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轎攆到了紫宸宮,賀靖逸剛扶師玉卿下轎,允冬海便躬身來到兩人身邊,輕聲道:「太子、太子妃,大皇子、二皇子、五皇子、六皇子正在前殿等著請安呢。」
賀靖逸微微點點頭,淡淡道:「知道了。」
師玉卿聽聞其他幾位皇子到了,挺直了下身子,強自打起精神。
賀靖逸低頭看他,「先送你回去休息。」
師玉卿一愣,道:「臣不用隨太子一道去見客嗎?」
「你身子不舒服。」賀靖逸說罷朝允冬海道:「撫太子妃回去休息。」
師玉卿待要再說,被賀靖逸攔下,允冬海忙上前一步,伸手朝師玉卿恭敬道:「殿下,奴婢扶您回去吧。」
師玉卿見賀靖逸堅持,低頭朝他輕輕一輯由允冬海領著朝回走去。
師玉卿知曉宮中規矩,今日他該搬去玉明殿了,他心中如此想著,卻不料允冬海依舊將他帶到了東華殿。
師玉卿看著上方強勁有力鐫刻著東華殿三字的牌匾停下步子,不解朝允冬海道:「公公是不是走錯了,我今日不該去玉明殿了嗎?」
允冬海拱手笑道:「這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太子妃往後就同太子殿下一起住在東華殿。」
師玉卿訝異的張了張嘴巴:「你說是太子的意思。」
允冬海笑著點頭:「是。」
「那……」師玉卿斟酌了下遲疑開口:「公公可否幫我一個忙?」
允冬海一聽忙躬身叩禮,「殿下有何事儘管吩咐奴婢。」
師玉卿道:「那勞煩公公能傳昨日的送喜嬤嬤來見我嗎?」
允冬海隨即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允冬海將師玉卿送進東華殿,吩咐其他宮人好生伺候著,便轉身去了皇后的長樂宮找送喜嬤嬤。
師玉卿心事重重進了內殿,兩名大宮女忙上前欲服侍他寬衣休息。
師玉卿揮手攔住,兩人退回身恭敬站好,右邊著藍衣的宮女躬身朝他行了一禮,道:「太子妃殿下,奴婢是東華殿的掌事宮女珠桐,奉命伺候太子妃。」她身旁的白衣宮女也躬身一禮,恭敬道:「奴婢秋芷,被太子殿下派來侍奉太子妃。」
另有一大太監上前,「奴婢陸福,被太子殿下派來侍奉太子妃。」
師玉卿坐在榻上點點頭,讓他們不必多禮,陸福道:「東華殿原有宮人並太子賞賜給太子妃的宮人來給太子妃行禮。」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烏央央一屋子宮女太監跪下朝師玉卿行大禮,口中大聲道:「奴婢見過太子妃殿下!」
師玉卿愣了愣,一時想起家中母親叮囑,忙道:「都起來吧,有賞。」
眾人得令忙又伏地謝恩。
師玉卿身體酸疼,陸福瞧著他臉色略有疲憊,便揮手讓其他宮人下去,只留他與珠桐,秋芷伺候。
不過片刻,允冬海帶著送喜嬤嬤來了,送喜嬤嬤行了一禮道:「不知太子妃殿下找奴婢何事?」
師玉卿看了眼允冬海欲言又止,允冬海會意,帶著陸福,珠桐,秋芷退了出去。
師玉卿見房裡無人,便放心問道:「嬤嬤,我入宮前聽教引嬤嬤提起,大婚當夜,嬤嬤會將送子葯給我服下,因何……」他提到這個仍舊有些不自在,頓了頓又道:」昨夜可是嬤嬤忘了。」
送喜嬤嬤恭敬回道:「按照規矩昨夜原該伺候太子妃服下的,只是太子殿下吩咐,暫且不讓太子妃用。」
師玉卿一愣:「太子吩咐的?」
送喜嬤嬤點點頭:「是的。」
師玉卿不解:「這是為何?」
送喜嬤嬤面露為難之色:「這奴婢就不得而知了。」
師玉卿見她神色不似說謊,便道:「多謝嬤嬤,陸福,好生送嬤嬤出去。」
陸福聽見召喚忙上前等著送喜嬤嬤行完禮,恭敬將她送了出去。
師玉卿眉心微皺,心下思索不知太子是何意不讓他服送子葯,一早起來請安,又坐了這半日,腰股間酸疼疲乏更甚,他左右想不出什麼,起身繞過屏風往裡間走去,珠桐,秋芷忙緊隨其後侍候他寬衣休息。
師玉卿睡了些時候,醒來瞧見微微有光亮透過月影紗傳來,他坐起身掀開紗帳,不想賀靖逸正倚在床前的榻上看書,榻上的小几上燃著紅燭,窗外天色將晚,眼見就要天黑。
賀靖逸見他醒了,下了榻走到他跟前坐下,看著他的眼睛道:「身體可還好些?」
師玉卿得他關心,禮貌回道:「好多了。」
心中又想起送子葯與依舊住在東華殿的事,都是賀靖逸的意思,他卻摸不透他的心思。
賀靖逸又瞧了他一會,點點頭:「到用晚膳的時間了,你可方便起來?」
師玉卿忙點點頭,賀靖逸伸手拿過他的衣服:「還和早上一樣。」
