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巍峨的瞭台之上,一位絕色女子穿著紅色的大敞嫁衣,頭戴鳳冠,靜靜的俯瞰著京都城內的一切。
她在這地方生活了二十餘載了,卻從不知道她腳下的這片土地是這個模樣的。
「阿蘿,你走吧。」
一道清俊的聲音傳來,薛蘿心裡冷了一下,轉身看著一身明黃的年輕帝王。只不過轉身的這一瞬間,臉上的冷色已經是一片凄楚,她滿面委屈與不舍的看著皇帝。
「陛下……臣妾捨不得您……」
皇帝聞言,眼裡閃過一絲心疼,繼而低下了頭。
「阿蘿,朕亦是無法,若你不前往,大越那邊只怕又是一番爭鬥。朕是天子,要以天下蒼生為念。」
「臣妾是陛下的妃子……」
薛蘿潸然欲滴,楚楚可憐,又帶著無盡的依戀。
美人傾城,卻美不過江山如畫。年輕的皇帝最終還是轉過了身子,緊緊的握住了拳頭,「送薛貴妃前往大越。」
「陛下——」聲音凄絕。
薛蘿笑的凄美,卻也哭的哀愁,她一步步往後退,只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最美的一面。
「娘娘!」只聽得一陣驚呼。
皇帝趕緊轉身,還未反應過來,就見那麼絕色的身影從城樓之上一躍而下,飄然而落。他下意識的伸手,卻發現眼前一片空白。
心裡一陣劇痛,他瘋了似的飛跑過去,只看到美人身邊的一片紅色。「阿蘿——」
大慶野云:貴妃薛氏,永巷宮人出身,顏色艷麗,善才。帝寵之,納為妃。後為大越王太子選中,派往大越和親。為保節,於神武樓躍下而亡。
帝大悲,以皇后之禮葬之,追封貞慧皇后。
「趕緊把人送回去,都收了人家禮金了,日子都過了幾個月了,再回來還怎麼說婆家。」一個粗狂蒼老聲音道。
「可是聽說人傷的重,這次就退伍了,而且腿都不方便了。咱們家這麼好看的姑娘嫁過去不是糟蹋了嗎?」這是一個中年婦人的聲音,此時她的語氣里滿是不甘心。
「答應人家的事情就該做,要不然你把彩禮退回去?」
「我哪裡還有錢,不都給老大家的娶媳婦了嗎?」女人的聲音越發的底氣不足了。
薛蘿只覺得頭疼欲裂,特別是聽到這兩人的話后,就越發的燥人了。她不是從城樓上跳下來了嗎,怎麼還有知覺,難道這裡是地府?
她正暗裡想著,突然感覺身子騰空。似乎有人在搬動自己身體。
薛蘿虛弱的睜開眼睛,還沒有來的及看清楚眼前的情況,突然扶著她腦袋的手一放,她的腦袋重重的砸到了木板上,發出砰的一聲響,緊接著一陣痛楚傳來,整個人又陷入一片黑暗中。
「喲,你個歹命的,手怎麼這麼不穩重。」罵人的是剛剛那個中年女人,此時她正指著板車旁邊的一個年輕小夥子罵罵咧咧。
那小夥子滿臉愧疚的低著頭,任他老娘罵個痛快。
等這中年女人罵痛快了,才趕緊著讓小兒子送姑娘去婆家了。
薛蘿再一次醒來的時候,腦袋還有些混沌。眼前的房屋牆面是土培的,桌子椅子的形狀也很怪異,她抱著腦袋在床上緊緊地閉著眼睛,滿臉痛苦,好半天才慢慢的鬆開手來。
原來自己沒有死。
腦袋中的記憶慢慢的清晰起來。
自己現在已經不在大慶了,不只是大慶,就連大越那些蠻夷之國也絲毫沒有任何信息。在這個地方,沒有皇帝,沒有妃子,一個男人只能有一個妻子……
現在自己的這個身體原來是讀了書的姑娘家,在這方圓十里都是有名的漂亮姑娘。家中有父親薛虎,母親李蘭花,頭上還有一個哥哥薛邵,弟弟薛兵。這具身體的本名也是薛蘿,已經二十一了,已經許配了隔壁李家村的李高山。
說起來這薛蘿也是個命不好的。她的對象李高山早早的就出去當兵了,聽說這職位還不低,每月都寄了錢回來給老爹老娘,再加上家中還有一個會幹活的大哥和會讀書的三弟。這樣的條件自然是好的,所以當初李家來提親后,薛蘿的母親李蘭花就一口應了這門婚事。只等著李高山過年回來就辦婚事的。
這計劃本來也計劃好了,只不過沒幾日,薛蘿的大哥薛邵和鄰村的高敏處對象,人家急著要彩禮錢看病,所以讓薛家趕緊著上門辦婚事,要不然就要另外再說人家。薛家一家子都是種田的,又沒別的收入,只好把注意打到了閨女說親事的李家身上了。
李家人也精明,只說要提前給彩禮錢也行,得讓姑娘去他們家裡住著,把這名分做足了。薛家本來想著這李家老二也是個有能耐的,反正也是結婚,早點去了也不差,就好說歹說的把閨女薛蘿送過去了。沒想到才去住了三個月,李高山部隊那邊就來電話了,說是李高山負傷了,傷的還是腿腳,日後就退伍了。
這樣的消息一傳出來,本來就不大滿意這門婚事的薛蘿就鬧騰起來了,直接瞞著李家人就收拾包裹回了娘家。她爸薛虎一聽還不樂意了,逼著她回婆家,結果這姑娘一氣之下撞了牆,頓時就血流如注,便宜了從異界而來的自己。
薛蘿剛剛想完了這些,房門就被推開了。
