓某些大佬認可他，有他們帶他進入這個圈子，他會變得輕鬆許多。

當然，他有那個底氣說『錢不重要』，只是因為以這部電影的質量，至少幾千萬是能有的，而幾千萬和上億對他來說差別並不大，反正作為初始資金是盡夠的了，在這上面斤斤計較，卻忽略了更重要的『關係』，就算他一直是個不事生產的宅男，也會覺得很傻逼。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他至少有自知之明，他不是做生意、搞談判的料，他就是個對這些沒概念也不感興趣的技術宅，如果擼袖子和這些人精討價還價，爭的一地雞毛，人家對他又沒什麼情分，到時候的結果，很可能就是虧得褲子都要掉了，還得給人數錢。朱家的家訓他記得很清楚，『你只做你擅長的事，將不擅長的交給專業的人去做』，他兜里只剩下兩三百塊，去哪兒找『專業的人』幫忙啊？於是，朱子墨只能選擇以情動人，將自己的情況全盤托出，只等對方憑良心做出反饋。

這是陽謀。

如是，他就不但吃不了多大虧，還能藉此搭上一些人脈了。

朱子墨又不是演員，他能面不改色的將那番話說出口，還能讓韓四平那樣的人物毫不起疑心，並對他真心欣賞，當然是因為就算那番話的內容九假一真，他的感情卻絕對是真的。三百多年後，地球已經是個大聯盟了，並將觸角蔓延出了好多個星系，但那麼多民族，想要真正融合談何容易？華夏民族從遠古時期就能流傳下來，到了星際大聯盟時代都是最優秀的民族之一，憑的是什麼？當然是燦爛輝煌、源遠流長、從不斷代、極有凝聚力的文化！

文化是紐帶，是凝聚一個民族的最重要的力量，如果沒有文化，一個民族再強盛，也是建在沙子上的城堡，水一衝就沒了。而如果一個民族的文化已經深入在那個民族的靈魂之中，即使外力摧折，整個民族只剩下斷壁殘垣，哪怕只剩下一個人，這個民族也會在廢墟上重新屹立起來，開出最美麗的花……

朱子墨一向驕傲於自己的民族，這也是藏在骨頭裡，藏在靈魂里，哪怕穿越了，仍然不會改變的事實。

但三百多年前和他所處的時代不同，現在的中國，剛剛改革開放不多久，百業待興，一群心懷惡意的國家在旁邊窺伺著，夾縫中的發展，艱難而盲目。與弱國無外交相似的是，弱國的文化也是孱弱的，因為畢竟文化是必須要依託在產業上表達的，趁著本民族的虛弱期，別的國家大肆的進行文化侵略，祖國的文化卻走不出國門，甚至連一些『自己人』都自卑且媚外起來……這種現狀，讓朱子墨先是不適應，后是憤怒——匹夫之力，即使無能扭轉大局，至少添他一人，能有一點裨益也是好的。

朱子墨走了一會兒神，就發現已經到吃飯的地方了，這是個裝修得很古樸的飯莊，服務員將他們領到一個包廂內，雕花木門上面掛著大紅色的中國結，內部是紅木的飯桌和高背木椅，眾人謙讓一陣，最後還是韓四平做了首座，朱子墨在下首陪著，落了座后沒等多久，服務員就陸陸續續的將菜上好了，都是很有中國特色的菜，中間還擺著一隻片的薄如紙的北京烤鴨，香氣襲人，誘.人食慾。

一群人觥籌交錯，言笑晏晏，氣氛搞得很熱烈。有人一個勁兒的勸朱子墨喝酒，在得知他的年齡之後，也被韓四平攔下來了。一群人顯然也沒想到朱子墨竟然還沒有成年——因為他行事落落大方，氣質成熟穩重，加上畢竟都導演了一部電影了，大家都以為他只是面兒嫩，長得顯小，結果人家離十八周歲還差幾個月呢！這人跟人的差距還真是沒法說，饒是在場的都算是小有成就了，看著朱子墨都有點心裡不是滋味。

在此之後，可能是顧忌著桌上還有未成年吧，白酒基本上就都撤下去了，大家專心吃菜，談論的話題也正經了許多。一桌八個人，除了兩個專門搞行政工作的人之外，剩下的都在片場呆過，對導演、製片、發行等方面都有獨到的見解。朱子墨雖然在一些觀念上領先了他們三百多年的時間，但不得不說，他們說的這些，才是真正契合這個年代的。而且理論是理論，換句話說，這些人都是真的在一線實踐過的，而朱子墨這樣的宅男，卻基本停留在『嘴炮』的程度上。所以他們閑聊間透露出來的那一星半點，朱子墨認真的聽了，都覺得受益匪淺。