師玉卿見他又要幫自己寬衣忙從他手裡接過衣物:「我自己可以。」
賀靖逸瞧著一臉變扭的樣子覺得可愛,不自覺輕輕揚了揚嘴角,放開了他的衣物,任由他自己寬衣起床。
待師玉卿準備妥當后,賀靖逸便招了允冬海傳膳。
珠桐,秋芷帶著幾個小宮女布好了菜,又有專人試了毒。
師玉卿瞧著一大桌子菜,都是宮外難得吃到的山珍海味,做的也精細,只是,只有他與賀靖逸兩人吃,會不會太多了些……
賀靖逸揮了揮手,珠桐與秋芷放下銀筷退到了一邊,他看著師玉卿道:「你嘗嘗可喜歡?」
師玉卿點點頭,夾起一塊鵝肝嘗了口,又舀了一勺豬腦羹,每道菜均嘗了一口,賀靖逸也跟著動了筷,只是鳳眼瞧了眼允冬海,見對方點點頭才收回視線。
師玉卿不是個好食慾之人,因是菜色多種繁樣,從未吃過,便多吃了些。
宮女上前撤掉剩餘飯菜,賀靖逸牽起師玉卿的手,「我見你吃的有些多,晚上恐會積食,跟我出去走走。」
師玉卿正覺得腹脹,乖巧的點點頭,順從的被他帶著往外走去。
賀靖逸牽著師玉卿漫步到了紫宸宮的一處花園中,雖不如御花園大,但各色珍奇花藝卻是一應俱全,難得的是清凈,無人會來打擾。
賀靖逸接過允冬海手裡的琉璃燈,不許人跟著,獨自帶著師玉卿閑逛。
兩人踏上一處一樓多高的假山上停了下來。
「這裡不算高,但視野空曠,倒很適合賞月。」
師玉卿聽見賀靖逸的話,抬頭朝天空望去,滿天繁星襯托著西邊一輪新月如鉤,霎是好看。
「果真如此。」
賀靖逸站在他身側同他一道朝天空望去。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師玉卿微微一笑:「是李白的詩。」
賀靖逸收回視線看他:「你知道?」
師玉卿平素最愛詩詞歌賦,笑道:「這是李白的《把酒問月》,臣讀過。」
賀靖逸點點頭:「聽聞你於詩詞上頗有些造詣,可是如此?」
師玉卿恭敬道:「只讀過一些前人名篇,略會作一二首打油詩罷了。」
他話音剛落,賀靖逸忽的低頭將他唇掠住,吻了片刻才放開。
「我已說過,叫我靖逸。」
他吻得突然,師玉卿微微喘了兩口氣,抿了抿唇。
賀靖逸神色如常,說罷依舊朝明月望去。
「月行卻與人相隨。」
賀靖逸又低聲吟了這句,低頭看著師玉卿道:「往後你便會懂得。」
師玉卿不解的看著他,賀靖逸卻不解釋,只是牽起他的手。
「夜風起了,我們回去吧。」
師玉卿有一堆問題想要問他,躊躇半晌終是未開口,被賀靖逸牽著往回走去。
按照慣例,太子妃出嫁的第三天,母家重要親眷可以入宮拜見,一大早,孟老太君並師道然及其夫人早早的收拾好了準備進宮,誰知還未出府門,管家李思來報,太子攜太子妃的轎攆出了宮,不消片刻便會到韶國郡公府。
從沒有嫁出去的太子妃可以被太子親自帶著回門的,這不僅對師玉卿,連同韶國郡公府都是極大的殊榮,三人又是高興又是驚慌,忙差下人收拾準備迎接。
孟老太君站在門口,一手扶著她的鳳頭權杖,另一隻手扶著韶國郡公夫人,站在師道然身後焦急的張望著,直到看見那頂華麗的轎攆和金色的華蓋才露出笑容。
韶國郡公帶眾人恭敬的上前迎接,庶出的兩子師宏驍、師宏勇站在眾人身後,師道然為顯重視,還特意請了族裡富有聲望的叔伯前來迎接太子。
十六個抬轎的宮人將轎攆緩緩放下,允冬海躬身朝轎內道:「太子,太子妃,韶國郡公府到了。」
紗帳被人掀開,賀靖逸先一步下了轎,師道然待要上前行禮,卻見他轉身將手伸進了轎內,親自將師玉卿扶了出來。
這一切的動作落在了眾人眼裡,有的欣喜師玉卿深得太子寵愛,有的暗自咬牙,眾人各懷心思,待賀靖逸及師玉卿站定忙跪下行禮。
師玉卿見父母、奶奶及各位叔公朝自己跪下,心下彆扭,想要上前將他們扶起,又不敢先賀靖逸逾越了規矩。
賀靖逸上前一步替他做了想做之事,親自扶孟老太君起身,孟老太君惶恐之餘又高興自己在宗族面前多了榮光。
師道然摸了摸鬍子,內心喜悅,面上卻不露半分心思,恭敬的笑著迎太子入府,賀靖逸點點頭,側身看見師玉卿正看著孟老太君和韶國郡公夫人,彼此眼中都有些濕潤。
「玉卿與老太君和夫人敘敘,我去前廳坐坐等你。」
師玉卿一愣收回視線看他,感激的笑了笑,賀靖逸雖總是一臉冷漠,卻每每都能讀懂他的心思。
師道然笑了聲:「太子,太子妃裡面請吧。」
賀靖逸點點頭隨著師道然走了進去,孟老太君欣喜的拉著師玉卿的手在兒媳的攙扶下被一眾丫鬟僕人送進了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