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丫頭們
李恬接了李雲裳進屋,李雲裳接過丫頭手裡捧著的那瓶插的極漂亮的金黃倒掛金鉤,遞給瓔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也不知道五妹妹缺什麼,這是我親手插的花,妹妹別見笑。」
「好漂亮!」李恬伸手撫了撫菊花讚賞道:「就放到炕頭高几上,好讓我坐哪兒都能看到。」李雲裳暗暗舒了口氣,面對這個堂妹,她一直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自慚形穢,在她面前,她這手腳都覺得拘束無法自然。
「我來是有件要緊的事,」李雲裳拘謹的端坐在炕上,看了眼李恬真誠道:「父親吩咐了,讓你挪到我那院子去住,那院子清靜,大姐姐出嫁后,阿娘讓人重新粉刷過,比這兒……好,」李雲裳膽怯的掃了眼東廂:「我還搬回原先的院子,我原先那個院子也好。」
李恬意外的看著李雲裳,大伯父吩咐的?李雲裳現在住的紫雲居是這府里數二數三的好院子,大伯父讓李雲裳讓給自己住?把最好的給自己?李恬越品越覺出一種怪異的違和感,臉上卻絲毫不露,只笑著搖頭道:「我就喜歡這青桐院,從前每次回來我都想,要是哪天回來住,我一定要住青桐院,不知道為什麼,一進這院子,我就覺得特別親切。」
李雲裳最怕鬼怪之類,李恬這最後一句話嚇的她臉色發白、嘴巴微張,恐懼的不敢看東廂,卻又不受控制的瞟了一眼又一眼,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李恬瞄著李雲裳的恐懼,停了一會兒,才岔開話題問起她看什麼書彈什麼琴來,一提到琴,李雲裳有了話題,漸漸自在多了,兩人聊了好一會兒,李雲裳才起身告辭,李恬沿著游廊將她送出垂花門,抬眼掃見旁邊通往水秋娘居處的紅漆小門,心裡一動,指了指小門笑道:「我記的姐姐琴藝最精,水先生也擅琴,姐姐哪天有空,過來尋水先生切磋切磋。」
「我那琴……不過能彈出個聲音來,哪敢跟人切磋?水先生是?」李雲裳被李恬一句話說的臉色泛紅,不好意思中又透著絲絲驕傲。
「水先生從前做過宮裡的琴供奉,也擅尺八,她就喜歡你這樣愛琴的。」李恬笑著介紹道,李雲裳臉色微變,滿眼敬畏的回頭看了眼那兩扇紅門,能在宮裡做供奉的,都是頂尖兒的人物,要是能得她指點……
「水先生……真肯指點我?」李雲裳激動的眼睛水亮,李恬忙點頭道:「水先生人很和氣,你有空就來。」
「嗯,那我明兒一早就來。」李雲裳臉上笑容綻放如春花。
傍晚,李恬吃了晚飯,和曹四媳婦對完了木記等幾家小鋪子的帳,曹四媳婦笑道:「這小有小的好處,開業當月就能掙錢,跟本錢比起來,這利可正經不薄。」李恬隨手翻著薄薄的帳冊,笑著沒有說話,這幾家鋪子做的是長遠生yi,好處可不在掙錢上,
瓔珞端了兩碗甘草湯送進來,遞了一碗給曹四媳婦笑道:「曹四嫂子辛苦了,喝碗湯潤一潤。」曹四媳婦忙起身接過笑道:「瓔珞妹妹這麼客氣,我可受不住。」李恬慢慢喝了口甘草湯,看著曹四媳婦說起了家常:「實哥兒這幾天好些沒有?」
「好了,哥兒到底是哥兒,玲姐兒那會兒斷奶,直鬧了小十天,他倒好,昨兒我回去,他太婆正喂他喝牛乳子,他看看我,又看看牛乳碗,竟沒理我!只抱著那牛乳碗恨不能把頭都扎進去。」曹四媳婦言語爽快。
「實哥兒好玩的很,」青枝一邊收拾桌子上的紙筆算盤,一邊笑道:「胖的手上胳膊上全是窩窩,見人就笑,一笑那口水呀,」青枝比劃了下:「嘩的一下就流到了這裡!」
一句話說的幾個人都笑起來,李恬看著曹四媳婦囑咐道:「跟他太婆說,牛乳子里要少放糖霜,他太婆身體不好,別總抱著孫子不鬆手。」
「記下了,五娘子放心,我也怕累著老太太,前兒和他爹商量著又買了兩個小丫頭回來,如今也能搭把手了。」曹四媳婦忙欠了欠身子答道,李恬『嗯』了一聲,曹四媳婦喝了湯,就告退回去了。
