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久病良藥
蘇錦棉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顛簸中,她皺了皺眉,只聞到一股子藥味。然後她開未睜開眼,就感覺嘴被撬開,那苦澀的葯便順著湯勺流進她的嘴裡。
那從舌尖蔓延開去的苦澀只讓她的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般的難受,她別開臉,捂著嘴把那剛喂進去的湯汁都吐了出來。
那一身錦緞做的衣服瞬間暈開了一圈一圈的花紋,像極了被潑上的墨,一朵一朵。
那喂葯的人卻是一喜,垂放在她唇邊的手移上去摸了摸她的臉,那冰涼的觸感讓她瞬間一顫,縮了縮。
他倒是不在意,見她縮了縮,反而打蛇隨棍上,又揉著她的臉摸了摸,伏低身子側頭看她,「棉兒總算是醒了,再不醒,為夫的可就要把你丟出去了。」
蘇錦棉只覺得渾身都沒有力氣了般,都提不上勁,當下只是偏了偏頭看了他一眼,捂著唇又咳嗽起來。
「可是要水?」他見她皺著眉,眼睛在找著些什麼,便捏著茶杯遞到她的面前。
蘇錦棉這才發現自己是靠在他的懷裡的,當下掙扎著就要起來。
他卻一把按住她,手臂一圈,把她困的牢牢的。
「別動。」
見此,她也不動了,只是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這才啞著聲音問道:「還有多久到江南?」
見她一副愛搭理不搭理的樣子,八皇子的眸色沉了沉,卻也只是淡了聲音道:「晚上才走水路,你在客棧昏過去之後就帶著你去了小鎮,在那裡上留了兩天。」
「兩天?」蘇錦棉驚了一驚。
他卻是低低地嘆了口氣,「是啊嗎,棉兒的身子原來已經是這般的弱了。身子太弱沒辦法趕車,便在鎮上停留了兩日,今天一早見你好些了,才上的路。可有什麼不舒服的,下個鎮馬上便到了,尋了大夫去看看罷。」
蘇錦棉卻是搖搖頭,握著自己的手把了把脈,見並沒有什麼大礙,當下只閉了眼不再說話。
他卻像是知道她的心思一樣,冷笑了一聲,嘲諷道:「可是又堵著一口氣呢?」
蘇錦棉聽著他的語氣,只覺得心底一陣一陣地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當下睜開眼,直截了當的問:「哪一天,我要是成了你棋盤中該立馬棄掉的廢子,你會怎麼做?」
他卻是一窒,似乎是沒想到她敢直接把這個問題擺上檯面來,當下愣了愣,便理所當然的反問,「棉兒何以見得自己就有這番能耐?」
蘇錦棉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只是可有可無的人罷了,自己何必討個沒趣,去相信他之前的那些話。
沒有這番能耐,還要去奢求些什麼呢?
想到這一點,她終於釋然,抬眼看了看他,彎起唇角笑了笑,「如此棉兒便明白自己的身份了。」
她這番話說得倒是天外飛仙,沒頭沒腦的,八皇子卻是聽得分明,卻也不解釋。搭在她肩膀上的手移到她的發間,一下一下地梳理著。
「棉兒聽著本皇子的這話可是鬆了一口氣呢?」
蘇錦棉只覺得心中一股子氣悶得難受,偏偏沒有他說的那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只覺得鬱悶難平,懶得搭理他,只生生的說了句:「殿下想怎麼樣那就怎麼樣。」
他卻在聽聞這話音一落的時候,低低地笑了起來,「還是這番小脾氣。」
蘇錦棉卻只覺得心中那股子沉鬱著的氣翻湧著,隱隱地冒著火氣,趕緊閉緊了眼逼自己再睡過去。
有些人,得了便宜還賣乖。
偏偏,你又對他無法。
捏蛇七寸,他捏得恰到好處,讓她渾身的刺在他面前慢慢展開,卻只能伺機而動。
等到小鎮的時候,他倒是不由分說了,扯了人就往醫館走。
蘇錦棉奈何不了,渾身被裹得嚴嚴實實的,被他半摟半拖的就帶了進去。
那一幫黎明才趕來的將士已然成了這護衛隊中的一員,說得好聽點是保護八皇子的安危,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皇上安插在他身邊的探子罷了。
蘇錦棉倒是恨自己的不成鋼,偏偏這邊堵著氣,這邊卻是小心翼翼的做事,爭取不留下任何把柄。
醫館里倒是熱鬧,大堂里坐滿了來看病的人。蘇錦棉好奇的探了探頭,等看見坐在裡面看診的老大夫時,不由挑了挑眉,「倒是沒有聽說過這裡有哪些名醫。」
聞言,他把她往自己的身上攬了攬,「哪裡有你全部知道的事情。」
蘇錦棉卻是一撅嘴,喉嚨里乾乾澀澀的,說出口那清脆的嗓音也變的喏喏的,「江南雖然我還沒有來過,但好歹我祖母都是在這裡的,多少都能知道些。」
八皇子雖然不知道蘇家的家世,但對她外祖母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的,「那你可知是在哪裡嗎?」
蘇錦棉倒是不防備他,但也只是搖了搖頭,「外祖母多久才來一次京城啊,來了也不會詳盡地說她的住處,只是邀了我去玩罷了。」
