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主意
「什麼親事,我不曉得,我更不曉得,我這個做娘的還不發話,倒有人亟不可待地給我閨女定親了。」柳氏見吳大伯母來者不善,自然也沒好麵皮對她,冷笑回答。
「我曉得你捨不得侄女出門,只是這人說話,一口吐沫一口釘,哪有說了的話不算數的?」吳大伯母已經自顧自坐下,對媒婆道:「見笑了,我這嬸嬸,向來……」
柳氏已經打斷吳大伯母的話:「什麼我說了的話不算數?我的女兒,從沒定親,這左鄰右舍是知道的。」
蘇二嫂也點頭:「吳大嫂,都是十多年的老鄰居了,誰家的事兒不清楚?茭娘侄女,哪裡就定親了?」
「我這裡,可是有婚書的。」媒婆慢條斯理說著,從袖子里拿出一張紙,拍在桌上:「都看清楚了,這有見證,有吳柳氏按的指印。」
柳氏和蘇二嫂都愣住,柳氏下意識地要去搶媒婆手裡的婚書,媒婆已經把婚書收好:「柳氏,我可和你說了,這會兒,你把女兒從房裡叫出來,打扮了上了花轎,那就什麼事都沒有。若不然,我們把這婚書往公堂上一遞,你不但也要把女兒送過去,只怕還要吃些苦頭。」
吳大伯母聽到媒婆的話,臉上露出得意笑容,這本就是他們商量好的,把那天吳大伯寫的那張婚書,重新改了改,改成柳氏寫的,不怕柳氏不答應。
想著,吳大伯母不無嫉妒地瞧向柳氏,都是差不多的人家,都嫁了吳家,當初自己的丈夫分家時候得到的產業還要更多一些,可耐不住自己小叔疼媳婦,又能幹。柳氏嫁過來這麼些年,都沒受過什麼氣,小叔的生意做的越發得法,柳氏也能使喚個丫鬟。
哪像自己家,不但分家時候的產業都花的乾淨,原本身邊還有兩個人使喚的,也全都辭了去,下廚洗衣,全是自己動手,苦不堪言。
吳大伯母拿起帕子遮住唇邊的得意笑容,柳氏,你享了這麼多年的福,也該受點苦了,你那女兒,被當做寶貝一樣,那就去做了別人的妾,你以後說話還怎麼響亮?
「柳氏,這婚書在我手裡,你啊,還是趕緊的,不然……」媒婆見柳氏呆住,以為柳氏害怕了,又加上幾句。門邊已經傳來柳二爺的聲音:「我們柳家的外甥女,要去做別人的妾,就算我妹妹糊塗肯做這樣事,我這做哥哥的也不答應。」
說著,柳二爺就走進來,茭娘跟在柳二爺身後也走進堂屋。媒婆往茭娘身上一掃,心裡倒先誇了一下,那天半夜時候,茭娘又狼狽,後來乾脆又跳進水裡,只覺得茭娘生的好,可也沒覺得特別好。
這會兒細看,茭娘還真是生的特別好,一雙眼是水靈靈的,麵皮粉白,泛著一點淺紅,鼻子高挺,唇小小一顆,像那三月櫻桃。
哎呀,這要進了陳家,以陳老爺那好色的性子,起碼有那麼兩三年,會守著茭娘不肯放的。媒婆心裡想著,就對柳氏嘻嘻地笑:「哎呀,生了這麼好的一個女兒,這張臉一瞧就是有福氣的,你啊,也別捨不得了,嫁了那些小門想……」
媒婆的話沒說完,柳二爺一巴掌就打在媒婆臉上,媒婆吃疼,用手捂住臉對柳二爺:「你是誰,你竟敢打我,難道不曉得我是陳家派來做媒的?」
柳二爺才不把媒婆的話放在眼裡,手已經握成拳,要不是顧忌著吳大伯母總是自己妹妹的嫂子,柳二爺還真恨不得給吳大伯母一拳。柳二爺只淡淡地道:「好啊,來的正好。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去公堂呢。不如,我們就去堂上走一遭,說說這陳家仗勢欺人,逼良人女子為妾這件事。」
媒婆不料柳二爺不但不怕陳家,反而要上公堂,愣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柳二爺已經卷著袖子:「我曉得,你們都以為我妹夫沒了,這會兒各自趁火打劫。先擺布了外甥女,就要來擺布我妹妹了。」
說著柳二爺抬起一雙眼,唇邊有淺笑,眼裡含冰:「我妹夫雖生死未卜,我妹妹卻不是沒有娘家的人。柳家若連個出嫁女兒都護不住,還要不要在這地面上過日子了?」
媒婆走千家竄萬戶,最能察言觀色,曉得柳二爺只怕不好糾纏,伸手去扯下吳大伯母的袖子。吳大伯母先是被鎮住,接著吳大伯母回神過來,強硬地道:「這話說的,你妹妹原本姓柳,嫁了吳家的人,自然姓吳。連茭娘侄女也一樣姓吳,我吳家人的事,自然是吳家人來做,輪不到外面……」
