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項西這一晚上都有點迷迷瞪瞪的,埋頭吃了大半碗面了還沒把腦子補回來呢,猛地聽了程博衍這句話,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看著程博衍。

「什麼?」他問。

「我說,你替我拍照片,」程博衍又重複了一次,「我付你報酬。」

「你拍我啊?」項西愣了。

程博衍嘆了口氣,停了一會兒才說:「我給你個相機,你想拍什麼就拍什麼,你看到的,你想表達的,你想讓別人看到自己,你的生活,什麼都可以。」

項西沉默了,低頭吃了兩口面。

「那會不會跟方寅一樣了?」他悶著聲音問。

「他拍他想說的故事,在你在他那裡某種程度上是他的演員,」程博衍笑笑,「你拍你自己的故事,你是你自己的導演,這還是有區別的。」

「你是為了給我那五十塊錢吧,」項西看了他一眼,「怕我不要,找個借口。」

程博衍笑了起來,看了他好一陣:「是的,但這只是一個原因。」

「還有什麼別的原因啊?」項西問。

「我想看看你眼裡的自己是什麼樣的,而且……我覺得你是個敏感的人,也很有想法,拍出來也許……」程博衍看著他,「當然如果你不願意,就不拍,只是個提議。」

「也許能當個攝影師嗎?」項西笑了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想了想,「如果真那樣,我才不拍什麼30天,我也拍個專題就叫……『看見光』!全都拍光,陽光月光燈光火光,熒火蟲的光,玻璃的反光,河水的波光,樹葉上的光,眼睛里的光,反正就是有光有亮的……」

項西一連串地說著,又低頭把碗里的面吃光了,對著燈晃了晃:「還有吃光了的碗里的光。」

程博衍看著他很長時間都沒說話。

項西本來說得挺過癮,正興奮呢,被他這一通看得頓時又有些尷尬,還有些不好意思:「我就隨便說說。」

「拍吧,」程博衍說,「就拍這些。」

「嗯?」項西伸出去準備夾蒸餃的筷子停在了空中。

「看見光,想拍就拍吧,也不費時間,有空就拍拍,」程博衍把自己面前只吃了半屜的小籠包推到他面前,「我覺得很有意思,給人希望總比揭開黑暗要好。」

「你說真的啊?」項西似乎到這時才明白過來。

「是。」程博衍點頭。

吃完東西,項西搶在程博衍之前掏了錢遞給了老闆,然後又轉頭對程博衍補了一句:「這不是我請的那頓啊,這個不算的。」

「嗯。」程博衍站了起來。

走出沙縣,沒走幾步項西的胃終於對食物有了反應。

好像吃多了。

他在心裡算了算,如果算上打包的那屜蒸餃,他吃了兩屜蒸餃,一碗拌面,一盅湯,還有程博衍推到他面前的那半屜小籠包……

「哎……」他按著肚子輕輕嘆了口氣。

「吃飽了嗎?」程博衍問他。

「撐了。」他揉揉鼻子。

「回去休息吧,」程博衍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我也回去了。」

「你快回吧,大晚上跑這麼一趟,」項西說,雖然程博衍家離這兒不算遠,但……他突然又想起了程博衍跑過來的原因,頓時走路都不利索了,轉身甩開步子就往「賊窩」那邊沖,「我回了,晚安!」

「晚安。」程博衍在他身後說。

程博衍看著項西消失在路盡頭,轉身往自己車那邊走過去。

上了車他又坐了一會兒,從後座拿了盒牛奶慢慢喝完才發動了車子掉頭往回開。

一開始他以為項西是餓了,始終埋頭苦吃,還把自己那半屜包子一個不剩地也都吃光了,現在想想……

這是被嚇著了吧。

程博衍笑了笑,今天的確是有點兒嚇人。

回到家的時候離睡覺的時間還有點兒距離,他打算先洗個澡再看會兒書。

把項西扔沙發上沒穿的那條褲子扔進洗衣桶里時,他眼前晃過項西抱著腿坐在椅子上的樣子。

他嘖了一聲,程博衍你還真是夠憋不住的。

進了浴室把身上衣服都扒光,噴頭裡略微帶著一些溫度的水滑過身上時,他才閉著眼睛撐著牆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

