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變故陡生
「跟我過來。」
巽方掃了她一眼,語氣含著幾分凜冽,轉身走去。
商慈嘆口氣,低著腦袋,老老實實地跟在其後。
回到商慈的竹屋內,點上油瓷燈,火苗曳動,照亮了兩丈內的景象,怕引人注目,只點了這一盞。
巽方抖開袍子,坐在椅上,似笑非笑地望向她:「什麼時候學人開始做梁上君子了?」
商慈抽抽鼻子,小聲道:「……其實我是有苦衷的。」
「偷東西也有苦衷?」
巽方微眯起眼,一副看你如何辯解的靜聞其詳。
商慈知道不說清楚師兄斷不會饒過她,雖然不至於像小時候一樣被打屁股,但是一頓訓責是少不了的。
商慈磨嘰了半響,吞吞吐吐地開口:「……那葛三爺曾在賭坊輸了我幾千兩銀子,心有不甘,便攛掇流光趁我不在,將銀票偷還給他,」抬頭看向他,語氣既慚愧又憤懣,將這半真半假的話說得比真金還真,「葛三爺曾於流光有恩,但流光亦不願背叛我,他將此事跟我說了,為了不讓流光難做,我先將銀票給了他,讓他同葛三爺交差了了這樁陳年恩情債,我方才不過是將自己的銀子又取了回來。」
巽方知道流光就是她身邊的那位小跟班,瘦弱的身板,稚氣未脫的模樣,儼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但一向怕麻煩的商慈竟然為了那流光的情面,不惜繞這兩個彎,先給了他銀票半夜再去偷回來,巽方忽然覺得心裡哪塊不舒服,沉沉地不愜意,全然不知商慈這拐來拐去的一通算計,都是為了他。
這說辭,也是商慈說給流光聽的那套,事實上,她當然沒有去偷回銀票,不然不就變相說明了菩提子是她偷走的么,枉費了她找替罪羊的心思了。
本來就是那葛三爺不義在先,商慈這麼做無非是全流光一個恩情,巽方自然不會責怪他什麼。
商慈見他的神情就知信了自己的說辭,笑盈盈道:「師兄,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罷,轉身繞開屏風,走進裡屋,沒過多久,手裡捧著一顆用紅線串好的菩提子走了出來。
她走到巽方面前,將紅線繞到他頸后,細細地纏了個結。
商慈其實是回屋取了紅線,將菩提子串了起來,而在巽方看來,商慈是專門回屋取來了這顆菩提,壓根沒往別處去想。
只因五眼六通的菩提子固然珍貴,他也熟知商慈的品行,不至於眼界狹窄如斯,見到個菩提就半夜偷了來,全然不知這品相普通的菩提子內里有大乾坤,冥冥之中,補全了他的壽數,甚至在將來屢次護住他逢凶化吉。
雖然知道師兄不會輕易拋棄她送的東西,商慈叮囑了一句:「這是我去白馬寺求來開過光的法器,驅邪保平安,你須時刻戴在身上,不準摘下。」
言罷,微微撥開他脖下的衣領,將菩提子塞了進去,那根紅線稍長,穿上衣服,絲毫看不出他脖子上有戴著東西。
微涼的指尖擦過脖頸處的肌膚,注視著她為自己認真系紅繩的模樣,方才的不愜意盡數消散了,巽方垂眸看著她,言語間透著愉悅:「……怎麼突然想到去寺廟求了這東西來?」
商慈沒注意到他的問話,只顧集中精神,發動了靈眼,在他身上環顧了一圈,只見那團潔白的光暈徐徐包裹住師兄后,才徹底安了心。
巽方只見面前的人,翦水秋瞳里隱有清光流動,墨發被銀釵輕挽,昏暗的燭火下,細密的睫羽投下淡淡的剪影,肌膚如脂似玉,細膩到不似真人,恍若仙子下塵,書房雅室內掛著的水墨畫卷。
昏暗旖旎的氛圍,最容易勾起心底深埋的情緒,巽方不自覺地雙手環上他的腰肢,輕輕地往懷裡一帶。
商慈直到收起靈眼,才發覺不知何時坐在了師兄雙腿上,兩人的面孔相距不過兩寸,巽方呼出的氣息拂過她的臉頰,有些癢,她這才發現他們的姿勢有多麼的曖昧。
商慈一個激靈,忙站起身來,臉頰迅速染上粉霞,好在這燭火幽暗,也看不真切。
商慈羞怯得不行,說話也帶上了磕巴:「師兄,我剛剛在發獃,沒、沒有注意……」
「嗯,天色太晚,你早些歇息,我也……先回屋了。」巽方起身,商慈竟從他的嗓音里聽出了一絲惋惜,再看他面色如常的側臉,只當是自己的錯覺。
巽方走後,商慈還在咬唇苦想,方才真的是她主動做上師兄的大腿的?她怎麼絲毫不記得這茬了……
*
翌日,商慈被葛三爺粗糲的大嗓門吵醒。
昨晚做了回梁上君子,很晚才入睡,商慈連打了好幾個哈欠,不過她早知會有這一出,困意逐漸看好戲的所驅散,披衣將門推開一條縫,只見葛三爺雙眼爆出了紅血絲,扯著李贄的衣襟,怒斥道:「快把東西交出來!」
李贄一臉莫名其妙,垂頭盯著攥著他領口的那隻枯皮老手,皺眉道:「本道何曾拿你東西了?」
「昨天晚上,趁老子睡著,你幹了啥?」
葛三爺一早起來,總覺得身上少了什麼東西,一摸腰間,只摸到了半截被燒焦的紅繩,當下驚坐起身,他的身家寶貝沒了!
