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結局
嘉蘭被瓷碗落地的聲音嚇了一大跳,待看見主子嘴角奇異地笑容,莫名地感到心慌。她匆匆收拾了地上的狼藉,邊還安慰道:「沒事沒事,都是奴婢沒拿穩。讓娘娘受驚了,奴婢這就去換套被子……」可她聲音雖然柔和,也止不住那透出的輕顫。
她也說不出為什麼,只是直覺,自己好像不該提文太醫的事。
淑妃笑意更盛,可到底身子支不住,隔著帳子地重重靠在床欄上,發出「咚」地悶響。她腦袋輕仰,像是將死的動物仰天嘶鳴。是因為沒了力氣撐不住,也是因為突如其來的打擊,驟然將她打懵了。
但她仍是笑著的。
而後眼角就有淚光泛出。
嘉蘭見到這樣的情形,再不能去取什麼乾淨被褥。她一下撲到床邊,不顧忌身份地抓住主子的手,顫著音一迭聲地問:「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娘娘您別嚇奴婢……娘娘……」
淑妃眼神空了一段時間,等嘉蘭那聲聲催入耳,才將魂喚回。而之後,那些被拋下的盔甲層層加身,她又回到了那個如江南流水般悠然自在的淑妃,不過是較平常多了幾分虛弱罷了。
氣勢不減半點。
她自然無謂地將淚拭了,下頷放低,側臉微笑了笑道:「你急什麼……」她說著,有些氣虛。
「不過是知道了……一點……不該知道的事罷了……」
嘉蘭一抖,近乎慌亂地問:「不該知道的事?」
真的是因為文太醫的事嗎?可是、可是就算主子不想救他,他能被放出來,主子也該高興才是……
她不懂了。又生怕自己好心辦壞事。
淑妃輕徐地勾起嘴角。
是啊,不該知道的事。
她一沒病,二沒災,突然弄成現在這副這樣,肯定是被人下了葯。後宮除她自己以外,也只有貴妃有這個能耐。而皇上,至少是袖手旁觀的……假設她對貴妃下毒,那也必然是穿腸毒藥,而不是用慢性葯來削弱別人的體魄精元,因為只要聖上不允許,就能查明真相,獲得翻盤的機會。
所以反之,她淪落到如此地步,是聖上允許了。
至於這等稀奇古怪的偏門藥物,原先她並不知道,可現在明白了。是文修遠研製出來的吧——否則他何德何能,會在意圖染指貴妃之後被皇上釋放。
她……其實不怪他。
既然自己先對他狠心,那他也有理由因為牢獄之災而反悔,借著她獲得赦免。只是這重重一擊,將她往絕望的深淵裡更推進了一步而已。
事至如今,她突然想起與文修遠重逢之後,有一天突然聽見嘉蘭私底下的小聲嘟噥——
「皇上和文太醫……也不知主子如今喜歡的,到底是哪個……」
她自覺沒有答案。
情愛已經離她太遠了,何必提起來自尋煩惱。可是眼下,她突然想探究一次,這個她已經許久許久不再關注的問題。久到她忘了情感的存在。
「嘉蘭,去幫本宮……把素日用的那把翹頭銀剪子、拿過來……」
嘉蘭的表情瞬間變的有些驚恐,「主子要剪子做什麼……」
淑妃輕笑一聲,復忍不住低咳了幾下,揚起下頷道:「你擔心什麼,本宮絕不會自裁。」
嘉蘭將信將疑,走回床邊時,手還握在刀葉上不肯放,但又不習慣忤逆主子的權威,半晌才猶疑的遞過去。
淑妃拿著它賞視,聚精會神地模樣像在看一件絕世珍寶。而後她錯開刀葉,用其中一半在胳膊上肉豐之處輕輕一劃,霎時有鮮血溢出。
嘉蘭大驚失色,眼見這就要再次撲過來,淑妃抬頭的一個眼神止住了她。
而後她就看著主子受傷的那道血痕,慢慢地,轉變成暗紫色。她腦袋裡一團亂麻,腳像是被人釘了釘子,站在原地半天無法動彈。
這個剪子、這個剪子是皇上贈給主子的,主子最喜歡用它。因為它的尖頭翹起,剪線時不會剪壞絲線,也傷不到手。她自己還曾經感慨過主子的盛寵,皇上的體貼……
皇上的、體貼……
淑妃不緊不慢地將污血擠出,神態間的輕鬆像是困惑已久的問題得知了解釋一般。
可她的眼底深處,已經全然變成了絕望的濃霧,再也無人能拂開。
早就猜測過自己不能懷孕的問題,也曾懷疑那葯是否塗在這把剪刀之上。可是她沒有去探尋過答案……
兩個男人都給她下了葯。
她在得知前者時痛苦難過失望難堪,而在得知後者時,天地間已經再沒有什麼能擊倒她了。這不是強大,是無謂的麻木。
也許是應該高興的——
無論測試的方法是否殘忍詭異,他們最終讓她得到了答案。
******
淑妃的事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雲露問過皇帝,既然文修遠當初願意為了淑妃送死,又為什麼會轉而同意研製這等藥物?真的是無法忍受牢獄之災嗎?