項西被他嚇著了,但被嚇著了的樣子也挺……程博衍睜開眼睛,看著從眼前灑過的密集水滴。

感覺今天晚上大概會睡不踏實了。

水不斷滑過身體,劃出一道道蜿蜒纏綿的軌跡,細小而密集地包裹著每一寸皮膚。

程博衍平時洗澡沒這麼專心,很少會仔細去體會這些會讓人想入非非的觸感,今天卻體會得格外深入。

是因為項西。

還有自己一不小心就歡騰而來的衝動。

程博衍嘆了口氣,腦門兒抵著牆,手滑了下去。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手機正在桌上愉快地唱著,程博衍過去看了一眼,是林赫。

他不急不慢地把頭髮上水擦了擦,把毛巾放好了才接了電話。

「你幹嘛呢也不接電話?」林赫在那邊劈頭就問。

「洗澡。」程博衍坐到沙發上靠著。

「你是洗澡還是玩水啊,我這打第四個電話了,你洗澡不就二十分鐘完事兒么,這都快一節課了!」林赫說。

「哎,別這麼說,我洗澡多長時間你都這麼清楚,」程博衍笑了起來,「這話讓宋一聽了多不合適。」

「滾蛋,」林赫笑了,「說實話,你幹嘛呢?」

「一個單身男人,晚上在家裡浴室里呆了老半天,」程博衍拿過茶几上一本書隨手翻著,「你說還能幹什麼?」

「哎喲,」林赫樂了,「那我打擾你的娛樂活動了沒啊?」

「沒打擾,我就沒聽見電話響。」程博衍笑笑。

「今天這麼有興緻呢?」林赫說。

「嗯,今天……」程博衍想了想又換了個話題,「找我什麼事兒?」

「話說完,」林赫嘖了一聲,「今天怎麼了就這麼有興緻。」

「今天沒怎麼,就覺得手腕發緊,所以活動一下。」程博衍說。

「……浪吧你就,肯定有狀況,你都多久沒這麼浪了。」林赫笑著說。

「別瞎說,這個詞兒屬於你和宋一,別隨便往我身上扔。」程博衍把腿架到茶几上。

「你不會是……」林赫猶豫了一下,「跟那個小孩兒有什麼狀況吧?」

「明兒給你送面錦旗,八卦小能手,」程博衍笑笑,他感情上基本處於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狀態,林赫比他還著急,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能逮著不放,「不是有什麼狀況,是出了點兒狀況。」

