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五十五章 再談
老爺子會在成行之前再次找自己談話，這有些出乎楊回的意料。
在北京的這十天，除了第一天和老爺子有一次關於幸福的長談之外，都只是一些家常交流，楊回知道老爺子在觀察她，觀察她的言行舉止，在默默的為她評分，但楊回以為這種觀察並不會這麼快結束，因為老爺子是一個慎重的人，並不會輕易下結論，十天也許足夠對一個人做出大概的判斷，但十天顯然不足以確認自己孫女的歸屬。
楊回在莊子菁的帶領下到了老爺子的書房，但談話的當然只是楊回和老爺子兩個人。
雖然已經是夜晚，但滿頭銀髮的老爺子看起來精神還不錯，他朝著楊回招了招手，讓楊回坐到他對面。
「爺爺這裡的藏書真不少。」楊回落座，目光掃過書房碩大的書架。
老爺子嗯了一聲：「天晚了，喝了茶怕睡不好，就不喝茶了。」
「好的。」楊回聲音溫和清晰。
老爺子用手指點了點放在書桌上的一沓文件：「你們年輕人喜歡用電腦，喜歡看電子書，我是老年人，還是喜歡紙質的東西，幾十年的習慣了，改不了。」
「我也喜歡紙質的東西。」楊回說。
「那你知道我這裡這些紙質文件都是些什麼嗎？」老爺子聲音緩緩的問。
「爺爺您說。」
老爺子伸手拿起老花鏡戴上，然後把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文件上，很是認真的模樣：「第一份，是關於你的調查報告，雖然沒有徵得你的同意，但這幾天我讓人調查了你的情況。」老爺子抬起頭來看著楊回：「在你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對你進行調查，這樣應該才能得出最公正的結果。」
楊回點點頭，但沒有說話，她理解老爺子的行為，但卻並不太喜歡這種方式。這讓她想到了豪門的一些手段——電視或者小說里看來的。一直以為老爺子並不會做這些事情，看來似乎並不會免俗。
老爺子繼續說：「第二份文件，是亞希集團老總給的回函，原本是電子回函，但打成了紙質的。」
亞希集團對楊回來說並不陌生，或者說是非常的熟悉，楊回銷售的摩托車最主要就來自於亞希集團，這是一家全國出口第一的摩托車生產和銷售企業，規模巨大。
楊回微微抬了抬眉，但還是沒有說話。既然老爺子叫她來，那下面自然哈有話要說，她挺好就行。
「第三份文件，是C大學招生就業處的回函。順便說一下，他們學校有自主招生的權利。」老爺子說完補充了一句：「這所學校在全國排名前十位，其中機械設計製造是其王牌專業。」
說完這些，老爺子慢慢取下了老花鏡，似乎說完這三條，他今晚要表達的東西就已經表達完了。
楊回不太明白老爺子的意思：「爺爺今晚準備和我聊什麼？」
老爺子喝了口水，緩緩靠在椅背上：「十天時間並不太長，但我交代的事情，他們總是會很快辦完的，子菁應該告訴過你，我是一名軍人。而且是一名不錯的軍人。」
「是的，所以我也一直很敬仰您。」
老爺子笑了笑：「我說我是一名軍人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一名軍人來要求自己，其中一條就是正直。所以雖然我生活在這樣一個複雜的世界，但我並不喜歡拐彎抹角的辦事。我找你來，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以後。」
「爺爺請說。」
「你是孤兒，在高中的時候因為家庭原因不得不輟學，以至於你並沒有讀完高中，更沒有上過大學，而子菁是名校畢業，所以在學歷上，你們的差距很大。我雖然並不認為讀書越多，人就越聰明越懂禮，但從大概率來說，學歷會影響一個人的眼界和素養。所以我聯繫了C大，並且得到了肯定的答覆，你可以去C大上學，圓你一個大學夢——我想，上大學應該是你曾經的夢想。」
楊回愣了愣，她沒想到老爺子居然找了一所大學，而且自己居然可以去上，這確實是她曾經的夢想，只是這份夢想在破滅之後早已塵封，如今想起來，有些激動，卻又有些遙遠：「這確實是讓人激動的事情，但是我想這樣的事情，我需要時間思考，尤其是我需要和子菁商量。」