皇帝先是笑得一臉高深莫測,然後被雲露無情地踩了龍腳,才摸摸鼻子道:「他不同意,朕就說讓其他人研製,但旁人在這方面的造詣不如他,萬一用藥后暴斃,朕就管不了了。」
雲露用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看著他。
皇帝都是天生的陰謀家。他讓人做這種活不好死不掉的葯,本身就是想保住淑妃的命,絕不可能直接拿她試藥。
文修遠……未必不知道。
不過他肯定不想賭這萬一。
「要是當初成全他們也不錯。」她異想天開地說。
想完了突然發現,自己這是在YY皇帝的女人啊……
已經不經意湊到她耳邊的皇帝笑得陰森,「現在也不遲……你說,朕成全他們做對鬼鴛鴦如何……」
她一個激靈。
不能吧?
「朕倒是想啊。」他十分可惜地道,「如果不是當初老太醫診出雙胞胎的時候給你留了餘地,安胎期間必是要起大風波。他既然為文修遠求情,朕也不好不赦了他……」
不過,文修遠或許肯為了淑妃去死,但他本身不是懦弱無主見的男人。相反,他對待藥物研究的態度狂熱,不比待淑妃的心意要差。阻了他流芳百世的功名路,讓他成為世上最平凡的人,庸庸碌碌一輩子。
皇帝笑了笑。
長痛不如短痛,與其斬他首級讓他一了白了,讓他長痛也不錯。磨到有一天,他為自己曾經做過的事後悔莫及,才是真正處罰他的時候。
皇帝不知道,自己算計著用軟刀子割別人之時,自己的短痛突如其來。
雲露中毒了。
而且是當著他的面。
前一刻她還津津有味地嚼著如意菜,下一秒就忽而胃部痙攣,疼地倒下去。引起搖光殿上下的一片混亂。
皇帝怒火中燒之下斬了做這道菜的大廚,其餘人也跑不了,只要和這道菜沾過手,就拖出去打四十大板。無論男女。姐姐玲瓏
若然不是太醫及時將貴妃救回,他就當真要血洗後宮了。
其實雲露中毒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正因為它發生的頻率幾乎趕上常事,沒有個消停時候,又因為皇帝如今看清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此番才格外憤怒。
換到外朝,如果她還是曾經的小妃嬪當然引不起注意,但換做貴妃,影響力就比較大了。更遑論皇上還有封她為後的意思。
更有甚者,開始編造陰謀論,說是廣陵王餘孽在活動。
無論是安撫朝堂,還是滿足自己想要抓出真兇的迫切心情,皇帝都加快了查證力度。
首先是中毒的來源。和樂在這方面尤為擅長,她注意到觸發的地點在餐桌上,且沒有忽略掉這個近在眼前,卻是后妃最先排除的選項。一是不敢,飯菜有聖上同食,誰敢在裡頭下毒?二是能力,每個宮殿在菜肴藥物上的關卡把的最嚴,費盡心機想得逞哪兒有這麼容易。
但她做事嚴謹,不會輕易排除任何一個選項。而菜品有保鮮度,自是要放在前頭先查。
於是終於讓她在那道「金屋藏嬌」的裝飾——蘿蔔雕花里尋到了毒的來源。素日用銀針試毒,多是將針刺入菜品中,從而忽略了裝飾的雕花。畢竟后妃不是小孩子,不會對一朵花好奇,既然不碰,怎麼可能中毒?