「出了狀況?」林赫愣了愣,「你耍人流氓了?」

「我是那種人么,」程博衍笑著說,頓了頓又嘆了口氣,「不過也差不多了。」

他簡單地跟林赫說了一下之前的事兒,林赫愣了半天:「人得讓你嚇跑了吧,博衍你想什麼呢?喝酒了啊?」

「不知道,」程博衍捏捏眉心,「我就一下沒忍住。」

「那他呢?」林赫問。

「感覺蒙了還沒清醒過來呢,」程博衍說,「明天也許就不理我了……你找我什麼事兒?」

「你連他是不是都沒弄清吧,這太不是你風格了啊,」林赫有些吃驚,「你對他到底有多喜歡啊?都沒試探一下就上嘴啃啊!」

「你找我什麼事兒啊。」程博衍又問了一遍。

「行行行不說了……我媽膝蓋疼了快一個月了,說彎腿的時候老覺得膝蓋那兒嘎吱嘎吱響,我說明天讓她上你那兒看看?」林赫說。

「中午過來吧,中午人少,」程博衍想了想,「沒有磕碰或者扭傷?」

「她說是沒有啊。」林赫回答。

「那來了我看看再說吧,」程博衍說,「對了你那兒是不是有個相機,前年買了裝逼又沒裝下去的那個。」

「你這什麼形容……怎麼你要用?」林赫笑了。

「你這陣兒要是不用,讓宋一拿給項西吧,他用。」程博衍笑著說。

「你……」林赫還想說什麼,但想想沒說下去,「行吧。」

項西在屋子裡貓了兩天沒出門,要了外賣在屋裡吃,還把屋子給收拾了,擦了擦灰,掃了掃地。

隔壁劉遠平一個人在家,過來拉著他出去吃了個飯,倆人瞎聊了一會兒,聽劉遠平說了不少學校的事兒。

項西聽得很羨慕。

大學啊,正經的大學生。

他連個小學生都沒混上的人聽著大學里的事兒感覺跟聽說書的似的。

羨慕完了就又回了那個小屋裡愣著。

按說這兩天他說了要請程博衍吃飯,程博衍也說了有空會給他打電話,但那天說完晚安之後程博衍就沒再聯繫過他,沒有電話,也沒有簡訊。

項西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不安,害怕,期待,都有。

不過程博衍不再聯繫他,他覺得也挺正常的,自己那天見了他跟身上扎了幾百針似的,擱誰都會尷尬得不聯繫了吧。

自己不也尷尬得走路都快順邊兒了么。

其實這事兒他回來之後琢磨了整整一個晚上,覺都沒睡好,就老想著程博衍這是為什麼。

但沒想通。

一直到周一,他該重新去超市上班了,也沒有等到程博衍的電話。

心裡不知道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

等?

是的沒錯,項西把我陪爸爸……不,我陪媽媽逛超市和筆記本放進背著包走出小屋,他是在等電話。

要說鬆口氣,大概是因為還是覺得尷尬,他很喜歡跟程博衍待在一塊兒,喜歡聽他說話,喜歡跟他瞎逗,順帶對他突然親了自己也不覺得討厭,只是尷尬。

要說失望……是真失望。

就算尷尬,他也還是想接到程博衍的電話,就像那天晚上程博衍突然說人在路口了一樣。

程博衍對於他來說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這麼久以來,程博衍對他伸出的手始終都在,如果沒有程博衍,自己能走多遠根本不敢想。

也許就躺在那條滿是泥水和爛草的溝里……

以前假瞎子跟他聊天兒的時候說過,底線。

「我是個有底線的人,」假瞎子推推墨鏡,「有些事我肯定不會做的,那就是我的底線。」

這話讓項西樂了很久,一個坑蒙拐騙偷對象全是女人的假瞎子,居然一臉深沉正經地跟人說底線。

「你有個腚的底線,你不會做的不是你不會做,是你不敢做,」項西邊樂邊說,「你的底線是你的膽兒,膽兒有多大,底線就有多低。」

假瞎子對於他直接戳穿自己的話耿耿於懷很長時間,那陣走路總往他身上撞,還用打狗棒敲過他好幾回,說是瞎了看不見。

底線和原則,這兩種東西,項西一直覺得跟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不過他還真挺認真地想過底線這個問題。

