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媽媽——」

手上一緊，蘇岩登時回神連忙移開視線，轉頭看過去就對上蘇樂樂清澈的眼，心裡一咯噔就找回了理智。

「什麼？」

蘇岩的心臟跳得有些發虛，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像是處在雲端上，飄飄然的沒有一點真實感。她咽了下喉嚨，手指回握了下蘇樂樂：「樂樂？」

「我沒錯，你不用給人低三下四的道歉。」

蘇樂樂抿了抿嘴唇脖子一梗，轉頭沖著王靜說道：「你願意開除我那就開除，別廢話那麼多。我沒錯我不會道歉，你不用讓我媽媽給你道歉，我媽媽也沒錯。」

蘇岩一股火就衝上了腦門，回頭就拍了蘇樂樂一巴掌。

「你閉嘴！」

她根本不用去看王老師也能知道那張臉現在黑成了什麼樣，不過現在的重點不是王老師。蘇岩深吸一口氣也沒能排解胸口那股子鬱結，特別的煩躁，整個人都不在狀態，空氣逼仄：「王老師，十分抱歉孩子不聽話，我先帶蘇樂樂回去了。」她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要抬頭直視陸辰東還是繼續低頭假裝剛剛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十年時間，他應該不會記得自己，肯定不會記得，那麼濫情的一個人。

蘇岩喉嚨滾動，胸口彷彿塞滿了棉絮，她十分懊惱剛剛自己的失態。

曾經無數次午夜夢回，她在夢裡落荒而逃。醒來萬分懊惱，她是有能力遊刃有餘的應付著這個男人，也有能力理直氣壯的做自信高傲的自己。

蘇岩心臟翻來覆去的受著折磨，突然狠下心來，不管了先走為好。

拉著蘇樂樂轉身就往外面走，何必為了面子硬要和陸辰東對視？萬一被認出來蘇岩的人生就毀了。雖然這個可能只有幾十萬分之一的可能，樂樂今年才九歲半，蘇岩不能去冒那個險。

「站住。」

男人低沉嗓音驟然響起，蘇岩心中一驚迅速的轉頭看過去。

措不及防，四目相對。

他的黑眸深刻看不到底，帶著打量。蘇岩心臟砰砰的跳，十年前她以為那把刀能捅死陸辰東，真他媽的不走運，陸辰東沒死蘇岩就成了通緝犯。手指捏緊又鬆開，她無法抑制心中的怕。蘇岩看著陸辰東漆黑的眸子，忽然就笑了，她微微歪著脖子挑起眼尾壓低聲音曖昧不清道。

「陸先生，小孩子之間打鬧沒輕沒重。」她按了下手心裡的那隻手，蘇樂樂抬頭看了眼蘇岩皺了眉頭，可蘇岩沒看到，她正直視著陸辰東，開啟了戰鬥模式。「事情既然發生了總要解決，該賠償的我們不會逃避，既然你不想讓我們去看孩子，那也不強人所難。」蘇岩很奇怪自己十年不見陸辰東，竟然能認得出來。「十分抱歉，我替孩子給你道歉。希望——」蘇岩抿了抿嘴唇，他竟然沒死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他結婚了有個孩子和樂樂一樣大。「希望孩子早日康復。」