掀開被褥,一道金光閃過,葛三爺極快地伸手抓住,在指尖捻了惗,發現竟然是麈尾毛,看長度粗細,就知是從拂塵上掉下來的。
整個院子里只有兩個道士,鍾羿陽整日只穿著一身窮酸的道袍,唯有李贄,整了把金燦燦的拂塵不離身。
這麼多人在場,他又不好明說丟了的是什麼,他不確定李贄知不知道那寶貝的效用,只怕讓更多人聽了去,自己更是護不住那寶貝了!葛三爺恨得直咬牙:「別他娘的裝傻!快交出來,老子知道你們這些臭道士看不起我們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可沒想到你這廝竟然會耍陰招,我說我昨天怎麼睡得那麼沉,像喝了迷藥湯一樣,定是你這龜孫在俺門前貼了什麼硃砂符籙!」
這也虧了商慈的宣揚,之前李贄沒搬進院子的時候,商慈同悟德嘮家常,說到在客棧屋門被人貼了可致幻致瘋傻的符籙,沒點明是誰,只說那人是上清道觀的道士,被葛三爺聽了一耳朵。
葛三爺盯著面前的道士目眥欲裂,此刻把李贄活吃了的心都有了,他渾身上下什麼都能丟,唯有那件寶貝不可丟啊,他無妻無子,孑然一身,後半輩子全指望那寶貝養活了……
一炷香之前。
天方蒙蒙亮,日頭方露了一線,朱煜抻著懶腰,推開了屋門。
睡眼惺忪地在庭院里掃了一圈,這一掃不要緊,恰看見了多日未曾露面的那位苗疆女藍蝶。
那日蛇禍之夜,她驚艷的亮相可讓朱煜映象深刻。
她此刻正欲回屋,只呈給他一個裊娜的背影,藍紫色的裙角一擺一盪,露出穿著緞面繡花鞋的纖足,只看得的朱煜心癢難耐。被迫住在這山莊里,他已是好幾日沒開葷,這直接導致他神思萎靡,食欲不振,做什麼事都沒力氣,不知道這國師招選要多久才能完,他只知再這麼下去,自己只怕要蔫成水。
被巽方捏脫臼的手腕還隱隱疼著,但一想到藍蝶這幾日屋裡傳來的靡靡之音,朱煜只道這苗疆女子是不同的,性子火辣奔放,定不會將他拒之門外,當下手腳不聽使喚地跟了上去。
藍蝶正欲關門,便瞧見了那張涎水欲滴的臉,唇角勾起興味的笑,一雙微挑的鳳眼似含情地打量著她。
這可與上次敲商慈的門,待遇完全不同,激動之餘的朱煜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忍住,轉動手腕在她面前晃了晃,眨眼笑道:「妹妹,你可瞧見我這雙手?」
藍蝶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雙手真是雙好手,白白凈凈,連汗毛也不見,像是玉雕成的,倒不像是能長在他這種俗人身上的。
「瞧見了。」藍蝶抿唇而笑。
朱煜傾身附耳過去,順勢往她身後的竹屋裡張望了一眼,不見那兩位高壯的侍從,心下更大膽了,眉梢上染著猥瑣的笑意:「妹妹,你整日跟你那倆位隨從……也不嫌膩得慌?哥哥我最精通這些,你信不信只憑我這雙手,便已叫無數的閨中女子欲-仙-欲-死?」
藍蝶眼裡閃過不知名的光,當下嬌笑一聲:「是么?來,我看看……」
美人要看他的手,朱煜忙不得地伸過去,只見藍蝶寬大的袖口輕拂過他的手,指尖就像是被什麼小蟲蟄了一口,麻麻痒痒。
這種奇怪的觸感一晃而過,朱煜還沒回過味來,就見藍蝶雖勾著唇角,似是而非的詭異笑容讓人脊背生寒。
她冷笑著嘆:「可惜,可惜,你這雙手再巧,也無什麼用武之地了。」
*
葛三爺這邊正罵得唾沫橫飛,李贄自持風度,不屑像個潑婦似的與他叉腰對罵,倒被葛三爺臭烘烘的口水噴了一臉。
眼見李贄忍耐到極限,也不管什麼老者為尊了,正擼了袖子,上去狠揍這找事的老頭一頓,只聞一道驚慌失措地呼喊聲在身後的竹屋響起。
侍女拎著的食盒掉落在地上,內里的面點清粥散了一地,竹屋的門被推開半邊,侍女盯著那扇半開的門,像是看到什麼可怖的東西,一面倒退一面呼喊。
「死、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