「那你倒是還沒有去過的。」
「那是自然。」
大概是話說得有些多了,她這次咳起來倒是有幾分厲害,那蒼白的臉都泛起了病態的紅來,想必是這裡的動靜驚擾了那位看診的老者。
他探過頭來,看見直立在門口的蘇錦棉和八皇子,當下眯了眯眼,吩咐了旁邊的小童把人請了過去。
蘇錦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只感覺搶了人家的位置,偏偏身旁的男人還若無其事,心安理得地拉著她坐下。
老者看了她幾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八皇子,搖了搖頭,「把手伸出來我看看。」
蘇錦棉見他面目慈祥,彎唇笑了笑,便伸出手去,「不知道太醫你叫什麼?」
一般人都是叫他大夫的,卻偏偏這個女子一見到他便叫他太醫,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摸了摸下巴上的鬍鬚,笑呵呵地問:「不知為何有這一問啊。」
八皇子似乎也沒覺得她叫的有什麼不妥,但見這大夫這麼一問,當下凝神看了看,這下也覺得這老者有些面熟了些。
「太醫看診的手法獨特,藥方開得刁鑽,倒是讓棉兒記憶深刻。」
蘇錦棉起先倒也不是很確定,但看見那手法和葯櫃中那些中藥的配方,自然是明白了些。
這人是她幼時那次在白玉河落水時,看診的祝太醫,倒不是他的醫術高明,只是蘇錦棉那時尚有一絲清明的時候記得他為了讓她不昏睡過去,問過她叫什麼名字。
她說:「我叫蘇錦棉,蘇杭的蘇,錦緞的錦,棉襖的棉。」多年來,她介紹自己的名字時都是這般介紹。
那時,他倒是笑著,一句一句地跟她說著些什麼,她聽不太清,只覺得腦袋都要炸掉了般頭疼欲裂,渾身又冷得像是血液都要凝結了一般,喘氣都有些奢侈。
她倒是在昏迷前聽著他義正言辭的說:「此刻搭救還能有法子救這姑娘,時間拖長了可就危險了。你們為何不讓我開方。」
想必是他也知道找他開藥方只是因為他祝太醫威名遠播,他們想要她死,但又不想若她真的死了,蘇家怨起皇家來百口莫辯,就拉了他來做墊背。
蘇錦棉卻是一直記著他的,只是後來再未聽見過他的音訊。
「呵呵,但是不簡單,這就認出我來了。」說罷,他看了看身旁的八皇子,估摸著是認出來了,卻是不屑一顧,懶得搭理。
「我還以為你活不長了的,福大命大啊。」話音一落卻是狐疑地看了眼八皇子,沉聲問道:「可是你渡了真氣給她?」
八皇子看似漫不經心,但是把這個人牢牢的記得清楚,卻是一點印象全無。「是。」
「倒是及時的救了你一命啊。」嘆了口氣,「想必你也是知道這是久疾的,怎番還如此大意呢。」
蘇錦棉卻是不在意的一笑,「有何大礙?」
「大礙倒是沒有,以後得注意著不要受涼了。否則英年早逝。」他倒是把話說的直白,聽者卻是有心的。
八皇子的眉峰一攏,甚是不悅,「我全當沒有聽見。」
祝太醫卻是一點也不在意他的言詞,只在落筆寫方子的時候,隨口問了一句,「不知道你和這位姑娘是何關係?」
他卻是不假思索,「她是我的娘子。」
那落筆的手一頓,竟然抬眼看了看八皇子,一哂,笑了起來,「哈哈。」
蘇錦棉倒也不辯解,只是問道:「不知道太醫有何法子能調理我這久病之軀?」
他皺皺眉,「倒是有個法子,只是需要常年吃,不能斷了。」
蘇錦棉倒是沒想出什麼葯還能克著自己這怕冷的性子,當下甚為感興趣,「那太醫便再給我開一方吧。」
「這有何難,以後每到冬天便要熬制著喝,喝過一個冬天便罷。十五味葯倒都不是難尋的葯,想必只是沒人覺得這個能滋補身體罷了,你便安心地吃著,再加一味人蔘沖服,對你這身子是有好處的。」
蘇錦棉點頭允了,靜靜地等著他寫藥方。
八皇子卻是對他們這番熟稔有些難以理解,當下偏了偏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勾起唇角道:「該不是那一年自行請命告老還鄉的祝太醫吧?」
他倒是不意外他能猜出來,只是「嗯」了一聲,不發一語。
八皇子卻是因為這一個「嗯」字,目光都柔和了起來。「倒是我的錯了,竟然沒認出你來。」
「哈哈,這位小姑娘倒是真的好,老夫變化那麼大,她倒是僅憑這幾點便認出我來了,想必也是學醫的吧?」
蘇錦棉倒也不掩飾這點,點點頭,「略懂一二罷了。」
祝太醫倒是但笑不語,「抓了葯便上路吧,老夫可沒有什麼好招待你們的。」
天色倒是有些黑了,蘇錦棉自然是知道不便留宿的,點點頭便起身告辭,「那我們便不打擾了。」
他也不做挽留,連叮囑都沒有,只是看著他們即將離去時,對著八皇子道:「她這身子極寒,怕是難以受孕。」
他的腳步一頓,連頭都不回,直接回道:「那也是本皇子自己的事情。」
只一句話,卻讓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當下搖頭失笑。
作者有話要說:挺喜歡這句的「捏蛇七寸,他捏得恰到好處,讓她渾身的刺在他面前慢慢展開,卻只能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