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追尋往事
京城內的福興客棧獨立小院中。
所有被羅煙紅放倒的東廠番子都已得到了救治。旋風十八騎也已被客氣的「放」了出去。這十八人雖然都是桀驁不馴的江湖人,但一來顧忌東廠的勢力,二來也是被剛才張洛和燕明空那驚天動地,看似平局的那一戰給懾服了。十八騎中的那個老十五本來還想說些什麼,但被於岡扯著就走。於岡可是老江湖了,他們或者本來想帶著彭越走的,可如今這位東廠提督似乎竟是彭越的故人,卻叫他們如何再敢對彭越有什麼心思。
張洛要了三間上房,此時這件張洛自己的屋子裡,只剩下了張洛,彭越,和傅柔。
本來照張洛的意思,是只要彭越一個留下就成了。可傅柔怎麼也不肯離開,始終帶著幾分警戒,卻讓張洛哭笑不得,只得讓她留下。
就算張洛對彭越真心有惡意,但照兩人的身手高下,加上傅柔舊傷未愈,她就算留下又有什麼用處,不過是多送一條性命而已。
不過,見她如此,張洛心中倒是替彭越高興起來。坐在床上,手指在頸部輕輕撫摸,隨即搓起那薄薄皮脂輕輕一拉,將人皮面具拉了下來。
彭越見了張洛的真面目,歡呼一聲,過來摟著張洛的肩膀道:「好二弟,老彭就知道你的命和我一樣,比石頭還硬,絕對不會那麼容易死的。不過你怎麼,怎麼去做……」他叨叨著,抓了抓頭髮,後面太監兩個字終於還是沒說出來。
張洛被他抱著,開始還有些僵硬,但聽著他的話語,心頭卻是漸漸的生出股暖意來,當下也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這事稍後小弟在告訴你,大哥,這些年你過的可好?」
彭越咧嘴道:「好,好,雖說吃的清淡些,但有阿柔在身邊,這幾年實是我老彭過的最開心的日子,只是不知道兄弟你的死活,想起的時候,心中未免添堵。兄弟,別光說我,你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
張洛微微一笑,道:「小弟的事一時也說不清楚,大哥,其實小弟這些年一直有個疑問,今日見到大哥,終於能問個明白了。大哥,當年天龍山莊的廣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彭越看了眼傅柔,傅柔臉上紅暈突然大盛,忽道:「你們兄弟先談。」說著,不等張洛說話,便起身迅速離開,那模樣,似乎是逃難似的。
張洛奇道:「嫂子為何要出去?」卻見彭越滿臉得意,拉著張洛道:「莫管她,阿柔什麼都好,就是臉皮薄。當年的事從不肯聽第二遍,她出去了正好,此事乃是我老彭生平第一得意之事,若是她在旁邊,我說的也不順暢。」
張洛頓時好奇之心大起,道:「大哥請說,小弟聽著呢。」
彭越得意的清清嗓子,道:「就從四年前老彭我被砍了那幾刀說起罷。那幾刀的卻是砍中了我的肚子,可是當時,一來我習慣把生平的兩件寶貝藏在胸前,替我擋去了幾分力道,二來是老彭我皮粗肉厚,其實並沒砍到內臟。可我當時不知道啊,中了幾刀,當場痛的昏死過去了,以為自己死定了,可沒想,過了不知多久,老彭我又醒過來了。
我醒來的時候,那片場上全是屍體,竟看不到一個站著的活人。我嚇的半死,見周圍沒有什麼人,趕緊就往莊子外面跑。跑到快離開廣場的地方,老彭我就看見七八個人都倒在過道上,其中老彭我的婆娘,呃,那時還不算是我的婆娘,她穿著一身青綠的裙子,仰面躺在雪堆里,模樣,模樣俊極了,老彭我一時心動,就把她抗著一起帶走了。
到了山裡,老彭我怕天龍山莊的人從後面追過來,不敢再往外跑,就在山裡隱蔽的地方找了處山洞,暫時先安置下來。阿柔她開始的時候象個死人一樣,沒半點氣,直到半個月後,才回過一口氣來,好在老彭我圖她俊俏好看,沒把她給埋了。然後,然後老彭我和她兩個在山裡呆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老彭我鼓起勇氣悄悄的到天龍山莊去看了眼,見那山莊似廢棄了般,裡面什麼都沒有了,這才放心帶她出了山。」
說到這裡,彭越有些昵扭起來,叨叨的道:「直到要出山的時候,她的傷勢始終沒好,比個普通的女子還嬌弱些,我對她說可以出山了,她有些不願意。當時我就勸她說,出了山就能幫她找大夫,老彭我定要幫她把傷勢醫好了才罷休,也不知怎麼的,她聽著聽著竟哭了起來。當天夜裡,我兩就成了夫妻。」