然而雲露最喜歡的那盤「金屋藏嬌」是把火腿肉用針一點點戳進如意菜(即豆芽)里,豆芽不像塊糕點,可以整整齊齊地擺在那兒。它分散在瓷盤裡,總會有一些在端菜上桌的過程中因為顛簸而挨近裝飾的花。或者夾菜時不經意地碰到花瓣。
那些雕花顯然用藥物浸泡過,沒有一處無毒。
太醫表示,幸而貴妃娘娘近來腸胃不適,無法承受藥物帶來的影響,此番它累積到一定程度才會行程格外劇烈的反應。否則必要等到真正的毒發才會感受到劇痛。
到時候就無葯可醫了。
既然知道了來源,接下去就好查了。美景在茶水房裡收攏小宮女自然不是單純為了逞威風的,和樂在用人調度上有一手,可以掌握第一手信息。她卻能打入她們的內部,探知一些人的秘密。
所以得知是因為那道菜的緣故,她回想之前哪些人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行為,一一對應,內應隨即被揪出。
而後利用酷刑,被抓住的小宮女也招的很快。
之所以招得快,因為對方是包括孫氏、陸氏在內的好幾位低位妃嬪,對方還沒能將人完全收復。而且,人太多了……
說不準,推出來的遠不止真正的主謀要多。
和樂與李明勝聯手,又將搖光殿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徹查一遍,再次找到幾個隱患,才將所有圖謀不軌地后妃名單一同呈上去。
皇帝看到名單的那一剎那臉黑的像濃的要滴出汁來的墨水,紙張因用力被揉皺,字都擠在了一塊。但那些名字,完完全全被他記住了。
連一貫淡定的李明勝其實都有些心驚。
貴妃娘娘這是惹了眾怒啊。他暗暗嘆一聲,到底是自己太天真了,還以為皇上只認準娘娘一個是好事,沒考慮過別人的處境。也怪不得,娘娘阻了別人往上爬的路,一天兩天還無妨,借著威勢寵愛,她們不敢伸胳膊腿兒。但時間一長,再沒脾氣的人也會因為尋不到出路而爆發。
兔子急了還咬人,就是頭回人躲過了,一群兔子撲過來咬,總會有那麼兩處沒防住。
不過雖然人多不好處理,最難辦的卻是雲露的患難之交——阮湘怡。
要說起來,對方也不是真的想要謀害人命。她在尚食局當差,琢磨些養顏的吃食也是理所應當。因聽說雲露要補血調理身子,就送了幾盒阿膠過去。但是雲露不太喜歡阿膠里的黃酒味兒,所以一直放著沒動。
和樂原沒注意,這回突然警惕起來,之後一併查了它。
阿膠果然是有問題,長期服用皮膚上會長紅點,看上去像是普通的過敏症。如果不知是它,夏秋之交過敏的來源多,她們只會用常態對待。
皇帝沒有瞞著雲露,既然這是顆毒瘤,就必須要拔除掉。
不過雲露的態度讓他忍不住吃驚。彼時她毒素將近清除完全,在床上歇了一段時日可謂是精神抖擻,容光煥發。聽說阮湘怡的行徑,也不過笑了一笑。
「不信?」皇帝挑眉。
「我也沒完全信任她。」雲露支著手臂,半思忖著道,「固然她這樣的行為舉動讓我失望,但她自毀長城,與我何干?總有些人可以共患難,卻不能同富貴。」
到了這個地步,說對方是因為別人收買這麼做,她不信。因為自己給她的更多。
不如說,對方不再想要成為獲得的那一方,而是要變成給予的那一個。皇宮是個染缸,純凈的白布掉進去就要被染上顏色。或者是像良辰這樣,一點點染成赤色,把忠心看的比什麼都重要;又或者是像阮湘怡那樣,沒有主見,被四周潑來的顏色攪渾,分不出哪一塊的顏色是什麼,也看不清自己的目標在哪裡。
雲露的笑容明亮依舊,接著說道:「皇宮裡我能完全信任的人只有三個。」
她豎起指頭,彎下第一根:「麒兒。」
第二根。「麟兒。」
最後一根食指平折,她勾了勾眼前人的衣袖,微微一下。
「還有你。」
我們才是真正地一家人,是血肉相連,密不可分的親人。別的人,無法衝擊我們的情緒,也無法打亂我們生活的步調。
自從她確定自己的心意之後,從不吝嗇自己的表白。皇帝對她有多重要,她就要讓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不是像過去一樣玩宮斗手段,從側面表示出她的依賴歡喜,只需要簡單直白地說出來就好。
他們之間何須隱瞞?
