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六章 後車又錯了
祝明銳梗著脖子,一句接一句,又急又硬的頂著長安侯,直頂的不光蔣鴻,連諸將也覺出了詭異,蔣鴻心裡疑『惑』不已,這祝家父子打的什麼主意?到底要幹什麼?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祝明銳頂出個以下犯上被關起來!蔣鴻尋到話空,往前半步沖長安侯拱了拱手,截過祝明銳的話道:「副帥,下官以為,大軍緩行以利隨時應戰,這是副帥想的周到,也是兵法正理,可祝統領說的也有幾分道理,下官以為,不如大軍緩行,下官和祝統領率一軍先於大軍探看情況,這樣也能首尾呼應,副帥您看呢?」
長安侯不由自主的暗暗舒了口氣,他一點也沒想到一向『精』明的兒子竟這麼不會演戲,這一場戲演的如此生硬『激』動,若不是蔣鴻『插』進這話,簡直收不了場了!長安侯一陣心酸,兒子到底還小,以後還得……算了,也沒有以後了!
長安侯心裡酸楚,面上卻是一團怒氣,怒目圓瞪,指著祝明銳怒呵道:「你既覺得你比北庭人能戰,那好,本帥就成全你!你將五千人為前鋒,若遇敵後退半步,斬無赦!」祝明銳後背筆直,雙目直直的盯著父親看了片刻,搭手舉到眉下,似揖似拜竟一彎到底,蔣鴻看的心裡一愣,正要再開口強調要和祝明銳同行,長安侯卻先於他吩咐道:「蔣統領要去,那你就隨他去吧!」一句話聽的蔣鴻心裡一陣怪異之極的感覺,看看直直盯著祝明銳的長安侯,再看看彆扭的扭著脖子,僵著身子不看長安侯的祝明銳,心裡的怪異之感更濃烈了,等出發后,得好好探探祝明銳的話,這中間必有大古怪!
祝明銳挑了五千『精』銳,和蔣鴻一起脫出大軍,往黑水河方向急行軍趕去。
黑水河畔一處地勢略高的山堆上,壽王被武思慎帶人團團圍護在中間,姜先生騎在馬上,緊挨壽王,面『色』凝重的看著不遠處已經殺成一團的已部和北庭人,轉頭看了神情輕鬆的壽王道:「旺丹來的倒快。」
「嗯,能一統北庭,自然不是笨人,既然打定主意要吃這塊『肥』『肉』,當然是揚長避短,行動越快越好,若能迅雷不及掩耳,縱有埋伏也奈何不了他了。」壽王語調平和隨意,武思慎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大爺這份泰山崩面前而不動的氣度當真難得。
「北庭人戰力不弱。」姜先生看了一會兒評價道:「比當年官家那時候不差什麼了,王爺,天落黑前援軍若不到,就讓武統領護著您先撤回去,我留在這裡就行。」
「嗯。」壽王似應非應的『嗯』了一聲,目光越過人『肉』翻飛的戰場,往北安城方向遠目眺望,武思慎一邊關注著前面的戰事,一邊豎耳聽著兩人的對話,也順著壽王的目光往北安城方向望過去。
遠遠的,一騎輕騎疾『射』而來,直直的扎入戰場,速度幾乎沒怎麼減慢,沖著壽王方向筆直的扎過來,遠遠望去,如同一支離弦之箭穿過水麵,人如水一般往兩邊涌退,武思慎全身一下子綳直了,下意識的摘下那把陌刀,從喉嚨里低吼了一聲,圍在壽王最外圍的護衛齊齊摘下陌刀,斜斜輕抬,只等那人近了,揮刀而出。
如箭般的輕騎穿陣而出,站在最前面的褚二先認了出來,忍不住一聲驚喜之極的大叫:「是悅娘!是悅娘!」
武思慎一口氣松下來,後背頓時湧出一層冷汗,握著陌刀的手裡也汗浸浸一片,沒想到這位王悅娘有如此本領,從前自己真是太小看她了,自己從前竟敢當著她的面殺馬,若是她當時出了手……武思慎頭皮一陣發麻,那自己這會兒真是早死早托生了!武思慎后怕之餘,卻又被悅娘瀟洒之極的穿陣而過『激』起滿腔熱血,恨不能自己也衝下去來回殺上幾趟!
壽王緊緊擰著韁繩的手一下子鬆了,眉『毛』高揚急命令道:「武思慎,出戰吧。」
「王爺!」姜先生急忙想阻止,壽王抬手止住他笑道:「蔣九是個聰明人,他知道怎麼做,旺丹還不知道我援軍已到,就是要打他個措不及防!出戰!」一聲令下,武思慎興奮的雙眼瑩亮放光,手指來回張了幾下,輕輕握住陌刀柄,握緊又鬆開,輕輕挪了挪,又握緊,穩穩的『抽』出陌刀,斜垂在馬下,一隻手輕抖韁繩越隊而出,一馬當先,率領這支新創的陌刀隊整齊沉默的往撕殺『激』烈的戰場衝去。姜先生急令人搖旗指揮中路軍後撤。
離陣一『射』之地,武思慎居中,手持陌刀的『精』壯武士齊齊抬起陌刀,刀起時已沖入陣中,陌刀齊落,如同一把巨大無比的利斧斬入陣中,血與『肉』『激』飛而起,陌刀隊伍變換,以武思慎為中心,轉動著往前推進,刀起刀落,如同一把巨大的絞『肉』機械。
悅娘站在褚二身邊,眼睛瞪的溜圓看著陌刀下的血『肉』橫飛,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家姑娘出錢出力打這陌刀時,知道這玩意兒這麼可怕么?褚二嘴巴張的合不上,這刀陣太可怕了!