聽到這兒,張洛終於明白一朵鮮花為何會插在牛糞上,這兩人在山裡生活了將近大半年,其中傅柔身受重傷,手腳不便,只怕平時的飲食起居之事都是彭越伺候的,就算彭越沒起什麼歪心思,一對男女弄成這樣,傅柔除非殺人滅口,便也只有嫁給彭越了。
聽彭越的口氣,只怕傅柔當初也猶豫過,只是她始終不是心狠之人,殺人滅口的事做不出來,更不要說彭越對她有救命之恩。故而曾起過心思想住在山裡一輩子,只是後來被彭越感動,終於以身相許。
這可真是白揀了個大美人,張洛心中也替彭越歡喜,笑道:「大哥無緣無故的受了五年牢獄之災,卻撿到了個如花似玉的嫂子,這也算是值了。只是小弟不明白,聽剛才燕明空的話,大嫂的父親應該是個了不起的人物罷,你們怎麼不回去,反流落到此?」
彭越嘆了口氣,道:「就是因為他太了不起,我們才躲著。你大嫂說,如果她回家,以岳丈大人的本事自然能治好她的傷勢,可只怕以後就再也見不著我了。為了躲避我那岳丈大人,我兩潛藏行跡,後來到了京城,便在京城郊外找了處偏僻的地方住了下來,這一住就是直到現在,若不是在鎮上遇見了老於,……」
彭越把他這幾年的行跡一一說來。張洛卻沒聽到他想聽的。彭越所知道的,也只是張洛已失蹤后的景象,至於張洛昏迷後到底發生了何事,他也是一竅不知。
天龍山莊中除了彭越張洛等幾人,到底還有沒有人活下來?這是目前最大的疑問,若是有人活下來,為何卻是到如今,沒有一個現身江湖,回到保寧的。可若是沒有人活下來,天龍山莊死的那些屍首,卻又是何人掩埋?
想了一會,覺得聽了彭越之言,腦子反而更糊塗了。不過,除了彭越,傅柔應該也是知道些的,因此對彭越道:「大哥,小弟還想知道些當日之事,不如請嫂子進來下罷。」
彭越便又出門去把傅柔叫了過來。
坐近了看,傅柔長相當真極美,眉宇間更蘊涵著股淡淡的英氣,氣質迥異於普通閨閣女子,只是臉色有些過於蒼白,顯然內傷至今未愈。
傅柔先是回憶了下,才道:「當年在天龍山莊中了埋伏之後,陸大俠,秦大俠還有東方大俠等七八人擋住了對面陰天極,袁無邪等絕頂高手,其他人則和天龍山莊的死士廝殺。當時我本在和花媚娘激斗,見事不可為,就引著我太清門中的幾位師弟師妹想衝殺出去。可花媚娘和另幾個邪派高手纏著我不放,好容易衝殺到庄口時,我聽到一聲嘯聲。」
說道這一聲嘯聲,傅若影蒼白的臉上也露出幾分駭然,道:「那嘯聲恐怖極了。我當時正和花媚娘拼內力,可那嘯聲一起,我體內真氣自亂,幸好對面花媚娘也是如此。我們兩個拼成兩敗俱傷后,都無力出手。而我太清門的師弟師妹們,和護著花媚娘的極樂宮中人都已被那恐怖嘯聲硬生生催倒。」
「就在這時,陰天極突然七竅流血的沖了出來,好似發狂一般,凡是擋在他前面之人不論敵我,無不被他硬生生撞飛,我和花媚娘都動彈不得,卻偏偏都站在出庄的必經之路上,結果陰天極撞了上來,我傷上加傷,只能用太清秘法假死。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就真的不知道了。」
說到太清門的師弟師妹時,傅若影蒼白的臉上浮現黯然、懊悔,看樣子,她不肯回太清門,不僅僅是因為彭越的關係。
恐怖的長嘯聲,絕頂高手陰天極重傷狂奔,到底當時,在那座小紅樓前發生了什麼事?到底當時在小紅樓前交戰的那些高手們是死是活?
張洛長嘆一聲,想知道這些,再怎麼想象也是沒用的,唯有找到當日在小紅樓前那些高手,才能知道。那些人無不是江湖中的一流頂尖的人物,只要活著,終有一日會現身江湖。自己手握東廠,又可過問錦衣衛事,消息較之以前不知靈通多少倍,只要耐心等待,總有一日,會知道當日詳情。
想明白了這一點,張洛頓時輕鬆不少,笑著對彭越兩人道:「剛才聽嫂子說到花媚娘,卻讓我想起一個人,最近小弟我惹了一伙人,其中一個武功不俗,名字也叫媚娘,就是不知道她姓什麼?」
傅柔奇道:「有如此巧事?」
彭越大大咧咧的道:「名字重合的人多了,老彭當年行走江湖時,就曾見過同名同姓的,這沒什麼稀奇。到是兄弟你,說到現在都是我兩說,你總該說說,四年不見,你怎麼,怎麼會……竟當上了個什麼東廠提督的?」
張洛知他話中之意,苦笑了一聲,道:「大哥聽了別大聲嚷嚷,小弟這太監,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