皇帝也跟隨她的腳步,漸漸地調整自身的心態,拋開那些祖宗一代代灌輸的舊觀念,接受對事物新的理解。他發現其實這樣讓他更加輕鬆。
或許是和小時候在養父母家長大的記憶有關。
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想要娥皇女英,左擁右抱。或者他以前也想過,也因奢靡浮華的皇宮有過短暫地迷離。但是遇到命格里與之相匹配的那個人,他就發現,和別人的快樂只是短暫,只有和她在一起,才是長久而值得回味的。
人生中最幸福的事,莫過於找一個與你契合的人。
因為她會陪伴你一生。
皇帝不是真龍,他也是人,只不過是一個不那麼平凡的人。
他執起她的手,在她每一根指尖落下輕吻。她癢地連連笑仰,他也不肯放,只固執地親完才罷休。
「幹什麼呢?」她眼裡水光流轉,面頰微紅地斜斜看他。
「不是有人說五指連心?」他話說得慢條斯理,一雙眼睛卻幽黑晶亮,唇角翹起,「它對朕的愛意朕收到了,這是給它的回禮。」
她心臟一縮,臉頰微微發燙。
皇帝眯眼兒覷她,端的是桀驁不羈,只唇畔浮起的笑意再愉悅不過。
當然,真正地回禮,不止是這一份。
******
阮湘怡的事雖然不會讓雲露失控,但她確實有點傷心。逃避不是她的風格,她從皇帝手裡要回了主導權,直接將對方約到了御花園裡。
「湘怡,我們認識也有兩年了。」漫步走過一方池荷時,她徐徐開口。異界狂人錄
阮湘怡錯她一步腳,點頭應了一聲「是」。
雲露走入掩映的樹蔭里站定,側過身後臉上已無半點笑意。阮湘怡心裡打了個突,還沒等她仔細想,臉驀地被重重地一巴掌「啪」地扇側了過去。
然後,另一邊臉頰上也吃了一記。
她被打懵了。
雲露絲毫沒有快感地停下手,淡聲繼續問:「這兩年裡我對你如何?」
美景這會兒已經走上來,接了宮人遞的護膚膏挑出一星,給雲露揉按著因使力而變紅的手心,邊道:「娘娘仔細手疼,這等粗活,奴婢來就是了。」
臉上火辣辣地痛感已經讓阮湘怡明白過來,必定是自己的事被揭露了,所以才有此一遭。但她的愧疚初來,又因美景一番話,咬緊了下唇。
又是這樣。
她的家世完全不比對方要差,可是對方走上了登天的路口,而她,再努力都只能是一個奴才。是對方的奴才。
所有她給予雲露的東西,都被叫做討好,所有雲露給她的,都是賞賜。
她也會難受,會羨慕,會嫉妒。更何況,家裡人從知道她和貴妃交好開始,就攛掇著她借貴妃的勢爬上去,她最初是斷然不肯的。可是久而久之……
其實她仍舊是一個膽小而平凡的女人,即便在尚食局有所磨練,也不敢真正地謀害人命。那盒阿膠吃了會起紅疹,如果當做普通的過敏對待,不會惡化也治不好。到時候她顯露才能,以給雲露食補的名義調去搖光殿的小廚房,總能見得天顏。
她想要的只是這麼簡單。
難道連這也不行嗎……
「誰給你的葯?」
「……淑、妃……」她埋著頭,起不了反抗的心思,心裡卻是羞憤交加。
雲露稍頓,她想的要更多一些。
有一就有二,阮湘怡這件事是淑妃所為,那那些低位妃嬪給她下慢性毒,會不會也是淑妃聯合操縱所致?
