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俞蘇杭問:「你是不是給他吃什麼東西了?」
鐘聲說:「給他吃了兩個甜甜圈,還有一杯酸牛奶。」
俞蘇杭:「牛奶有沒有熱過?」
鐘聲明白過來,估計是他從冰箱里拿了冷牛奶給鍾嘉暮喝,小胖子喝壞了肚子,甜甜圈又是昨天就放在冰箱的,現在雖是二月的尾巴,但寒氣還沒消盡,鍾嘉暮年紀小,雖有一圈肥肉傍身,但抵抗力還是不如大人。他看向鍾嘉暮,說:「怎麼這麼虛弱?從明天開始,你要多做運動。」
鍾嘉暮平常走兩步路都要喘幾口氣,現在聽鐘聲說要他多做運動,他覺得自己的肚子更痛了,冒著冷汗對俞蘇杭說:「乾媽,叔叔給我喝的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冷牛奶。」
俞蘇杭聞言又去看鐘聲,說:「嘉暮應該是吃壞肚子了。」
鐘聲沒看俞蘇杭,一雙眼睛眸光淺微,糾正鍾嘉暮的話:「我是你爸。」
鍾嘉暮看看鐘聲,又把視線放去了俞蘇杭身上,吸吸鼻子:「我想上廁所。」
俞蘇杭把鍾嘉暮帶去衛生間,小胖子鬧肚子,再從衛生間出來,整個人更加虛弱了,一雙小手冰涼冰涼,俞蘇杭心疼不已,鐘聲拿了葯和熱水過來,俞蘇杭問清楚之後才敢讓鍾嘉暮喝了葯。
鐘聲看鐘嘉暮這副樣子,也是心疼,說:「先給你洗澡,洗完澡睡覺。」
鍾嘉暮搖搖頭:「可我還沒有寫作業。」
鐘聲說:「先洗澡。」說完,他一把把鍾嘉暮抱了起來,視線比了一下客廳里的行李箱,對俞蘇杭說:「嘉暮衣服在行李箱里,你拿套換洗的衣服過來。」
將鍾嘉暮抱進浴缸,鐘聲開足暖氣,將外套脫下,他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將衣袖往上挽了幾道,露出一截修長有力的小臂。
鍾嘉暮吸了下鼻涕,鐘聲從旁邊的紙盒裡抽了幾張面紙,給鍾嘉暮揩乾凈鼻涕,又隨手把面紙扔去垃圾桶里。這突入而來的寵`愛令鍾嘉暮心裡泛起一點小小的幸福感,但更多的卻是不安和惶恐。鐘聲搬了張板凳到浴缸前面,坐下后開始給鍾嘉暮脫外衣,說:「這是我第一次給別人洗澡。」頓了頓又說:「你不是別人。」
這時候俞蘇杭正好拿著鍾嘉暮的衣服敲門起來,鐘聲讓她把衣服放下,又比了比他剛脫下的西裝外套,說:「幫我把外套帶出去。」
俞蘇杭迎上他疏淡又平常的目光,點了下頭:「好。」接著拿了鐘聲的外套,離開了浴室。
「你跟我乾媽認識嗎?」鍾嘉暮問鐘聲道。
鐘聲將蓮蓬頭拿來手中,試了下水溫后,又將開著的蓮蓬頭放去了浴缸一邊,繼續給鍾嘉暮脫衣服,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反問他道:「我是誰?」
鍾嘉暮說:「你是你啊。」
鐘聲看他一眼,笑了下,將他的毛衣脫下來,揉揉他因為脫毛衣而亂掉的頭髮,說:「你喊我什麼?」
鍾嘉暮跺了跺腳,說:「我襪子都濕了。」
鐘聲看了眼蓮蓬頭,見水流沿著浴缸弧面一路流到浴缸底部,沾濕了鍾嘉暮腳上的襪子,說:「先把水開著,衣服脫好直接洗,不會受涼。」
鍾嘉暮:「哦。」
給鍾嘉暮把濕襪子脫下來,鐘聲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說:「你喊我什麼?」
鍾嘉暮問:「你會不會給人洗澡啊?」
鐘聲:「別打岔。你喊我什麼?」
見鐘聲漸漸沒了耐性,鍾嘉暮不敢再打岔,虛弱地說道:「叔叔?」
鐘聲為鍾嘉暮脫乾淨衣服,拿起花灑來給他洗澡,說:「聽沒聽過小紅帽與大灰狼的故事?」
鍾嘉暮點頭:「聽過。」
鐘聲:「狼外婆是不是小紅帽真正的外婆?」
鍾嘉暮搖頭:「狼外婆是大灰狼假裝的,不是小紅帽真正的外婆。」
鐘聲又問:「嘉暮是不是知道『同理可證』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鍾嘉暮小自豪:「知道啊。」他何止知道,他還熟練運用過這四個字。
鐘聲說:「現在叔叔就是狼外婆,嘉暮就是小紅帽。狼外婆不是小紅帽真正的外婆,是大灰狼假裝的。同理可證,叔叔不是嘉暮真正的叔叔,是爸爸假裝的。」
鍾嘉暮聽得一愣一愣的。
鐘聲問:「聽懂沒?」
鍾嘉暮:「好像聽懂了。」
鐘聲:「那你現在告訴我,我是誰?」
鍾嘉暮:「……爸爸假裝的叔叔。」
鐘聲:「那你喊我什麼?」
鍾嘉暮:「爸爸。」
鐘聲點了下頭,將蓮蓬頭放去一邊,開始給鍾嘉暮擦肥皂,說:「這就對了。」