「曹四嫂子這日子越發過的好了。」銀樺感慨了一句。
「這有什麼,你用心侍候五娘子,往後嫁了人,領差使做了管事娘子,這日子不是跟她一樣?!」青枝頭也不抬的回了一句,銀樺正和瓔珞抬著被子架到熏籠上,嘆了口氣道:「這哪是想做就能做的?當初在老夫人屋裡侍候的幾位姐姐,也就曹四嫂子做了跟外頭一樣的管事,一個月掙二十兩銀子。」
「當初老夫人屋裡幾位姐姐,就數紅玉姐姐最用心,也最肯學。」瓔珞溫和的接過話道。
「從前咱們院里的三等丫頭,一個月也有一兩銀子的月例,外頭哪家有這樣的例?可咱們院里的三等丫頭,隨便挑一個出去都能做一般人家的大丫頭,這理兒你還不明白?要想多掙銀子,你得有那本事。」青枝泡好清茶,倒了一杯遞給李恬。
李恬接過茶,慢慢抿著,閑閑的聽她們說話,自己屋裡從前丫頭婆子眾多,如今不同往常,她只挑了瓔珞、青枝兩個大丫頭和銀樺、玉葉兩個二等丫頭帶出來,青枝言語爽快,御下嚴厲,銀樺反應極快,跟誰都是自來熟,玉葉看著老實木訥,其實焉壞焉壞的,這三個人都極服瓔珞。
「這倒是,」銀樺喜滋滋的道:「我選進這院子那會兒,我娘高興的擺了好幾桌,去年升了二等,一個月二兩銀子,比我爹我娘加一起還多!」
「正院那邊有什麼動靜沒有?」瓔珞轉頭問了一句,銀樺輕輕『呀』了一聲,忙看著李恬道:「一直沒有動靜。」青枝的眉梢一下子豎了起來,到嘴的話卻又咽下了,這銀樺差使當的也太不經心了,這樣要緊的事還要等別人問,回去得好好教訓教訓她。
「都這會兒了還沒動靜,看樣子大夫人不想責罰四娘子了。」瓔珞也掃了銀樺一眼,皺了皺眉頭道,李恬沒有說話,銀樺接著道:「花房的閃婆子說,辰初剛過沒多大會兒,她正在園子里修花枝,看到二門看門的錢大媳婦進來尋二太太說話,接著二太太就去了四娘子屋裡,一會兒功夫,四娘子就往咱們這兒來了。」
「看樣子大夫人不知道四娘子過來的事。」青枝接道,李恬點了下頭:「自小讀書明禮就這點好,她就是想做,也難抹下那張臉,不過睜眼閉眼,縱容一二罷了。」
「那咱們要不要?四娘子這丟的也是您的臉。」銀樺眼裡閃著絲興奮問道,青枝抬手拍了她一下皺眉道:「你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呢?三娘子的親事還沒著落呢,大夫人斷不會讓她壞了李家姑娘的名聲,哪要咱們管?」銀樺縮縮頭吐了吐舌尖,忙端起洗腳水送出去。
「水先生剛過來過,看五娘子正忙著,讓我跟五娘子說一聲,三娘子想學的,她都好好教給她。」瓔珞轉告道,李恬晃著泡的熱呼呼舒舒服服的腳『嗯』了一聲。
「三娘子是個良善人,大娘子人也好,」青枝誇了一句又感慨道:「大夫人那樣的人,竟養出這樣的兩位姑娘。」
「她……」李恬輕輕嘆了口氣:「也不能怪她,她本性不壞,自小的教養也好,可惜,一個窮字,她又要強的太過……你們想想,她接手勇國公府前,祖母從來沒讓她沾手過家務庶務,一夜間長輩暴亡,勇國公府……空空如也,大伯父這些年天天泡在酒罈子里,唉,她也不容易,只要不越線,咱們不跟她為難。」
「要是敢越線,咱們饒不了她!」銀樺忙接道,青枝重重彈了下她的額頭道:「我看你是慣壞了,回去抄一百遍心經去!」
「好姐姐我錯了,饒我這回吧。」銀樺揪著青枝討饒,青枝冷著臉瞥了她一眼道:「還不只這一樁呢,回去再和你說。」銀樺嚇的忙鬆了手。李恬歪頭看著兩人,並不打算多話。
「從前水先生說過,有些話,人人都心知肚明,可就是不能說出來,一說出來,就落了下乘。」瓔珞看著銀樺教導道,銀樺怔了片刻,鄭重的沖青枝和瓔珞曲膝道:「多謝姐姐教導。」
隔了幾天,李恬到寧遠侯府給林老夫人燒了二七紙出來,曹四媳婦臉色蒼白的迎上來,聲音有些發顫的低低道:「五娘子,出大事了,黃大掌柜他……」
「上車再說。」李恬眼角還帶著淚,聲音哀傷卻安然的打斷曹四媳婦吩咐道,曹四媳婦意識到失態,忙深吸一口氣,腳步穩穩的跟在李恬身後,往二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