不過,她也沒有一定要尋求一個答案。
過度思慮只會加重對方的病症,淑妃越想她死,自己就會死的越快。和油盡燈枯的人較真,沒有必要。
「雲、貴妃……」細如蚊蠅地聲音傳到雲露的耳朵里,她抬眼看眼前之人。
阮湘怡內心的掙扎異常激烈,她和對方相處時一直是以朋友的方式,驟然換成女官身份去面對對方的貴妃身份,就有點放不下臉面。
但是她很恐慌。
害怕不止想要的得不到,如今擁有的東西也會統統失去。
這種害怕,就像當年她參加選秀,因為孫朝思的陷害受到皇帝的鄙棄……
雲露看著她瑟瑟發抖,淚凝於睫的模樣,淡淡地問:「那時你無緣妃位,花寄靈和你錯身上台,一舉引得皇上注目的時候。你怨不怨?」
阮湘怡頓住。
其實,其實她也許是怨的……
「想哭嗎?」對方問。
她忍住淚,輕點了一下頭。
「這次本宮不會再安慰你了。」雲露下頷高抬,居高臨下地說,「阮湘怡,別拿自己當個身份卑微的好人,以為本宮儀仗身份欺凌你,能有這個地位也不過是運氣比你好。當初的花寄靈至少是憑自己的本事搶人,輸贏自認。」
「你眼高手低,也不過如此。」
說完,她便再不關注對方的反應,搭著美景的手錯身離開。
一路上,美景奇怪地問:「娘娘不懲治她?」
「兩個巴掌就夠了。」
打的是她與人交往,心思不誠。
「娘娘難得軟一回手……」美景玩笑似的說。
而且最後的話,就像是幫對方把毒瘤挑破,讓她認清自己,走回該走的道路。怎麼聽都是好心的成分更多一些。
雲露聞言腳步稍收,遠眺宮牆,笑了笑。
「也許吧。」
回憶美好也罷,在這個時空的第一份友情也罷。在現代她可以毫不猶豫的反設陷阱,反擊回去,橫豎對方不仁她不義。在這個時空,起初也是如此,現在卻改變了。
日益溫馨的生活磨軟了她的心。皇帝被她打動,她又何曾不是?
至於阮湘怡,或許她犯的錯她不會原諒,卻不代表不可饒恕。人不會一輩子都不犯錯,朋友也不一定永遠都不會對你犯錯。自己以前走的同樣未必是正路,她想要改變,那麼,她也給別人一次機會。
她相信就算是後宮,也不該是黑暗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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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冬季酷寒,後宮卻是一片似春夏般熱鬧跳脫地情景。如果俯瞰宮苑,就會看到眾宮人步伐匆匆,交替信息,緊趕著回去稟報的場面。
東明苑,謝嬪一改書香文質的形象,正頻頻催問宮女,「安從回來了沒有?今天是個什麼情況?」
還不等小宮女回話,安順扶著門框,大喘了幾口氣就緊邁步子走進來。
「沒、沒掉。」她吸一口氣,一股腦兒地道,「今天安好,指甲沒折,蔻丹沒褪,一根頭髮絲兒也沒掉。皇後娘娘上下都穩妥,心情也好這呢,無事,無事。」
謝嬪鬆了一口氣,倒回榻子上準備補眠。
可是剛才緊繃了那麼一陣兒,精神頭出來了,一時半刻睡不著。她仰看著雕花棟樑,莫名所以地笑嘆了一口氣。
「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三個月前,有關雕花案的后妃盡皆被捕,酌情或打入冷宮,或判處死刑,後宮妃嬪一時銳減。兩個月前,淑妃的父親蕭尚書提出后位空虛之說,出乎意料地薦貴妃雲氏登臨后位,眾人附議,貴妃被冊封為皇后。一個月前,皇上頒布了一個空前絕後的後宮規章條例。
其中有一條,只要皇後有一處受損,后妃就要受到相同的待遇,且以十倍加懲。
比如皇后掉了一根頭髮,她們就要自己揪十根下來。皇后打一個噴嚏,她們就要吹風或者浸冷水,直到打出十個噴嚏為止。假如情況嚴重,還要禍及親族。
且反抗的人會加以百倍懲處,皇上雷厲風行地處罰過一個人之後,就沒人敢再掙扎了。
其實,起先眾人也以為這規矩是個擺設,皇上為的是讓皇后高興,不會真的落到實處。誰知從皇后掉落的第一根頭髮起,她們的悲歌就奏響了……
佛祖保佑,願皇后一生平安順遂,身體健康!