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長的高高壯壯的,花白的頭髮都梳在了腦後。此時,她正滿臉怒意的看著床上。
這就是自己現在的婆婆孫來香。按著記憶中,這婆婆是個爽利人。
只見孫來香眉毛一豎,叉著腰就罵了起來,「好了就別躺著,真當自己是地主家的小姐了。還以為你長的體面,沒想到來了我們家啥事也不會幹,還要白吃糧食。現在還敢嫌棄我兒子,告訴你,我們家高山就是退伍了,也是配得上你的。你要是不想呆著,行啊,把錢還給咱們家,我還不留你了!」
孫來香越說越氣,還忍不住跳了兩下腳。「什麼東西,當初老娘是瞎了眼了,才找了你這麼個中看不中用的,白費了那麼多錢。現在還嫌棄我們老李家。」
薛蘿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遇上罵人罵的這麼直白爽利的。
她愣愣的一句話不說,心道自己此時身上帶傷,力氣不足,和她對著干定是沒好處,不如以不變制萬變,乾脆的就這麼聽著孫來香在那裡罵了。
孫來香罵了一頓,突然發覺平時脾氣張揚的二媳婦竟然沒開口和自己吵架,頓時覺得無趣了,果然怏怏的看了眼薛蘿,就撇著嘴出去了。
隔著門,薛蘿還能聽到孫來香在抱怨,夾雜著不同的聲音在一邊添油加醋挑撥離間。
薛蘿勾了勾唇角,笑眯眯又躺下了。
如今是娘家回不了,婆家這邊雖然不喜歡她,可是好歹還是能遮風擋雨,好過流落街頭。倒是不如好好養著,以後看了形勢再圖打算。
不管如何,現在的處境,總不會比上輩子差了。
最起碼,她再不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鬥了一輩子,爬了一輩子,最後還落得個高處落下而亡,這輩子既然是上天的恩賜,她便好好珍惜,過過普通百姓的日子。
天黑的時候,孫來香端著一碗湯麵走進來了。她皺著眉頭道:「趕緊吃了,免得又病的要花錢治病。」
薛蘿早就有些餓了,見有吃的也不含糊,接過來就開始吃了。這麵條沒什麼味道,粗略不已,比當年宮裡做宮女的時候吃的還要不如。不過眼下薛蘿卻吃的猶如山珍海味一般。
一邊的孫來香看著,眼裡有幾分得意。又見自己這二媳婦吃飯這樣子也細細慢慢的,雖然有些墨跡,但是這動作也是說不出的好看,跟人家戲文里的大家閨秀一樣。想到這裡,她心裡又不舒坦了,自家缺的可是幹活的媳婦,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大小姐。
「早點吃了休息,趕緊養好了身子,到時候跟著你爹一起去城裡車站接高山回來。」
「嗯。」薛蘿一口面吃下去了,順口應了。等筷子挑到下面時候,突然挑到一個東西,她狐疑的一扒開,就看到了被麵條覆蓋的雞蛋了。
薛蘿還沒有說什麼,孫來香就咳嗽了一下,「這兩天好好養好了,等高山回來了,別弄得個不好看的樣子。」
「知道了,媽。」薛蘿這下子聲音有些軟了。她記憶中,這個時候的百姓雖然家裡不至於沒吃的,但是吃頓雞蛋也是稀罕的。這原主做了這樣的事情還能吃上一頓雞蛋,看來這家人也不是那種折磨媳婦的人家,心裡也把這孫來香歸咎於刀子嘴豆腐心的一類人了。
孫來香見薛蘿比之前溫順多了,心裡也受用。「好了,我先出去了,你吃完了把碗放著,我讓你大嫂來拿。」
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看著房門被關上了,薛蘿心裡暗自嘆息。有這麼個婆婆,貌似也不是什麼壞事,總比太后那個老妖婆要好太多了。
薛蘿吃完了麵條就把碗筷放到了床邊的矮桌上,倒是沒有直接躺著睡了,反而套了件小碎花的外套,下床穿了拖鞋,圍著房間走了起來。
她站在電燈泡下看了良久,雖然記憶中知道這東西很普通,心裡卻仍然免不了驚奇不已。這可比那夜明珠還要光芒萬丈。
薛蘿正研究著電燈,房間的門就被推開了,進來一個臉圓身寬的女人。她一進門就看到站在房間內的薛蘿,先是一驚,繼而又有些不喜,不過到底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抿著嘴撇了薛蘿一眼,然後端著碗筷出去了。
這女人是李家的大媳婦范霞。已經嫁到李家五年了,給李家添了個孫子,在家裡很有些說話的權利。
按著原主的記憶,這女人與自己貌似不和。
嘴硬心軟的婆婆、不待見自己的妯娌,還有未曾蒙面的軍人丈夫……
這一切都讓薛蘿心裡充滿了鬥志。
她就不信了,能從宮女之身躋身後宮妃位,還不能在這個百姓之家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