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海棠酒(三)

45.海棠酒(三)

游龍拽住唐棠的手腕,將其拉至身後,似乎是在怪她多嘴,爾後嚴色道:「覃姑娘是魔君的貴客,吾等不敢怠慢。孔雀長刀可以交予姑娘,不過還望姑娘能拿苦難石作為交換。」

覃曜沒有直面游龍,而是望著一旁的知相。也不知她有沒有聽進去游龍的言語,竟鬼使神差地鬆開了抵著男童脖子的手,爾後踱步到知相身前,將知相的銀右瞳瞅盡了眼底,又喚來覃疏,低聲問:「像么?」

覃曜因著修鍊魔虛十一式的緣故,早已忘卻孟不語的銀瞳生成什麼樣。覃疏雖多年未見孟不語,卻也有個大體印象,當下也了悟覃曜問的是什麼。他倒是不以為意,訥訥答道:「興許,像吧。」

覃曜瞥了他一眼,又蹲下身來,扯過知相的大辮子於手中把玩,見對方毫無怒意,甚至眼底漫笑,這才問道:「你是知相?」

知相一見覃曜便莫名覺著熟稔,她不似其他的魔會對自己屈膝卑躬,於是回以清甜一笑:「沒錯,姐姐,我是知相。」

知相住在萬詭殿後方的荼蘼宮,這一百年來,她被漸越禁足於宮中,難免養出了些刁鑽脾氣。她喜歡折騰宮中的魔侍們,使喚過來吩咐過去的,只當是好玩。不過知相倒一向對四大護法沒這般怪性子,她特別喜歡黏著喬松和游龍,對她的父親倒是如何也親近不起來的。

覃曜此番玩弄她的辮子,知相卻是笑臉相對,游龍對此深感訝異,倒從未見過她對外人還能保持這般溫順脾氣,不由發聲:「覃姑娘?」

知相畢竟是帝姬,作為魔界之人,覃曜已然意識到自己不妥的行為,她起了身,回過頭對游龍道:「你方才說,要苦難石?」

見游龍點點頭,覃曜又問:「原因?」

苦難石是個來之不易的寶物,雖已治好覃疏身上的傷,但為了孔雀長刀,將此石交給別人,這買賣似乎並不划算。

「望覃姑娘願聽我一番詳談。」游龍言罷,他望向知相,似乎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喚了聲:「那……帝姬?」

「無礙,你們談便是,我自個兒會找事兒做。」知相揮揮手,如是說道。

游龍抱了拳,道:「多謝帝姬體諒。」

游龍交代唐棠帶著知相和男童到後院里,或是去灶屋給孩子們弄點吃食,譬如甜點之類,以此來打發時間。

男童這下倒是不顯痴傻了,喜孜孜地走過去一把拉起知相,便尾隨著他娘親往後院里行去。

倒是知相水靈的眸子里透著股無辜勁兒,她本想留在鋪子里好生琢磨一番兵器的,爾後好揩游龍一筆油水,才不願和這個傻子去吃什麼甜點!幼稚到家!

知相臨近百歲,出生之時與孟不語離世的日子隔有兩百餘年,且孟不語並非十惡不赦之輩,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投胎到魔界的。覃曜這般思忖著,倒覺是自己痴心妄想得過頭了。

只是她,常在多個深夜想起孟不語,她虧欠她的實在是太多,而今事早已成定局,卻連個彌補的機會也不給她。每當她思到那個黑衣姑娘時,總免不了心頭的一頓悵然。

孔雀長刀是唯一關於孟不語的東西,上頭留有她輾轉不去的氣息,是以,拿苦難石做交換也未嘗不可。

覃曜和覃疏隨著游龍抄過後院,入了游龍的書房。別看外頭只是個鑄刀鋪子,後院裡頭竟寬敞得很。

書房內,游龍點了檀香,以寧神靜氣之用,爾後一掀衣擺,落座在二人對面,說:「我今日去萬詭殿見魔君,出來的時候恰巧碰上了帝姬。帝姬非纏著我,說要來我鋪子里,挑個兵器,作為我送她的生辰禮。沒想到竟在此,遇到了覃姑娘。」

游龍的最後一句話吐得重,似乎是不歡迎他們的到來。不過,誰會歡迎一個把刀架在自家夫人頸上的人呢?

覃曜想起方才在鋪子里,游龍開口那句覃姑娘,便表明了他是識得她的,於是發問:「你認得我?」

「之前我去石崖洞找荷華的時候,見過姑娘。」但游龍並未見過覃疏,當時的覃疏離開魔界,尋葯去了。

覃曜見游龍溫文爾雅,想著他好歹也是魔界護法之一,得罪了他又討不了好處,從而說:「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知姑娘尋刀心切,無礙的。」游龍一面斟茶,一面道:「還未曾相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覃疏。」覃疏淡淡開口。

「你是覃公子?你不是已經……」游龍面露驚色,後面的話被覃疏截斷:「命長,還死不了。」他語氣輕鬆,但彼時死裡逃生的心有餘悸,以及存活下來的無比慶幸,皆為他人無法感受到的。

「那真是萬幸。」游龍乾笑道:「這件事,魔君可知?」

覃疏說:「尚且不知。」

游龍點點頭,將兩盞斟好的鹿苑毛尖端給他們,說:「對了,那把孔雀長刀,對姑娘很重要?」

覃曜接過茶盞,答道:「舊友之物。」

「原來如此。」

游龍望著茶水裡自己的倒影,又抬起頭瞅了瞅院里散誕的三道身影。知相坐於一旁,一副閑人勿擾的孤傲模樣,而男童和他娘親正在嬉鬧。

「我和唐棠的孩兒,他叫應應。應應如今只是一縷魂,他尚不能離孔雀長刀太遠,否則極有可能魂飛魄散。這便是,唐棠不肯交出此刀的緣由。」游龍放了茶盞,眸光堅定,說:「我聽說,姑娘前些日子去了趟弱水,尋到了苦難石?」

覃曜挑眉,道:「的確如此。」

「西街楊寡婦的兒子是陽年陽月陽日陽時出生的牛妖,至陽之氣的肉身正是應應所需要的。而苦難石便可以將應應的魄築在那牛妖身體之中。我本打算,將孔雀長刀留在此處,應應可暫且無事。但姑娘執意要那把刀,也只得這一個法子。」

游龍說,應應需至陽肉身才能得以存活,覃曜想了解其中緣由,疑道:「孔雀長刀和應應到底有何關聯?」

「你們也看到了,應應魂魄殘缺,所以表現出痴傻之態,這一切皆源於當年。」

茶煙滾滾而上,氤氳了游龍的眉眼,隨著他不高不低的淡淡音調,往事一幕幕揭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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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枕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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