就在後妃安心睡回籠覺的時候,沈香蘿和寧子漱在搖光殿門口走了個對臉兒。她們先是一怔,而後好像探知到了對方的想法,相視一笑。
規規矩矩地給雲露請過安之後,說辭也是相同。
雲露抬手叫了起,道了句「看茶上座」。然後莞爾微笑著道,「你們倆什麼時候通的竅,還玩起心有靈犀來了。」
比起來,沈香蘿要和她更親近一些,便率先道:「不和娘娘藏話,既然皇上和娘娘都有這個意思,我們也不是不識好歹。況且如今宮裡的情景,想是遲早的事。」名門閨秀田家女
寧子漱比她更為直白。
「一邊是富貴榮華,一邊是平淡無味,最開始想來人們都會選前者。但日子過著難受,再富貴也活不下去。」她抿口茶笑了一笑,「反正臣妾頂不住壓力,要是見天兒往下揪幾十根頭髮,遲早成個尼姑子。還不如搶先一步,至少有個圓滿呢。」
雲露笑意逐深,這倒是真心實意。
話說的不錯,但後宮里真正看清的聰明人少,多還是想爭一爭。有人帶頭退出,那些猶疑的人就會認真考慮另一條道路。
當時皇帝剛出那條規章,真是給了她很大的驚喜和驚嚇。驚喜過後,她就開始考慮後續的影響。
聖上專寵皇后,夫妻琴瑟和鳴,傳出去是一段佳話,但對后妃來說就不是什麼好事了。即便她們對皇上全無感情,為了在後宮生存,也要拼殺出一方天地。所以規章會砍了她們的手腳,讓她們不敢再動手,卻不能讓她們的野心冷卻。
就算沒有實質威脅,她也不喜歡後宮有人虎視眈眈。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們出宮。
像太后那樣為了自己,毀掉侄女一生的事她做不出來。所以只好說通皇帝,讓她們隱姓埋名,婚嫁另擇,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或許這種仁慈不是她們想要的——
無妨,如果執意要留在宮中,就送她們去皇庵帶髮修行,正好和章氏作伴。
她再折返回去往心善的道路上狂奔,也做不來全然心慈手軟,優柔寡斷的人。
「皇上到——」外面小太監尖嗓高喊,「大皇子、二皇子噠——嗷——哦——額——」
後面一連串的滑音,就像是驟然被掐住了脖子的鴨子,措手不及。
然後裹的像個球的二皇子,在乳娘的陪伴下步伐不穩地「滾」進殿里,速度倒是不慢,腿再長長一些,可以說是像風一樣刮進來。然後他濃眉一皺,小臉嚴肅地鎖定目標,「啪嘰」一下撲進自家母后的懷裡。
大皇子和皇帝邁著相同節奏的步子,雖然因為人小腿短,落後在後頭,但遠處看來,韻律出奇的一致。說來也奇,明明小的那個看著更結實,但是就是不如大的走得穩當。
「母后。」大皇子在乳娘的幫助下行了禮,然後在雲露腿邊站定。
「弟弟……」他指了指二皇子,然後開始「沉吟」。寧子漱好奇地看著他的模樣,似乎像是在……措辭?
