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4.兔子急了會咬死人]
何書墨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世界一下子塌了,而且所有聲響都消匿,剎那間只覺得耳朵里什麼都聽不見了,像是一根鋼針猛地被巨錘楔進耳朵里,除了「嗡——」的沉悶的耳鳴什麼都感覺不到。
大腦里一片空白的時候,身體給出了最直接的反應。
猛烈地大口呼吸,眼眶邊緣發黑,手腳冰涼冰涼地分泌出冷而黏的汗液,腳底發軟,那一秒什麼感覺都沉重地湧上來。
緊張、害怕到了極點,一時間的不敢相信和強烈的憤怒悲傷,她瞪著眼睛,站在原地大口喘氣……
她不太敢往那兒看,因為視線里最後一幕衝擊了所有感官,她覺得濕濕的液體順著鬢角流下來。
不是眼淚。
是冷汗……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顧凜的背影,而那一道背影,讓她覺得肝膽俱裂,五臟俱焚。
難受,到了極點,其實被讓人扼住喉嚨還難以呼吸,耳畔連自己粗重的拚命喘息的聲音都聽不見!
冷靜,冷靜,腎上腺素沖昏頭腦,她覺得自己瘋了。
剛才那個男人,竟然剁了顧凜半截手指……這句話一從心裡冒出來,何書墨就恨不得扯著嗓子把感受全部嘶叫出來。
顧凜,顧凜……顧凜被砍了?
五內翻卷,然後她體會到了什麼叫情緒崩潰,徹底失控……
沉默太久了,何書墨覺得世界天塌地陷了一陣,然後她瘋了。
看也沒回頭看,她狠狠地咬住牙關,猛地轉過身,用盡所有力氣一瞬間抓住身後那個拿著槍指著自己後腦勺的男人的手臂。
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有激烈的心跳和難以抑制,完全爆出的情緒!
她根本不記得什麼過肩摔,擒拿術,直接張開嘴使出所有力氣「嗷」的一口咬下去。
不知道力道,她什麼都沒體會到,只知道血的味道在口腔里瀰漫開,一股刺激的鐵鏽味朝著腦門兒上涌,耳邊只聽見男人啞著嗓子瘋狂地尖叫起來,還不等他被自己咬了反應過來……
她用所有的感官,把感覺放到無限大,只為了去聽那一聲槍掉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啪——」
那把烏黑的槍,靜靜地掉在地上,時間不過一秒之間。
何書墨瘋了似的鬆開咬人的牙齒,朝著地上那把槍撲過去……
現場沒人料到會有這一幕,畢竟注意力全放在桌子上和剛才刀落的聲音,所有人因為尖叫聲回過頭看的時候,只見被咬了手的男人還在低頭彎著腰捂著傷口痛苦地嘶叫,而被大家認為絲毫沒有威脅、瘦得幾乎一陣風就能吹倒的長發女孩,此時嘴角全是鮮血,已經從地上爬起來,雙手緊緊握住槍,直直指著桌子對面的光頭。
一時間氣氛結冰。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這姑娘根本沒摸過槍,而且握著槍的手一直在劇烈地顫抖,幾乎端不穩,最關鍵的是連保險都沒開……
但是那雙濕潤的黑眸里,那種強烈到無法讓人忽視的情緒,預示似乎下一秒她就會瘋。
眼神已經沒有理智了,只有純粹的憤怒。
牙關在劇烈地打著冷戰,雙手顫抖,呼吸的時候帶著急促的喘息聲,因為情緒波動太大,她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滾落,她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媽……」何書墨緊緊握著質感冷硬的槍,胸口起伏,大口喘氣,她從來沒用這麼冰冷的語氣說過話,似乎每一個字吐出來都不像是出自她口。
她只覺得渾身冷得無法自控地顫抖,雙手不聽使喚,也根本想不起來她不會開槍,她只是端著槍,對著桌子對面那個光頭,想立刻就把他身上轟出幾個窟窿眼兒!