吳大伯母還沒說完,茭娘忍不住一口啐在地上。吳大伯母愣了一下,柳氏拉一下茭娘的胳膊,茭娘靠在柳氏肩上,雙眼滿是挑釁地看著吳大伯母。
吳大伯母被茭娘這樣一攪,倒忘了自己要說什麼,柳氏已經開口:「雖說嫁出去的女潑出去的水,只是這禮上從沒有不許娘家人為嫁出去的女兒出頭的。我哥哥雖然姓柳,茭娘是他外甥,自然是可以為她出頭的。」
吳大伯母和媒婆互相看了一眼,柳二爺已經對蘇二嫂打一拱:「還請蘇二嫂回去,請了蘇二哥來,去堂上作證。」
蘇二嫂巴不得這一句,連連點頭,也顧不上招呼一聲,就往外跑。柳二爺眼裡的笑意微微暖了下,接著看向媒婆。
媒婆不料柳二爺是真的要上公堂,有些害怕了,急忙去扯鄭大伯母的手,鄭大伯母也沒有主意。
柳二爺已經淺淺一笑:「這也沒什麼可怕的,橫豎你們家口口聲聲說有了婚書,不管怎樣,這公堂總是要上的。」
說著柳二爺故意對媒婆露出雪白牙齒:「不上公堂,怎麼才能讓人知道,我們家沒寫那混賬婚書?」
這下媒婆是真的腿抖了,茭娘已經對鄭大伯母道:「大伯母如果沒什麼事的話,就請出去,這會兒,該吃晚飯了。」
柳氏伸手扯一下茭娘,茭娘對柳氏做個小鬼臉,鄭大伯母橫下一條心:「既然你們不肯聽好話,那就走著瞧。」
鄭大伯母的狠話只換來茭娘的冷笑,鄭大伯母氣勢洶洶地來,偃旗息鼓地去。等鄭大伯母一走出去,茭娘就跳到柳二爺跟前:「舅舅,你好厲害,三言兩語說的她們什麼都說不出來。舅舅,你也教教我。」
「茭娘!」柳氏喊了一聲女兒才對柳二爺道:「茭娘是孩子話,哥哥你別放在心上,這女兒家,哪能學這些呢?」
「我瞧茭娘不錯。」柳二爺對茭娘笑了笑才對柳氏道:「妹妹,我曉得你是想著女兒家總是要出閣的,可女兒家也不能過於軟了,不說別個,就說你,難道也是那樣被人一嚇唬就淚漣漣的人?」
柳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話給插開:「哥哥,難道真要上公堂,惹官非?」
「公堂自然是要去的,這樣事情,不上一回公堂,誰會知道事情真相是什麼呢?」柳二爺說了這麼一句對茭娘笑著道:「舅舅能三言兩語說的她們閉嘴,是因為舅舅有底氣。茭娘,如果有一天,你沒有底氣遇到人欺負你的時候,你知道怎麼做嗎?」
茭娘一雙大眼睛眨了眨,柳氏已經有些不贊成地喊了聲:「哥哥。」
柳二爺還是瞧著茭娘,茭娘已經雙手一拍,對柳二爺歡喜地說:「我知道了,就算背後有深淵,我也不能跳下去,一定要讓他們知道,我一點也不怕他們。」
柳二爺微笑點頭,柳氏張了張唇,沒有再說什麼,只慈愛地瞧著女兒。
媒婆和鄭大伯母已經走出吳家,媒婆不等上船就推鄭大伯母一把:「得了,這回你家真的闖禍了!」
鄭大伯母嘴張一張,對媒婆連連道福:「我們見識淺,還望姐姐你救我們一救。」媒婆冷眼瞧著鄭大伯母:「怎麼救?這會兒,我自己還要認倒霉呢,給人做媒,媒錢沒拿到,倒貼了這許多的話。」
說著媒婆就招呼船夫:「趕緊的,把我送到陳家去。」
船夫應了一聲上前要搖船,鄭大伯母伸手拉著媒婆:「還求你行行好,不然我們這家子,就沒處可去。」
媒婆的眼珠一轉,聲音壓低一些:「方才你女兒不是去我家尋我?我瞧著這模樣生的也不錯,不如你把你女兒送到陳家,等上了公堂,就說是搞錯了,定的是你家女兒,寫婚書的時候別人聽錯,聽從是你小叔家的女兒。橫豎都是吳氏,到時我就認了這個寫錯婚書的罪名,如何?」
鄭大伯母沒想到媒婆竟想出這個主意,用手捂住嘴瞪大眼睛看著媒婆:「可是我女兒在家嬌養,什麼都不會,怎麼會去伺候人呢?」
媒婆見鄭大伯母一步步往自己圈套中走來,對鄭大伯母做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這有什麼,誰不知道妾要做的,哪是什麼端茶遞水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