鍾嘉暮想了想,問:「那我爸爸呢?」他猶豫了一下,又說:「我以前的爸爸呢?」
鐘聲回答:「那是伯父假裝的爸爸。」
鍾嘉暮:「以前的媽媽呢?」
鐘聲:「伯母假裝的媽媽。」
鍾嘉暮:「以前的奶奶呢?」
鐘聲:「還是奶奶。」
鍾嘉暮:「為什麼伯父要假裝成爸爸,伯母要假裝成媽媽,爸爸要假裝成叔叔,奶奶怎麼不假裝呢?」
鐘聲說:「這是一場遊戲,奶奶沒有玩遊戲,所以她沒有假裝。」
鍾嘉暮:「那為什麼要玩這場遊戲呢?」
鐘聲:「為了測試你的智商。」
鍾嘉暮:「測試我的智商?」
鐘聲:「要是你能看出來我們在假裝,那說明你智商很高。」說完,他緊接著問他:「你能看出來嗎?」
鍾嘉暮說:「看得出來。」
鐘聲:「那你說一遍。」
鍾嘉暮:「以前我喊爸爸的,其實是我伯父。以前我喊媽媽的,其實是我伯母。以前我喊叔叔的,其實是我爸爸。因為他們都在玩遊戲。以前我喊奶奶的,其實還是我奶奶,因為奶奶沒有玩遊戲。」
鐘聲問:「我是誰?」
鍾嘉暮的回答比之前乾脆利落得多:「爸爸!」
鐘聲很滿意,關掉熱水,拿過毛巾來給鍾嘉暮擦身子,給他穿衣服的時候,鍾嘉暮突然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現在遊戲還玩嗎?」
鐘聲說:「不玩了。」
鍾嘉暮:「以後還玩嗎?」
鐘聲:「以前都不玩了。」
鍾嘉暮:「那我真正的媽媽去哪兒了?」
鐘聲愣了下,說:「在外面。」
「外面?」鍾嘉暮反應過來,「乾媽也玩遊戲了?乾媽不是乾媽,是媽媽假裝的乾媽?」
鐘聲說:「對。」
鍾嘉暮轉轉眼睛,恍然大悟道:「我就知道!」
鐘聲扯了下嘴:「你知道什麼?」
鍾嘉暮:「怪不得乾媽比媽媽對我還要好,原來乾媽才是媽媽,媽媽只是伯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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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完澡,鐘聲把鍾嘉暮關在房間里寫作業,出來的時候,俞蘇杭正坐在客廳沙發上,鐘聲走過去坐在她旁邊,說:「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嘉暮都會跟我住在這裡。」
俞蘇杭低了低頭,說:「對不起。」
鐘聲:「這話你更應該對嘉暮說。」
俞蘇杭:「嘉暮他……他能接受嗎?」
「我剛把事情都跟他說了一遍。」鐘聲,「他是我兒子,接受能力比一般小孩要強點。」
俞蘇杭微微松下一口氣:「那就好。」
鐘聲說:「他問我他媽媽是誰。」
俞蘇杭看向鐘聲,見他眼裡深邃郁沉,她虛虛地問:「你告訴他了嗎?」
鐘聲:「我說了實話。」
俞蘇杭猛然間鼻子一酸,問:「那他怎麼說?」
鐘聲:「他說他就知道。」
俞蘇杭詫異,鐘聲又說:「他說你對他好,應該就是親媽沒錯。」
俞蘇杭聞言慚愧萬分。
鐘聲將自己之前用在鍾嘉暮身上的說辭又大致跟俞蘇杭複述了一遍,提醒她:「以後在嘉暮面前就這樣講,別露餡。」
俞蘇杭點點頭:「好,知道了。」
鐘聲又說:「他現在雖然暫時相信,但不可能信一輩子,小孩子也有心思,一時半會不能完全接受,你多注意一點,有時間常來看他。」
俞蘇杭說:「我會盡量抽時間來看嘉暮,以後我來接他放學。」
鐘聲:「以後嘉暮要是問我,為什麼他爸爸媽媽不住在一起,我不會回答她。」他坦坦蕩蕩地將視線落在俞蘇杭身上,說:「問題出在你身上,應該由你來回答他。」
俞蘇杭心裡更是苦澀酸醋,她有些羞愧地將目光移開,說:「不早了,我該走了,明天我會接嘉暮放學。」她站起身來,鐘聲緊跟著也起身,問她:「你就沒什麼要說的?」
俞蘇杭頓住了腳步。沉默了片刻,她有些戚戚然:「說什麼?」
鐘聲:「說你現在的打算。」
俞蘇杭腦中思緒糾葛,心裡情緒更雜,攪得她心煩意亂。
見她遲疑,鐘聲語氣冷下去幾度:「是靳尋和俞奕更重要,還是嘉暮和我更重要,你是個成年人,應該分得清。」
俞蘇杭心裡的天平又失衡了,之前經歷糾葛、痛苦、矛盾,好不容易尋得的平衡,隨著鍾嘉暮身世的解開又失衡起來,她急於再次找到一個新的平衡,可一時之間卻又不敢輕易下定斷。而因為她的猶豫,鐘聲臉色更加不好,他用一種冷漠、埋怨、斥責的語氣跟她說道:「俞蘇杭,看來你沒打算給自己兒子一個健全健康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