老爺子點了點頭，然後繼續說：「你輟學之後，跟人學修摩托車，然後開始在巨甸開摩托車維修店，並且培養了不少學徒，然後以這些學徒為依託開設了維修連鎖店，並且開始做小規模的摩托車批發生意。你的思路很不錯，我做生意的朋友們都認為你是個做生意的人才，思維敏捷，但是你的規模上不來，一方面是因為你的資源不足，另一方面是因為你手裡沒有人才。所以我聯繫了亞希集團的老總，並且得到他的答覆，如果你想要的話，亞希會把整個西南片區的批發全部交給你，至於人力資源方面，亞希集團會先派駐一些人手來幫助你，我這邊也會讓人迅速給你搭建一套班子，你不會有壓力。西南大部分是山區，摩托車的市場還是不錯的，你的總部可以設在昆明，甚至如果你希望的話，也可以設在麗江，這些都沒有關係。此外亞希研發的新能源汽車已經面試，現在處於發展的初期，但無論從政策扶持還是從未來發展趨勢來看，都會有所作為，亞希那邊同樣給了我回復，也就是說，你可以做整個西部的代理商。我想，接下這些，你的財富會是現在的百倍。」
楊回很認真的聽老爺子講完，確認並沒有說到要以這些作為和子菁分手的交換條件之後，她才認真思考了一下老爺子說的問題，不過她還是表示了拒絕：「謝謝爺爺了，但我想這些我並不需要。」
老爺子有些詫異：「難道你是一個沒有上進心的年輕人？」
楊回笑了笑：「百倍財富對我來說並不重要，爺爺您看我穿的衣服，從上到下從內到外加起來不超過五百塊。我對那些金碧輝煌的東西並不感興趣。我對物質生活的要求很低。雖然有了子菁之後，我很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我也和子菁溝通過她想要什麼樣的物質生活，她的回答也不過就是小富即安，不求大富大貴。爺爺曾經說，人最重要的是幸福，我也這麼認為，我想如果我按照爺爺剛剛說的去做，恐怕會花很大的精力在事業上，又還有多少時間來陪子菁？還有多少時間來建設我們的幸福？但如果我不努力，那爺爺的一番美意豈非白費了。而且之前亞希沒有理由把代理權交給我，現在願意交給我，不過因為爺爺您。爺爺您說您一直以軍人來要求自己，以正直來要求自己，但如果我這麼做了，豈非是給爺爺的正直抹黑。所以爺爺的好意我只能心領。但不管為了爺爺，還是為了子菁，也或者為了我自己，我都應該拒絕。而且還有一點我想說的是，我選擇事業的事情，都會考慮自己的愛好，我修車是因為我喜歡這門職業，並不是因為這門職業能掙多少錢。但做批發的總代理，我想我必須把更多的經歷放在生意本身上，我喜歡的事情，只怕也沒有時間去做了。」
老爺子看著楊回，臉上有些冷笑：「這麼好的機會，你不好好考慮？或者跟子菁商量？」
「我和子菁之間有我們的相處模式，有些事情我們需要共同決定，但有些事情，我可以自己決定，比如亞希的代理問題，我想我自己就可以決定，而且子菁不會反對我的決定。而讀書的事情，雖然我認為我不應該利用您的關係到大學去學習，但學習畢竟還是好事兒，何況如您所說，子菁讀的書比我多，所以我還是要和她商量。不過不管我們商量的結果是什麼，對爺爺這些天為我做的這些事兒，我都非常感激。」
老爺子收了臉上的冷笑，表情有些疲憊：「這些都不是為你做的，而是為子菁做的。我知道你不是那種會收下我一筆錢就離開子菁的人。這十天我一直在觀察你，也找人調查你，你清心寡欲，卻也有自己的遺憾，你是做生意的人才，卻也有自己的局限。所以我幫你找出路，可是你要知道，我做這些最希望的是什麼嗎」
楊回沒有說話。她認真的看著老爺子，但她心裡卻有了答案——自己依然是不被喜歡的。
老爺子身子微微前傾，認真的看著楊回：「其實我最希望的是，你去讀書，然後見識到更多的人，更複雜的世界，然後你就會選擇放手，因為在巨甸那個地方，你看到的太少，而在北京，我想你有足夠的機會看到更繁華的世界，也許，你會做出其他選擇。」
楊回微微揚唇：「就像您對子菁那樣，讓她接觸那些上流社會，認識京城裡的青年才俊，認為當她有更多選擇的時候，選擇的就未必是我？可是爺爺，即便如此，她依然會選擇我，而我依然也會選擇她，如果我選擇讀書，那也不過是為了能夠站在她身邊的時候有更多可以溝通的內容。」
老爺子搖了搖頭：「繁華世界最能腐蝕人心。等你選擇之後你才會知道。而我讓亞希給你代理權，是希望你能真正成為一個商業上卓有成就的人，也許那樣在你心裡，愛情就不再那麼重要，你會放過子菁。」
「不是放過。」楊回說得很清晰：「而是拋棄，對嗎？我知道爺爺希望我離開子菁，因為我們要走的不是一條傳統意義上可以通向幸福的路。但拋棄真的就是幸福嗎？」
老爺子卻沒有接話，而是繼續剛剛的話題：「好了，我困了，要休息了。亞希和C大的回復都在我手裡，這些唾手可得的機遇就在你的面前。你可以回去好好想想。給自己一個走出大山看世界的機會吧。你們做朋友不是也很好嗎？」
楊回站起身來：「那爺爺您早點休息。明天上午的飛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