自己的底線在哪裡。

底線肯定有。

但比較飄忽不定,說不好。

比如平叔讓他去碰瓷訛錢的時候,他就有底線了。

方寅找他拍照片的時候他不願意,一說給錢他又答應了,底線又沒了。

比如譚小康摸他的時候,他就有底線了。

程博衍親他的時候,他……好像底線又沒了。

只要程博衍別走,還在他身邊,好像怎麼樣他都無所謂。

今天他到超市時間比較早,同組的除了領班張昕,別的同事都還沒到。

時間是他特意提前的,他進了更衣室,找到了自己劃了波浪線的工作服,拿出筆,吸了一口氣。

他要把名字寫到衣領上。

但又怕萬一寫得太費勁不想讓別人看到。

筆落到衣領上時,他有點兒緊張,憋著氣怕手抖。

項西。

寫完之後他把衣服舉起來看了看,笑了,還不錯!寫得挺工整的,沒有特別大,也沒寫成一團。

他心情很好地把衣服放到桌上,又拿筆在名字外面劃了個框,名字看起來更加帥氣了。

又欣賞了一會兒他才把衣服換上走出了更衣室。

「項西,」宋一從辦公室里探出腦袋來叫了他一聲,「來一下。」

「哦,」項西跑進辦公室,「宋哥……謝謝你准我這麼長時間假。」

「沒事兒,病假都會準的,身體要緊,」宋一笑笑,從桌上拿起一個黑色的小包遞了過來,「給。」

「什麼玩……東西?」項西沒敢接。

「相機,」宋一看了他一眼,「買來就擱家裡沒用過兩次,博衍說你要用,讓拿給你。」

「啊?」項西愣了。

「先拿著再啊,挺沉的呢。」宋一說。

「哦,」項西趕緊接過了相機包,「我以為他說的是他自己的相機呢。」

「他不玩這些,就一個卡片機,裡邊兒都是斷腿碎骨頭,不知道的以為他變態殺人狂呢,」宋一笑笑,「這個好,這個你拿著往地攤上一站,人肯定出來揍你,以為你暗訪來了。」

「謝謝宋哥,」項西抱著相機包樂了,又補了一句,「我……會小心用的,不會弄壞。」

「弄壞也沒事兒,扣你工資就行,」宋一揮揮手,「去忙吧。」

項西拿著相機去更衣室里鎖進了自己的柜子里,其實他想說的不是會小心用,他想說這東西我根本不會用。

但沒好意思說。

雖然拿了個不會用還挺貴重得一直小心翼翼累得慌的東西,但他的心情卻一下揚了起來。

這是程博衍讓宋一拿來的。

一個多星期沒上班,今天一上班,項西幹勁挺足,而且身上還穿著自己寫的帶框的帥氣名字,居民區最事兒的大媽過來邊挑東西邊嫌這貴那不好的他都沒覺得煩。

「項西,」張昕叫住他,「人少的時候你可以在收銀那兒坐會兒,你腿還沒好呢吧?」

「沒什麼影響,」項西抖抖腿,「看。」

「過來吧,」張昕笑了,「正好現在有空,我教教你怎麼用收銀機吧。」

「那行。」項西點點頭,跟著張昕去了收銀台。

之前他一直不敢靠近那台機器,現在不知道怎麼拿著本我陪爸爸……不,我陪媽媽逛超市就信心十足了。

張昕也沒專門教他,就讓他在一邊兒看著她收銀,一邊操作一邊跟他說,怎麼掃碼,怎麼找錢,怎麼查庫存。

項西盯著她手上的動作,鍵盤上有字,但他一下認不明白,就看張昕的手往哪兒按了。

看了幾遍,張昕讓他試試,他憑記憶照著樣子做了一遍,居然沒出錯。

「懂了吧?」張昕拍拍他的肩,「這東西不難用的,以後要是忙起來你就幫著收收錢吧。」

「好。」項西點點頭,又往鍵盤和屏幕上盯了幾眼。

雖然項西幹勁挺足的,但腿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利索,又躺了一個多星期沒怎麼動,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他還是覺得腿酸了。

趁著店裡人少,他到收銀台旁邊坐了下來。

坐了沒幾分鐘,一輛小貨車停在了店門口,於保全跑了出去,跑過他身邊的時候扔到他面前一個本子:「項西你幫記一下。」

「什麼?」項西一看就傻眼兒了,趕緊站了起來,「你記吧,我去搬。」

「你不腿有傷么,你坐著吧。」於保全說,接著就開始幫著卸貨了。

項西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咬咬牙翻開了本子,一邊數著往裡搬的東西,一邊飛快地看了幾眼上一頁是怎麼記的。

還好這個入庫登記並不複雜,就是時間貨名和數量,再寫個名字。

項西捏著筆,在手裡轉了好幾圈才往紙上落了下去,一筆一劃地寫上了今天的日期。

今天的東西不多,可樂,薯片,綠豆餅和手撕牛肉。

項西盯著還放在門口沒來得及搬進去的箱子,有些字他憑空想不出怎麼寫,但看到之後能認出來,他就把看見的都照著寫了下來。

薯片拿得太快沒看清,偏偏字還最複雜,他寫不出來,只得又跑到貨架前找到一筒薯片對著抄了上去。

東西都搬好之後,齊保全又過來跟他對了一遍數字,沒有出錯,然後項西低頭一筆一劃很認真地開始寫自己名字。

寫到西字的時候,他手都酸了,邊寫邊稍微直了一下身體,往門外瞅了一眼。

一輛車正慢慢停進店門口的停車位,項西寫橫划的手抖了一下,一橫差點兒劃出了本子。

不用看車牌他都能認出那是程博衍的車。

項西迅速低下頭,寫完了西字之後把本子給了齊保全,然後再往門口看了一眼,愣了愣,程博衍已經下了車,走進了店裡。

他愣在收銀台旁邊,不知道這種情況下是該打個招呼還是裝著不認識。

「快下班了吧?」程博衍走到他面前問了一句。

「啊,」項西應了一聲,「是。」

「一會兒吃飯吧,今天我有空,」程博衍笑笑,走到一邊的貨架上拎了箱牛奶放到了收銀台上,「你收錢?」

收銀台沒人,張昕去廁所了,齊保全剛去了後面庫房。

「我收。」項西趕緊過去站到了收銀台後面。

掃碼,報價錢,然後接過程博衍遞過來的錢,給他找錢的時候項西突然有點兒得意。

把錢和小票遞給程博衍的時候他忍不住小聲說:「怎麼樣?是不是挺像那麼回事兒?」

程博衍笑著點了點頭:「本來就是那麼回事兒。」

項西嘿嘿樂了兩聲。

「我在車裡等你。」程博衍拎了牛奶走了出去。

項西下了班換好衣服,跑出去拉開了車門,程博衍正坐在車裡喝牛奶。

「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說打個電話給我嗎?」他上了車有些開心又有點兒不自在地問。