措辭完畢,大皇子抬頭和母后對視,「壯壯……」他見母后疑惑,還帶上肢體語言,小身子前傾用肩膀頂了頂雲露的腿。
做客的兩位聽著糊塗,雲露卻很快了悟。
「麟兒撞人了?」聯想到剛剛太監鬼一樣的傳喚,想來是撞到他了……
「沒事。弟弟還小,走不穩路才會撞到人。」雲露笑摸了摸他和麟兒的小腦袋,以為他是擔心弟弟受傷。雖然她覺得這麼小的孩子應該想不到這份上。不過麒兒早慧,麟兒又經常出狀況,說不准他將大人的行為看在眼裡,已經學會了。
麒兒看著有點失望,奶音拖出一聲長「哦」。然後盯住了占著母后懷抱這個大好位置,蹭來蹭去一臉歡快滿足地弟弟,鼓了鼓腮幫子。
皇帝先給小寶貝兒們出場機會,自己站遠了將情景盡收眼底,見此不禁挑了挑眉。
告狀?
雲露再抬頭的時候,寧子漱和沈香蘿已經走了,入眼兒就是明黃燦燦的龍袍。
「朕給他們取好名字了,你聽聽?」
皇帝說完就彎身強制把麟兒掐住小粗腰抱過來,小傢伙壯實得很,還在空中蹬著小胳膊腿兒像八爪魚一樣往母后那裡抓。
不過很快他就發現,自己的VIP席位已經被哥哥占走了。
啊,反正父皇身上長的爪子也挺好玩的……
皇帝安置好了麟兒,見隔壁麒兒窩地十分高興,決定先讓他舒服夠了,過會兒再打丫小屁屁,讓他知道告黑狀乃小人行徑。
雲露看著兩人一人抱著一樽娃娃,笑問:「叫什麼?」
「小的叫齊琤,大的叫招妹。」
「噗——」雲露慶幸自己沒喝茶,不然就噴寶寶身上了,她重複問,「叫什麼?」她低頭看了看麒兒,再問:「麒兒惹你了?」
「沒有。」
皇帝矢口否認,握住她的手十分認真地道:「你沒聽出來,朕在盼女兒嗎?」
「……那你也不能坑兒子啊。」
「朕沒有。」他與她對視一會兒,舉白旗投降,「好了,你不喜歡就叫齊珣吧。」
聽起來還是很隨意,雲露不放心地問:「哪個字?」
「兩個都是玉字偏旁。」
玉啊……
雲露若有所思,古人確實很喜歡美玉做偏旁的字,而且釋義同玉一般珍貴美質。她滿意了。
皇帝看著日光拂照下,她美如玉白的肌膚,和那歡喜明亮地笑容,輕輕笑了。
寶貝生的寶貝,便是珍寶珠玉,普通名字豈能襯得上?為此他一改大夏這代皇子應為「子」字輩姓名的傳統,直接挑選了這兩個字。
她果然喜歡。
他不知道,就因為他頻頻為雲露打破規矩傳統,諸如漸漸遣散後宮,專寵一人,諸如皇后謚號與帝年號同字等等,後世的人最喜歡用寫牡丹的一句詩詞來形容孝熙皇后——
竟誇天下無雙艷,獨佔人間第一香。
作者有話要說:
他不知道,就因為他頻頻為雲露打破規矩傳統,諸如漸漸遣散後宮,專寵一人,諸如皇后謚號與帝年號同字等等,後世的人最喜歡用寫牡丹的一句詩詞來形容孝熙皇后——
竟誇天下無雙艷,獨佔人間第一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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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鑰堇扔了一個手榴彈 投擲時間:2014-01-1612:54:05
落雨若薇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4-01-1613:14:04
謝謝阿堇mua!(*╯3╰),謝謝薇薇mua!(*╯3╰)。
關於請假四天然後收到負分的事兒,本來我是有一肚子話想說,不過現在好像也沒太多的話想說了。其實就是我每天都在請,所以大家期待又失望,情緒反覆比較厲害。以後如果卡結局,我會記得直接請一周,如果能早放出來也是個驚喜。
不過下篇文連個影子都還沒有……咳……我也不會很快寫新文,先磨練學習一下再說吧。
結局還是有點匆忙,因為本來是兩人場景,我就想抒個情結束。臨時覺得寶寶們不出來好像有點遺憾,就加上他們倆出境,然後……就……鋪長了……也沒來得及細想。
最後會不會收的有點生硬?
完結標籤還沒掛上去,有建議就提吧,我會酌情修改的。
嗯,最後的最後,感謝追文的妹紙們(鞠躬)。祝福你們平安順遂,身體健康……!以及,淘到喜歡中意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