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 59 章
斯荼點了點頭,手借力於知相,嗚咽道:「沒錯,可是夢貘如今不在天宮,已經下界歷劫。只能勞煩覃姑娘親自跑一趟昆崙山,找白澤一族問清夢貘的去向,爾後尋到夢貘,重現夢境。屆時,我會將漸越的魂魄移到那方夢境里去,讓漸越親自去看看當年的錦色,了卻了他的心結。」
阿醇竟已下界歷劫!不過算算時間,以夢貘的資質,即便是再不刻苦,此番劫后,也該晉陞上神了。
覃曜不解她話中的了卻,於是發問:「如何算是了卻?」
「倘若錦色愛過漸越,便可解開他的心結,那他自會醒來,若是不曾……」斯荼不再言,若是不曾,漸越將無法可救,喬松就是利用了漸越的這一弱點,來毒害他。
他認定了,錦色並未愛過漸越,他認定了,漸越是一廂情願。他想藉此嘲諷斯荼,她和漸越皆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之輩!
原來斯荼找她來,是為了救醒漸越。斯荼知道她和阿醇有幾分交情,所以想讓她去求阿醇幫忙。覃曜心下這麼思量,又覺不對,蹙眉道:「魔君與我師父向來交好,若要請阿醇來救魔君,他定義不容辭,又何必經我的手?」
游龍見斯荼捂著胸口,抽泣得厲害,不願再言,便擅自接了話:「姑娘有所不知,當年阿醇來過魔界,直囔囔要見魔君,說魔君身為輕酒上神的摯友,卻見死不救。魔君不肯見他,他便硬闖了進來,一番大開殺戒。」
覃曜更是不解:「那照你這麼說,即便是我去找他,他也不會幫忙的!」
「他會。」默然了許久的覃疏終於開口,是極為篤定的語氣。
覃曜流轉著眸子望向他,不解道:「為什麼?」
覃曜知道無力阻止她參與此事,只得亮了一雙清亮的桃眸,斷言道:「阿曜,你信我,他會的。」
不待覃曜問個清楚,只見角落裡,默默憂心的荷華蓮步輕移,突然開口:「魔后,那喬松現在哪兒?還有拂安,他為何到現在還未出現?」
「不,不是喬松,是拂安,給漸越下禁術的是拂安。」斯荼神情恍惚,甩開扶著她的知相,肯定地說:「披著喬松的皮囊把漸越害成這個樣子的,其實是拂安。而真正的喬松,可能已經……」
斯荼的眼中閃過利劍般的赤光,知相被她的強勁掌風揮到一旁呆立著,而此時的眾人,皆不敢再言。
半晌,斯荼恢復平靜,垂眸,喃喃:「拂安覬覦魔君這個位置不是一兩天了,他在魔界的北方,很少有接近漸越的機會,所以,他和喬松交換了肉身。」
覃曜聞言湊近一步:「拂安是什麼時候佔據了喬松的肉身?」
「很久了,已經很久了。」斯荼似乎是在拉索回憶,抬眼時,神清似茶,她說:「上次知相的生辰,那個喬松其實是拂安,而真正的喬松並未到場,說不定,已經死了。」
覃疏突然想起那夜在荼蘼宮內所見的一幕,眼色一別清軟,不怕死地逼問道:「敢問魔后,之前三更半夜不睡覺,在荼蘼宮樹叢背後,與那個披著喬松皮的拂安,拉拉扯扯的,又算什麼?」
「你……」斯荼抬眸,想破口大罵,卻在對上覃疏遞來的凌厲目光時,霎時喪了氣。
對,明明是她不對,她怪不得旁人。
游龍和荷華互看一眼,滿腹的狐疑。
過了許久,斯荼重重地吐了一口氣,輕聲道:「好,我可以將一切的緣由都告訴你們。但是覃姑娘,你必須去尋夢貘,這樣我才能解除掉漸越身上的禁術。這關乎妖魔界的安危,我怕就怕,神界會趁虛而入。」
覃曜頷首,堅定道:「魔界不能一日無主,他於我,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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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斯荼說,喬松是個溫潤儒雅的魔。平日里心思縝密,辦事有條有理,讓人挑不出一絲一毫的毛病,就連一向冷言冷語的漸越也對他讚賞有加。
斯荼剛識得喬松的時候,對方還只是潛在弱水之底的一隻水怪,過著天碧萬里,一層不變的生活。是斯荼的無意途徑,告訴他,外面的世界如何紛繁,叫人流連。
斯荼是魔,一個絕色的魔,一個令大多數男魔皆垂涎的魔。
在喬松的心裡,多多少少也對斯荼有著愛慕之情,只是喬松,從來不敢奢望什麼。他很清楚,他與她,有著天差地別的距離。他只思量著,若他成了魔,總比待在弱水那種千篇一律的日子來得洒脫肆意。
後來的他,告別了弱水裡那個還未化成人形的小水怪。他說他要放棄弱水之身的時候,澈嫣只是懵懵懂懂地問他:「喬哥哥,外面的世界會好玩么?」
喬松是到很久以後才明白,彼時少女清甜的嗓音,比起外界的污濁,是再也尋不到的乾淨透徹。
只記得那時候,喬松輕巧地回上一句:「當然好玩,還能見到這世上最漂亮的東西呢!」
他口中的世上最漂亮的東西,便是斯荼,那個讓他毫無反顧,執意成魔的開端。
喬松無疑是幸運的,他剛熟悉下來魔界的一切,漸越就開始立四大護法。在斯荼的推舉下,他很榮幸地成為了護法之一,自此以後,鎮守南面。
拂安,他不同於喬松的嚴守安分,他總習慣於鑽空子,扯歪理,甚至做一些,令斯荼煩擾的舉動。
譬如,他會在一個星子不多的深夜,拖著蹣跚的步伐行到荼蘼宮,毫不避諱,重重扣響了她的房門。當她舉著滿腔的無奈拉開門時,撲鼻而來的,永遠都是他身上那股令人作嘔的酒氣。
拂安與喬松、游龍不同,他身而為魔,魔性是扎了根的,比后成魔的生靈,要邪猛得多。
拂安當了護法以後,坐鎮於北面。他常常獨身坐在北面的夜坡嶺,看著灰濛濛的天空,毫無變化。時間長了,就連白晝黑夜,他也開始分不大清。
他覺得自己被輕視了,他惱怒,不甘。斯荼,他的青梅,卻一直滿心歡喜的去討好另一個魔,那個魔,就是漸越。
他嫉妒漸越,嫉妒到了骨子裡,嫉妒得發瘋。他想得到魔君的位置,得到斯荼,得到他漸越所有的東西。
但以他的綿薄之力,意圖擊潰魔界之主,坐上那個位置,何其不易!
