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攤牌
十二月底的時候，北京已經是白雪皚皚。
汪宅。
老式木質大宅院在這座寸土寸金高樓林立的城市裡顯得安靜又充滿歷史的沉澱感，豪門大族的低調與奢華盡顯。
園子里的樹大半已經掉光了葉子，只有常青樹的深綠在雪夜裡默默守望春天。
「這裡真的很美。」暖氣隔絕了外界的寒意，莊子菁與爺爺對坐在根雕茶座邊，慢慢品茶。
爺爺呷了口茶，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深沉：「我去過麗江，也去過大理，知道那裡有很多木質結構的老房子，古城，很漂亮。」
「但卻不及這裡的精緻和華貴。」莊子菁端著茶杯看了看繁複的木窗雕花。
「我也用過雲南那邊送過來的頂級普洱，據說是天價，味道確實也不錯。」爺爺繼續說。
莊子菁微微揚了揚唇微笑：「但並不及爺爺這裡的收藏，各種茶系的精品都有，只怕讓那些茶商見了也要眼紅。」
「我也見過雲南的山水，壯闊的、秀麗的、險峻的……」
「但北國千里冰封萬里雪飄，遠勝南國的豪放。」
「我也見過雲南那邊的人，樸實無華，默然生活，不浮華，不喧囂。」
莊子菁停了一下，為爺爺沏茶，她似乎想了想然後才開口：「在北京有不少才華橫溢的青年，幾乎是活在世界的頂層，擁有別人羨慕的背景和資源，入則豪庭，出則豪車，呼朋引伴不是大官家就是大商賈。現在，我也成為了這樣的人，有深厚的背景，有一個大家庭，有愛我的親人，我知道我也可以像那些享受著京城繁華的官二代官三代一樣擁有很多選擇。」
爺爺臉上的表情更複雜了些：「儘管如此，你卻依然不願意留下來？」
莊子菁點點頭：「我曾經很希望自己有這樣的家庭，不用為物質憂慮，不用為親情傷心，不用為前途擔憂，但是這樣的生活卻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爺爺抬起眉眼認真的看她。
莊子菁笑了笑，然後站起身來轉身看向窗外，窗外已經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想要的是自由的生活，在一片能讓我安靜下來，讓我覺得享受的土地上，與一個能用和我同樣的心態對待這個世界的人一起簡單生活。那就是我想要的。」
爺爺認真的看著莊子菁，過了很久才開口：「一個月前，我見過顏宇，她找的我，那孩子從普通意義上來說，是個不錯的孩子，獨自撐起了顏氏的大局，將家族企業發揚光大。」
莊子菁微微挑了挑眉，自從兩人在大理分開之後再也沒有聯繫過，沒想到她居然還是沒有放棄，而且找到了爺爺。不過，她會在爺爺面前表明自己的性向嗎？如果她這樣做了，真的能夠得到爺爺的認可嗎？
爺爺低下頭喝了口茶：「我一直很感激她，讓我們一家團聚。然後她那次見我的時候，我問她可有結婚或者對象，她告訴我，她不結婚。」
莊子菁轉身看著爺爺，她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因為爺爺的語氣很特別。
爺爺卻微微低著頭：「她說她喜歡女人。」
隨著爺爺這句話說完，整間屋子都安靜了下來，爺爺保持著微微低頭的姿勢似乎是很認真的看著面前的茶壺，莊子菁則脖子有些僵硬的看著爺爺。
這種沉默持續了很長時間，莊子菁微微動了動嘴唇，然後再次落座在爺爺的對面，她的手輕輕交握在一起，略微思慮之後，很輕聲卻很認真的說：「爺爺您曾說，如果等我看過了這個世界的繁華，還做出同樣的選擇，那麼您會支持我。」
爺爺沉默片刻之後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莊子菁的心稍微落了地，卻又覺得有些傷感：「爺爺，我相信我自己的選擇。因為我做這樣選擇的時候是冷靜的，而現在我再次做這樣的選擇的時候，是在看過了繁華世界之後，知道自己可以有很多選擇，可以有光明的未來之後。所以，雖然很抱歉，但我還是必須得說的是，請相信我的選擇，也請支持我的選擇。」
爺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端起茶杯喝茶，等她放下茶杯之後他才輕輕抬起頭來看著莊子菁：「我知道你的顧慮，爺爺雖然老了，但是並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我想如果你不是考慮到你媽的身體不好，也許你早就已經對我們攤牌了，你已經長大，你有能力獨自生活，你並不稀罕這個家庭可以帶給你的一切。」
「不，我稀罕這個家庭帶給我的溫暖。這是很多年來我渴望的。」莊子菁糾正。
爺爺看著她眉頭稍微舒展了一些：「但物質的一切，這個家能夠給你的，卻都並不是你要的。那麼，你叫她來一趟家裡吧，我要看看她。」