蘇岩知道自己失態了，可時間不能倒回，她也不可能重新調整姿態再面對陸辰東一次。

陸辰東看著面前的女人，微微眯了眼睛。她的頭髮有些亂隨意披散在肩頭，穿的衣服也不講究，居家的拖鞋前面鏤空地方露出白皙腳趾，氣質非常差，整個人透著股廉價味道。

他皺了下眉頭，不耐煩寫在臉上，掃蘇岩一眼。

「教好你的孩子。」

他移開視線轉身大步朝外面走去，步伐鏗鏘有力帶著殺伐氣勢。

蘇岩一愣，隨即回過神來就是一陣子火大。

去你大爺的！

回家的路上蘇岩一言未發，陰沉著臉開車。坐在副駕駛的蘇樂樂也沒吱聲，抱著書包坐得十分端正，緊緊抿著嘴唇表情嚴肅。

車子在小區門口停下，蘇岩沒有直接下車，她轉頭看著蘇樂樂的臉。都說男孩長得像母親，可蘇樂樂和她一點都不像，蘇岩深吸一口氣緊攥的手指才緩緩鬆開。

「蘇樂樂。」

空曠安靜的車廂，蘇岩的聲音十分清晰，就連其中的嘆息都一清二楚。

「怎麼回事？」

蘇樂樂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沉默。

「為什麼打架？怎麼把同學打到住院？你心裡怎麼想的？你告訴我。我現在沒生氣，你把所有的事情給我講清楚，我不罵你。」

在教育孩子上面蘇岩是摸著石頭過河，她是完全的新手，不懂怎麼教育孩子，以前也看過幾本教育專家的書，收效甚微。

蘇樂樂不吱聲，依舊低著頭。

蘇岩有些火，她脾氣不是很好，突然就拔高了聲音。

「你會不會說話？」

「他先罵我！」

蘇樂樂帶著哭腔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一滴淚落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他吸了下鼻子抬手去擦，越擦越多。「我沒錯，你為什麼要罵我？」

蘇樂樂漸漸哭出了聲。

「他們在學校欺負我，你也罵我！」

他突然拉開車門就往外面跑，蘇岩手慢了半步他就甩上車門跑遠了。

蘇岩氣不打一處來，扯掉安全帶就跑了下去，她幾步衝上去拉住往人群中鑽的蘇樂樂，腦袋有些疼，壓著怒氣：「蘇樂樂，我再說一遍，有什麼問題回來和我溝通。你跑什麼？你往哪裡跑？你是覺得自己有獨立能力還是怎樣？你不要我這個媽媽了你就跑吧！」

蘇樂樂掙不脫蘇岩的手，梗著脖子站在原地。

他並不是第一次和人打架，從幼兒園開始，蘇樂樂就不怕打架。他知道自己家裡只有一個媽媽，他沒什麼人可以依賴，他要保護自己也要保護媽媽。

「什麼事情不能和我商量？樂樂。」

蘇岩有些難受，她蹲在蘇樂樂面前。蘇樂樂學習不好，蘇樂樂性格執拗，不管哪一樣，蘇岩都不會逼著他去改。攥著蘇樂樂的手指，蘇岩咽了下喉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罵你，話不好聽。」

蘇樂樂低著頭，他的聲音有些啞，小拳頭緊緊攥著。「媽媽，我沒爸爸又怎麼樣？我就是家裡的男人，他罵我，我就打他，我不後悔。老師不讓上學那就不去了，媽媽。」蘇樂樂吸了吸鼻子，發出嗤的一聲，仰起臉：「你別和任何一個人道歉。」

下午體育課上他們起鬨說蘇樂樂沒爸爸，蘇樂樂不愛搭理這些人就沒說話。那個陸昊平常就是學校的小霸王，直接上前去推蘇樂樂，罵他的媽媽是小三狐狸精。

蘇岩看著蘇樂樂，所有的聲音都卡在喉嚨里。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蘇岩也不知道自己那些事怎麼就傳的那麼快。她是十八歲生了蘇樂樂，獨自撫養蘇樂樂長大，蘇樂樂沒有爸爸。這些事她從來沒提過，可所有人都都知道。

蘇樂樂因為什麼被欺負她很清楚，以前蘇樂樂總會哭著回來和自己說，漸漸的他就不哭了，也從來不提。蘇岩以為那些都過去了，可沒想到今天又鬧這麼一出。

蘇樂樂不哭的時候更讓人心疼，蘇岩深吸一口氣抬手擦了擦蘇岩的臉，剛要開口，口袋裡的電話忽然就響了起來，重金屬音樂響的撕心裂肺，蘇岩連忙去摸電話。看了眼來電才接通，蘇岩站直了身體摸了摸蘇樂樂的頭髮。