是以,他找來喬松,如同往日里的敘舊,客客氣氣地沏了新鮮的茶,點了上好的香。最後,拂安向喬松提出了一個令對方難以接受的請求,他想與其交換身份。
以魔界的密術——互魂體,來實施交換。顧名思義,互魂魄,換肉身。
拂安說,北面的夜坡嶺太枯燥了,什麼都沒有的荒山野地,就連魔界的雪也極少飄到此處。
拂安說,他這般活得好累,他想要去南面的萬詭殿,待在漸越身旁做事,哪怕是四時鎮的多姿也比這裡好太多。
拂安說,喬松,你定要幫我。
喬松頓了一頓,並沒有同意他無理的請求,但念及與其的情誼,喬松試圖勸導,直到喬松說到唇乾舌燥,他放棄了這個想法,提步欲走。而拂安,卻沒能放過他。他杵在他身後,暗暗捏了訣,毫不留情,出手傷了他。
喬松的修為其實和拂安不相上下,但喬松心慈,思及往日情誼,不願傷他。然而這樣的忍讓,卻讓心懷鬼胎的拂安搶得了先機。
拂安如願以償地佔據了喬松的肉身,最後,他留了喬鬆一口氣,將他的魂魄封在在自己的肉身內。
變成喬松后的拂安,開始在萬詭殿做事,他一有空便偷偷溜進荼蘼宮,去糾纏斯荼,尤其是在夜裡。
漸越是幾乎不去荼蘼宮的,這件事,可以說是眾所周知,拂安當然也知曉。
剛開始,拂安只是找各種理由接近斯荼,譬如魔界的公務。後來,他更是以和知相玩耍為借口,屢屢出入荼蘼宮。
斯荼起初,並不知道他是拂安,只覺喬松彷彿是脫胎換骨一般,曾經那個溫柔似水的男子,竟變成了這幅德行。每每醉酒便來尋她,嘴中傳出濃濃的酒氣,夾雜著的儘是一些無恥的話。
她聽得最多的就是,他說她,守活寡,活該!
斯荼閉了眼,堵了耳,不肯再看,不願再聽。拂安卻偏要說給她聽:「自從你肚子里有了知相,他根本就不屑再碰你一下!這麼多年來,他心裡掛著誰,念著誰,你不比我更清楚么?他娶你過門,無非是為了魔君之位後繼有人!」
一字一句,焚心煮骨。
斯荼怒極,回身將他擋在外頭,鎖了上門。她靠著門,抱臂蹲下,眼眶裡的水澤無法控制地滾滾而落,她卻極力地掩著哭聲。
拂安並沒有動用法力強行開門,而是在門外痴痴地笑了一夜。隔著薄薄的門扉,她聽到他略帶凄蕭的聲音:「斯荼,我們才是一類,都是愛而不得的可憐之輩,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聲,分外刺耳,只是痛的不止是耳,還有她的心。
她明明知道,他說得真切,不錯分毫。一直是她,是她在自欺欺人。
那夜,她突然了悟,這個喬松,並不是真正的喬松。她發現,如今的喬松的所思所想,分明是當年拂安的作風。
當年她滿心歡喜,披著鮮紅的嫁衣,被花轎抬到萬詭殿的時候,拂安似發瘋般在後頭追了一路。
有魔兵攔住他,刀刃相見。
最後,他跪在道上,眸里滑出一滴血淚。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將花轎抬進了萬詭殿,卻什麼也做不了!他心愛的女子,成為了別人的妻子!
而這些,斯荼也是後來聽聞的。
她一直知道拂安對她的心意,只是這些,也如同她一直都明白自己的心思一樣。能夠嫁給漸越,她已然滿足,至於其他的,她不想去在乎。
漸越閉關之時,拂安居然趁知相熟睡之際給她下了葯,以此威脅斯荼打開漸越閉關之所的密室門。
斯荼思及知相的安危,一時慌亂,也不知該向誰求助,於是答應了他。隨後,拂安輕而易舉地用噬心術將漸越困在了冰石之內。
斯荼對此驚愕不已,本以為拂安不是漸越的對手,可沒想到,閉關之中的漸越內力竟大不如從前,毫無反抗之力。
他每年一去的崑崙,究竟都做了些什麼?
漸越被困,拂安痴笑,並告訴斯荼,他根本沒有向知相下過葯,要怪只能怪,她太傻!她竟然信了他的話!斯荼當場傻眼,赤光襲瞳,與拂安展開了廝鬥。
由於拂安當時欣喜過頭,且披著喬松的肉身,內力顯得很不穩。他抵不住斯荼的奪命攻擊,受了重傷,遁地而逃。
爾後,斯荼將漸越從密室裡帶到了萬詭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