「你不是上班么,怕你不方便接電話,」程博衍笑笑,「前兩天太忙了,值班,病人也特別多,就沒聯繫你。」

「沒事兒,」項西笑著抓了抓頭,又拿出相機包,「對了,宋一拿了個相機給我,說是你讓他拿的?」

「嗯,借來給你用用,他這台挺高級的,你學著用用吧,」程博衍說,「隨便拍拍先熟悉一下。」

「我連這上面的字兒都看不明白,全是字母,這怎麼學啊,」項西皺著眉,「我今天才剛敢寫自己名字呢。」

「寫衣服上了?」程博衍問。

「嗯,自我感覺還不錯。」項西打了個響指。

「寫個我看看,我還沒看過呢,」程博衍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怎麼寫的?」

項西看著程博衍的手,突然一陣緊張,愣了半天才從包里拿出了筆,對著程博衍的手找了半天姿勢,最後小心地抓住了他的手。

皮膚接觸到的一瞬間,那天晚上他跟程博衍所有的觸碰全都涌到了眼前,他抱著程博衍,程博衍的手按在他眼睛上,點在他淚痣上,勾過他嘴唇……

最後那個鏡頭讓他一陣發暈,趕緊低頭往程博衍掌心上寫字。

半天才把名字寫完了,他迅速鬆開了程博衍的手。

「寫得挺好的啊。」程博衍看了看,笑著說。

「是吧!」項西一聽表揚,立馬轉過了頭,「我也覺得寫挺好的,比以前強多了,我還加了個框裝飾呢……」

「加了個框?」程博衍愣了愣,「加了個什麼框?」

「就在名字外面加了個框,看起來特別帥,」項西說著拉過他的手準備往上畫,「我畫給你看……」

「等等,」程博衍按住了他的手,「方框啊?」

「是啊。」項西看著他。

程博衍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最後把車熄了火:「去把你衣服拿出來。」

「怎麼了?」項西沒明白。

「名字外面加個方框是……」程博衍清了清嗓子,「是表示過世的人。」

「……我操?」項西愣了一會兒吼了一聲,「我操!」

不等程博衍再說話,他推開車門蹦下了車,沖回了店裡。

程博衍有點兒無奈,又有點兒想笑,項西拿了衣服回到車上,揪著領子沖他舉著:「是這樣嗎!是這樣嗎!」

程博衍看了一眼就樂了:「是,你怎麼想的啊?」

「我真是日了象了!」項西瞪著衣領上的名字,「這他媽怎麼辦啊!」

「我幫你弄,」程博衍回手拿過了放在車上的消毒液按在了他臉上,「你再又日又操的我就讓你嘗嘗這玩意兒是甜的還是鹹的。」

項西沒了聲音,斜眼兒瞅了瞅還按在他臉上的消毒液:「是檸檬味兒的吧?」

程博衍看了他一眼,把瓶子放了回去,拿過他的衣服,用手摸了摸那個名字:「還是油性筆啊……」

「能弄掉么?」項西挺鬱悶,「我……沒文化真是太折磨人了。」

「這個洗是肯定洗不掉了,」程博衍又搓了搓衣領,嘖了一聲,「你這衣服一直沒洗過吧?」

「哎!」項西喊了一聲,「你這潔癖能不能控制一下了啊!現在是說洗沒洗衣服嗎!這個字怎麼辦啊!」

「哎你別喊了,我再跟你待一陣該去查聽力了,」程博衍笑了半天,把他衣服疊了疊放到後面,「我肯定能幫你弄掉。」

「真能弄掉嗎?」項西看著他。

「能。」程博衍笑著點點頭,發動了車子。

項西靠在車座上沒有說話,突然覺得很安心。

不是因為程博衍說能弄掉那個帶著框的名字,而是因為在他各種大大小小煩躁不安的時候,程博衍永遠都有平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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