「唐總。」

「這麼早就睡醒了？」

唐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帶著笑意。

「沒有。」

蘇岩哼了一聲笑道：「根本沒時間睡，孩子在學校出了點事，這不剛把孩子接回來。」

「嚴重么？」

蘇岩低頭看了眼站在身邊的蘇樂樂，扯起嘴角笑笑：「目前不算嚴重。」

電話那邊頓了下，隨後唐越就轉移了話題。

「吃飯了么？」

「還沒。」

蘇岩是上夜班，早上十點多才回來，一口氣睡到下午。

「過來吃飯，帶上孩子。」

「好。」

蘇岩也沒客氣。

掛斷電話，蘇岩一手握著電話另一手拉著蘇樂樂往車子的方向走：「老師帶著你去醫院做檢查了么？你身上哪裡疼？」

「不疼。」

蘇樂樂哼了一聲，抬眼看蘇岩：「要去唐叔叔家？」

「嗯。」

蘇岩眼睛看著遠處微眯，頓了半響才轉頭和蘇樂樂對視：「你不說身上哪裡疼是吧？我帶你去醫院做檢查就知道了。」

剛剛上車的時候蘇岩就發現蘇樂樂的校服有幾個地方都撕壞了，可能上面的土灰被蘇樂樂拍掉了所以蘇岩第一眼看上去蘇樂沒受傷。

「我說了沒事。」

蘇樂樂不耐煩的甩開蘇岩的手，快步往車子的方向走：「你幹嘛啊？要不要去唐叔叔那裡了？」

蘇岩掃了蘇樂樂一眼：「先回去換衣服。」

進門蘇岩拉著蘇樂樂就往卧室走，臉色頓變：「身上哪裡有傷趕快塗藥，不然我給你脫衣服檢查。」

幸虧蘇樂樂身上的傷不嚴重，只是他皮膚偏白青青紫紫的痕迹十分刺眼。蘇岩給蘇樂樂上藥的時候心裡盤算，要不換個學校得了。

「你想不想換學校？」

蘇樂樂坐在床上悶悶不樂，也不知道在尋思什麼，點頭嗯了一聲。

「隨便。」

「隨便是什麼意思？」蘇岩揉了下蘇樂樂的頭：「你這一天到晚想什麼呢？」

孩子大了就是難管教。

「媽。」

蘇樂樂沉默好一會兒突然開口：「我能問你個事么？」

蘇岩收拾醫藥箱頭也沒抬的回：「說吧，想問什麼？」

「……我爸爸是誰？」

蘇岩心臟猛然一驚差點打翻了醫藥箱，手忙腳亂的收拾好才抬頭看過去，直視蘇樂樂的眼睛。在心裡盤算了一會兒才算是鎮定下來，假裝平常回道：「怎麼突然問起了這個？」

蘇樂樂也沒迴避，盤腿坐在床上和蘇岩對視：「我想知道。」

蘇岩心口有些堵的慌，轉身站起來去放醫藥箱：「他死了。」

蘇樂樂半天沒說話，他擺弄著手指，薄薄的嘴唇抿的死緊。

「少在那裡胡思亂想。」蘇岩背對著樂樂閉了閉眼，轉頭臉上已經露出標準笑容：「如果他還活著，我怎麼會不讓他來見你？」

蘇樂樂低頭沉默。

「你想穿那件衣服？」

蘇樂樂和他長得很像，蘇岩心臟一陣陣的發慌。她有些亂，也不知道要做什麼，轉頭打開衣櫃手忙腳亂的找：「出去總不能穿校服吧。」

「媽。」

蘇樂樂的聲音有些緊張，他咽了下喉嚨如臨大敵盯著蘇岩的後背，緊緊握著拳頭，深吸一口氣：「我爸爸……是不是唐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