壽王滿意的看著殘酷絞殺著橫在他們面前一切的陌刀隊,和姜先生笑道:「果然威力非同凡想,也算沒有讓老五把媳『婦』嫁妝都拿出來的這份苦心白費了。」姜先生強忍著心裡的翻騰噁心,想答話卻說不出話來,急忙顫抖著手『摸』出瓶蘇合香酒,仰頭灌了幾口,這才連透了幾口氣道:「怪不得祖宗要把這陌刀封存,實在是……」姜先生話沒說完,壽王微眯眼睛看著戰場道:「封存是因為這陌刀太『花』銀子,這一刀一人一刀,所費不菲,就這些吧,多了朝廷可養不起。」
姜先生用力捶著『胸』口,焦急的遠眺了眼悅娘過來的方向,忙示意親衛叫過悅娘問道:「蔣雁回帶了多少人?到哪兒了?」
「五千人,不是蔣九爺帶的,是祝統領帶的,蔣九爺哪會帶兵?他能騎得動馬就不錯了,就在那個地方,那裡,噢,擋住了,那個那個,那塊禿不拉幾的草地後面,後面好象有點窪……」悅娘問一答十,姜先生只好截下她的話問道:「蔣雁回讓你過來有什麼話沒有?」
「沒有!蔣九爺就說讓我從陣中衝過來,告訴大帥祝統領帶著五千『精』兵到了,說他已經傳信后軍,說后軍和他們落的有點路,得六七個時辰后才能趕到。」悅娘不時扭頭看一眼殺的如同修羅場的戰場,一邊隨口答著姜先生的話,姜先生邊聽邊滿眼敬佩的看著壽王,壽王卻看著悅娘笑道:「你跟在我身邊吧,別往戰場上去了,萬一有個閃失,我跟你家王爺、王妃不好『交』待。」
「我沒打算去,」悅娘很有幾分煩惱的揮了揮手:「剛才我過來也沒殺人,最多砍掉幾個胳膊『腿』什麼的,沒殺人,真殺了人,回去秋娘又得讓我念這個經那個咒的,算了算了,不殺就不殺吧。」壽王聽的高挑眉梢,不知道是笑好還是不笑好,姜先生極其無語的看著悅娘,也不知道晉寧郡王妃從哪兒找了這麼個人!
被陌刀隊的兇殘殺的潰退的旺丹部又被祝明銳所率五千『精』銳突出截殺,這一戰直殺到日薄西山才兩相退回。回到營地,殺的血人一般的祝明銳看到同樣血人一樣的祖父祝老侯爺,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剛叫出一句『翁翁』,眼淚奪眶而出。
直到後半夜,得了祝明銳的報信,一夜急行的長安侯大軍繞道在壽王軍后遠遠駐定,長安侯急急忙忙趕到壽王營地,護衛在帳蓬前攔下長安侯,說壽王已經歇下了,吩咐了不許打擾,長安侯看了眼彷彿透著几絲微光的帳蓬,垂手恭敬退下,跟著遠遠綴在後面的祝明銳往父親祝老侯爺的帳蓬趕去。
祝老侯爺『花』白的頭髮顯的有些蓬『亂』,盤膝坐在帳蓬中間的狼皮褥子上,從長安侯掀簾而進起,就目不轉睛的看著他,長安侯頭頸低垂不敢抬,進帳蓬就雙膝跪地,膝行到狼皮褥子前,重重磕了幾個頭。
「唉!」祝老侯爺長長嘆了口氣:「銳兒都跟我說了,你糊塗啊!」祝老侯爺重重拍著『腿』:「糊塗啊!官家那樣的人……哪還有官家那樣的人?大爺也不是當年的官家,當年的官家只能孤注一擲……算了算了,不說了,你能為了祝家舍已舍子,也算……」祝老侯爺眼窩裡滑出顆『混』濁的淚珠,好一會兒才接著道:「銳兒……好!可你!」
「阿爹。」長安侯悔恨不已的叫了一聲,祝老侯爺痛徹心骨的一下下拍著『腿』:「大爺沒見你,你明早……就請戰吧,大爺若准了,你就……一戰成仁……成仁吧……」祝老侯爺手不停的揮著:「去吧,回去歇著,去吧,你放心,都放心……」長安侯貪戀的看著父親,好一會兒才輕輕的應了一聲,輕輕起身,慢慢轉身出了帳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