而朱子墨謙遜好學的態度，也讓這些人對他有了一些好感，一頓飯將將吃完，因為年齡引發出來的芥蒂也就基本消散了。當然，這其中也有韓四平的態度的原因，他顯然是對朱子墨十分欣賞，儼然真拿他當子侄來看了，既然如此，大家也就順水推舟，反正和朱子墨打好關係也沒錯，幹嘛要讓自己成為嫉賢妒能的小人呢？

酒足飯飽，大家都準備走人了，這時，包廂里卻響起了敲門聲。有在一旁站著的服務員過去將門打開，一個穿著一身前衛西服，後腦勺扎著一個小辮子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很熟稔的團團打著招呼，在面對韓四平的時候，態度就變得很恭敬，而在場的人也有不少人認識他，有幾個看起來和他關係還不錯的樣子，笑著和他調侃了幾句。

韓四平低聲向朱子墨做著介紹，來人名叫王成明，是圈子裡一個比較有名的製片人，人脈很廣，頗有分量。還沒說幾句，那個王成明就來到韓四平面前，畢恭畢敬的遞上來一張紅色燙金的邀請函，他笑道：「韓董，這是今天晚上一個圈子裡的聚會的邀請函，辦的規模還可以，請了不少明星捧場……我這本來還想過去親自給您幾位送過去，結果就這麼巧！出來吃飯恰好碰上了！在坐的諸位一定要給我王某人一個面子，咱這不是亂七八糟的場合，您幾位要是都去了，那可真是蓬蓽生輝了……」

一邊說，一邊將公文包里的請柬挨座分發，第二個就是給的朱子墨，雖然這是個生面孔，又年輕的過分，但王成明慣會做人的，國內的飯桌座位是很有講究的，從位次就能看出一個人的分量了，而朱子墨就坐在韓四平的下首，王成明可不敢小瞧了他，態度十分恭敬，倒是後面幾位因為太熟了，就隨意了許多，但幾句話就能哄的大家眉開眼笑，可見這是個多麼長袖善舞的人物。

朱子墨拿著請柬看了幾眼，上面寫著地址和承辦人，他還處於兩眼一抹黑的狀態中，也不多糾結，直接就扣起來收好了。

韓四平神色一動，捏著請柬沉吟一會兒，開口說道：「行，你有心了，到時候我一定捧場。」

結果反而是送請柬的王成明愣住了，他給韓四平送請柬，純粹就是走過場，這樣的重量級人物，他可沒有奢望過人家真會給他這個臉面，在場的能去一兩個就夠驚喜的了……結果竟然天上掉餡兒餅！可把王成明砸暈菜了，等他反應過來，連忙連珠價的應下，歡迎的話說了一簍筐，然後才腳步輕飄飄的告辭了。

等人走了，韓四平轉而對朱子墨說道：「這個王成明雖然油嘴滑舌，但能力還是有的。小朱你要在國內謀發展，多認識這麼幾個地頭蛇很有好處。他以前也操辦過幾次這樣的聚會，說白了，就是提供這麼一個平台，讓投資方、導演、演員們混個臉熟……我聽人說過，他倒的確不會搞得烏煙瘴氣。這樣，到時候我帶著你過去，認認人，也叫他們知道知道你這個青年才俊！」

說到後來的時候，這個面相憨厚的中年男人，卻是帶著一絲調侃了。

在坐的諸位都聽到了這番話，心中對朱子墨的羨慕嫉妒恨就別提了，這小子真有運氣啊！有韓董這尊大佛帶著，他這□□就夠高了，以後再想拍個什麼電影，這些就都是現成的資源啊！誰不得給他個面子？

而朱子墨又不是傻瓜，當然也看出韓三平對他的殷切栽培了，心中感動，他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韓叔。」

酒局散了，韓四平又叫司機開車，去了一家在外面看不顯山不露水的裁縫店，拉著朱子墨，叫那個長得胖胖的裁縫給他挑一件拿得出手的衣服。那個裁縫顯然是經常和韓四平打交道的，也不多說廢話，拿皮尺在朱子墨的身上量了半天，這才笑呵呵的道：「年輕人的體型挺標準的嘛，不過也幸好是這樣，要不然你們來的這麼匆忙，我還真沒地兒找合適的尺碼去！給你拿幾件現成的試試，先應付著，回頭我再給你專門定做！」

朱子墨那叫一個騎虎難下啊！他兜里只有兩三百塊，怎麼付賬？一億的電影成本都吹出去了，他要現在說買不起一件衣服，會不會顯得一點邏輯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