何書墨腦子裡一片空白,結果下一秒看見那雙熟悉的眼睛時,整個人幾乎崩潰。
顧凜看見她的動作,此時站起身來,步步朝著她走過來。
再也控制不住,何書墨緊緊握著槍,緊得槍身已經深深烙印在自己滿是冷汗的手掌里,眼淚在看見他的臉的一瞬間,全部湧出來。
哭腔一開了個小頭,她覺得整張臉都不受控制地扭曲成了別的樣子……
顧凜動作輕輕地把槍從她手裡拿出來,這個動作瞬間讓周圍的人陷入警覺,另一隻槍已經沖著他指過來。
結果,他拿到槍,二話不說,直接丟在地上……
「說好了,剁完手放人。」顧凜覺得自己已經很久用這種口吻說話了,冷冷地朝著光頭看了眼,好整以暇地把那張臉記在腦海里。
說完,他摟住何書墨的肩膀,用受傷了還在飆血的手一把撩開棚子的帘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響徹巷子的警笛聲大作,遠遠朝著巷子口看去,滿眼全是繚亂的紅藍光,在他的眼睛里折射出一片光海。
「你別動……」耳邊忽然響起何書墨急切又沙啞的聲音。
周圍陷入一片混亂,到處都是聲響,有人重新發動摩托車,有人四處亂嚷嚷,何書墨抓著他黑色短袖的衣擺把他拉到棚子旁邊沒人的地方。
顧凜一時間,完全不知道說什麼。
一直覺得她是脆弱的,纖瘦的,幾乎不堪一擊,而且性子大大咧咧的,有點粗神經,不會說話,經常害羞,但是此時此刻,他才發現原來一直以來,他真的沒有把她了解透徹。
她嘴角全是血,有點觸目驚心,臉頰因為淚痕和汗水黏膩膩的,鬢角的頭髮亂七八糟地貼在頰邊,窄小單薄的肩膀還是在發顫,但是手裡動作完全沒停下來。
先是一把扯開扣子,把他那件軍綠色的襯衫飛快脫下來,然後猛地撕開一個口子,因為心急再加上手抖,沒有扯斷,她急得飆眼淚直接上牙咬,然後終於扯下來一截布條,動作迅速地幫他纏手上的傷口。
「媽的,我有點暈血……」沒錯,一邊忙活這些,她還在滿嘴爆粗口。
顧凜垂下眼,靜靜地看她火急火燎的,手就沒停下來過,而且罵人的句子越說越離譜,最後罵到明天要去掘光頭家祖墳,終於忍不住淺笑了一下。
「你是不是傻了?」忽然她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第一次沖他這麼說話,顧凜靜靜地看著她沖自己發火:「萬一他真的剁了呢?!讓他沖我來啊,不就是鑽個窟窿眼兒嗎,我正好想打個耳洞!」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的亂七八糟的,何書墨深吸了一口氣,覺得急火攻心,完全無法冷靜,耳畔四起的奔走聲,人影亂晃,黑夜裡一束束紅藍光已經照到這裡。
她抬頭看見在光影里顧凜因為失血有點發白的臉色,頓時覺得心臟被揪得猛地一緊,像是噗嗤一聲有人把她的心捏碎了這麼疼。
「嗚」她憋不住了,憋了一晚上,現在知道安全了,才徹底爆發所有的情緒。
何書墨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喉嚨被哽住,鼻腔里酸意一直源源不斷地朝上涌,她難受死了。
感覺被他慢慢抱進懷裡,何書墨緊緊摟住他的腰時,聽到他開口。
「沒事兒,半截手指頭而已……」顧凜用左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輕說道:「那個慫貨,連我一隻手都不敢剁,更不敢動你……」
***
警車趕到的時候,棚子里已經沒人了,除了幾個喝高了沒來得及撤的小混混被帶走,沒有抓到帶槍的那幾個。
一片混亂里,趙擎也出現了,何書墨看見熟人,才終於鬆了口氣,唯一的念頭就是趕緊跟著他們送顧凜去醫院。
還好送醫及時,而且只是斷了半截手指,送去醫院的時候,聽說沒任何大礙……
一夜,何書墨幾乎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
坐在手術室外面的等待區,何書墨捏著手裡的紙杯子,杯子里趙擎給她接的熱水一口沒動,漸漸變溫,又一點點冷涼。
剛到醫院的時候,她去洗手間關著門哭了一場,哭到現在,完全沒眼淚了,累得有點虛脫。
人生第一次經歷這種事,何書墨覺得自己又變慫了一點,此時此刻好想變成一隻蝸牛把自己縮起來藏在安全的地方。
只要顧凜能好,就夠了。
紙杯被捏得有點變形,何書墨覺得心亂如麻,聽見身邊椅子上有人坐過來的聲音。
「墨啊,師父在呢,怕什麼。」曹鞠華的聲音依舊很不正經,弔兒郎當的:「知道嗎,以前你師母做飯,哎呀,我真是懶得說她,做的全是黑暗料理,切菜的時候狠得要把菜板給弄壞,整天幫幫幫的剁餡子跟分屍似的,我就說啊,小心你的手,結果有次她就把自己無名指給剁掉了大半截,哦呀,有什麼的,去了趟醫院,兩個月之後繼續幫幫幫剁餡子……」
何書墨一激靈,回過神,這說的什麼東西……
看了看曹鞠華笑得很猥瑣的眯眯眼,以及他臉旁邊,看見一晚上失魂落魄的師妹終於開口說話趕緊腆著臉湊上來的三個師兄,她啞著嗓子問:「師父你不是出櫃的資深斷袖嗎?怎麼還結過婚啊?」
「師父這個年代的人,結婚還是要結的,所以離了嘛,無名指都剁掉了,不能戴戒指了,我就跟她離了……」曹鞠華眯著笑眼說道:「所以說嘛,不用擔心小顧,他一個大男人,有什麼的,要那麼好看幹啥使,男人的魅力我覺得一直不在手指頭上,在後腰到翹臀然後滑到大腿的那條曲線上……」
「噫……」何書墨忽然覺得好想吐。
賀蘭翻了個白眼:「師父,你這名字起的,一看就是個基佬,你到底是攻是受啊?」
「哦呀,人家還是喜歡過女人的……」
「師父,你聽你說話,還『人家』,一聽就不正常好嘛?」
……
聽著他們吐槽,何書墨淡淡地笑了笑,她知道他們是在開玩笑讓自己開心一點的。
喝了口涼涼的水,趙擎忽然從走廊那頭急匆匆走過來。
何書墨頓時站起來,看著他走近,心裡又開始緊張。
「嫂子,別害怕了,這兒醫生我有熟人,說手術很快就好。」趙擎笑著朝滿臉擔憂的何書墨說道:「倒是……」
「怎麼了?」何書墨嚇得趕緊問。
「沒事兒,就是我剛才給凜哥家裡打了個電話,然後……伯母說讓你給她回過去。」趙擎把手機遞給何書墨。
哈?何書墨嚇了一跳,這是要給顧凜媽媽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