莊子菁點點頭：「好。」
楊回接到莊子菁電話的時候是第二天，她正在給客人換機油。聽完莊子菁的話，她的手上一個不穩，把機油灑了些在外面。
客人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得打趣：「怎麼了？小楊你談朋友了？怪不得最近又有大動作，修那麼大一座房子，看來是有幫手了。」
楊回沒說話，只聽著電話那端莊子菁說話，另一隻手迅速加完了機油，蓋上機油蓋之後站起來便朝著樓上走。
「機票我幫你訂好，你哪天方便？」電話那端，莊子菁問。
楊回推開二樓卧室的木門進了屋，一屁股坐在木椅子上：「很突然。」
「是有些突然。」莊子菁也覺得有些壓力：「要不然我去麗江接你。」
「不行，我不能讓你家裡人認為我是呆在你羽翼底下受你保護的人，就連去北京也需要你過來接，這樣不合適。」楊回雖然很想見到莊子菁，對當前的狀況也覺得很有壓力，但還是努力保持理智。
莊子菁此時正立在自己卧室的窗前，窗外在一夜飄雪之後已經積了厚厚的雪，整個世界都變得白茫茫一片：「你不要太擔心，還有我呢」
楊回笑了笑：「我知道，你也不要太擔心，有我呢。我重複一下你家裡的情況，你爸爸和哥哥在軍隊上，回來和你團聚了一小段時間之後又回了部隊，你媽媽心臟不好，身體虛弱，已經沒有上班，你爺爺血壓有點兒偏高。」
莊子菁輕笑起來：「這些你都記得。」
「當然。」楊回回了一句：「幫我訂後天的機票。」
「好，到時候我到機場接你。」莊子菁聲音溫柔。兩個人已經三個月沒有見面，雖然都已經不是小孩子，但思念的滋味對於任何真心相愛的人來說都是必然的。
掛斷電話，楊回深深吸了口氣然後重重的吐出來之後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快速走到樓下用洗手粉將手洗了三遍，但還是無法完全去除手上的油污，尤其是指甲縫隙里的污跡更難對付。
隨後她又把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手洗，等到衣服乾淨，自己的手也乾淨不少，只是當她抬起雙手的時候，不由得又想起莊子菁那雙如青蔥般白嫩柔滑的手來。她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粗糙的手，有些無奈，隨後卻又笑起來。
自己本來就是個修車的，當然不可能有一雙那樣的玉手。就像自己本來就是個文化不多的鄉下修車人，當然不可能像那些坐在大城市的高樓大廈里的女孩們一樣衣著考究，每天花不少心思在打理自己的外表上。
她抬頭看了看飄著几絲白雲的藍天，再次揚起笑容，做自己喜歡的那個人，這應該就是最好的選擇，也就是子菁的選擇。
晾好衣服之後，楊回給幾個山民打了電話說是要些山貨，並且約好了第二天送下來之後，楊回就出門去了工地。
工地就在鎮上，離鋪子並不遠，這塊地是楊回去年才買下來的，一畝，當時想的是要蓋個倉庫，因為麗維線上的不少鄉鎮維修鋪都漸漸發展到了賣車，楊回利用自己的進貨渠道優勢給自己名下的連鎖維修店批發車輛的同時也漸漸開始往別處批發車子，批發生意稍微做大之後場地便成了棘手的問題，只能靠租用倉庫，一方面不是很容易找到合適的場地，另一方面就是承租有些風險，租金隨時有上漲的可能，所以買下這塊地之後楊回準備蓋倉庫，方便擴大規模。
只是在莊子菁去了北京之後，她卻改變了主意，儘管當時已經和包工頭簽訂了蓋倉庫的合約，但楊回還是增加合同金額改變了合同內容。
步行十分鐘到工地那邊，楊迴轉了轉，跟包工頭聊了聊工期，確認短時間之內就能做好內部裝修之後，楊回又催了一下，然後才回了鋪子。
小和這個時候已經閑下來，在鋪子外點了火盆烤火。楊回對小和說：「後天我要出去，大概幾天時間，也或者會更長一點，不太確定，家裡你照應著。施工的進度你也跟進一下，不忙的時候過去看看。催著點。」
小和看著楊回猶豫了一下還是開了口：「真是去相親？」
楊回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不是的，是去見父母。」
小和哦了一聲，有些失望，然後又打起精神笑起來：「那要去買兩件好衣服，打扮一下。」
「不打扮了，我就這麼個人，沒什麼好打扮的。」
「也對……」小和的聲音不高：「你不打扮也好看。」
楊回本來準備上樓，聽到這句話不由得笑起來：「我一直覺得你老實到不會說這種話的，下次阿嬸給你介紹女朋友的時候你也說說這種話說不定就成了。」
小和吶吶的笑，等楊回快要轉過轉角的時候小和才說：「那家裡我給你看著，你放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