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 番外三

120 番外三

番外三

該如何形容第一次見到那個姑娘時的心情呢?

心臟砰砰砰跳個不停,臉上不自覺的發熱,只是看著她紅色的發繩,看著她綠色的裙邊都覺得羞恥,卻怎麼也捨不得移開視線。

這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姑娘呢?

眼睛裡面彷彿裝滿了星星,只要輕輕的眨一眨,就能讓人為她去划動銀河,採摘裡面的星子,好去盈滿她的眼睛。

沈梧是第二天才知道,這個姑娘,是村裡秀才的獨女,名字叫林香。

秀才剛到迎柳村不久,暫且住在村中的東面,因為沈梧家旁邊有個空置的老屋,於是就暫且先住在這裡,等到村中的房子蓋好了,再住進去。

正是鳥語花香的時節,老屋空置了許久也不見潮濕,沈梧就這樣看著隔壁進進出出,過了好一會兒,一個姑娘走出了出來。

清晨的陽光甚是明媚,小小的姑娘穿著一身綠裙子,舒展的腰肢比村頭的柳條還要細嫩,發梢上面的紅繩子一甩一甩,沈梧的心也跟著那發梢一甩一甩,甩的彷彿都已經不在自己的身體里了,而是跟著那姑娘,去到了隔壁。

沈梧覺得,自己可能生病了。

不然怎麼心臟怎麼會跳的這般快,臉頰,也這般熱,甚至眼睛,都不由自己了呢?

院中搬家累了,正在舒展腰肢的小姑娘好像感覺到了什麼,目光向這邊輕輕一掃,沈梧猝不及防之下,只來得及將頭低下,卻忘了自己仍然扒在牆頭的雙手。

「哈哈哈……」

沈梧聽到姑娘的笑聲,很清脆,就像是她的人一樣嬌嫩的聲音,讓他莫名的,臉色更燒了。

這就是兩個人的初遇了。

林秀才家沒有娘子,只有他與他的女兒相依為命,沿途走了許久,才終於決定在迎柳村安頓下來。

里正對此表示十足的歡迎,當知道林秀才打算在這裡長住的時候就更開心了,因為這可是秀才呀!

整個迎柳村裡面,學識最高的就只有里正了,然而里正自己,也只是個小小的童生而已,如今一個秀才要來到他們村中,怎麼能讓里正不歡迎呢?

而當知道林秀才是個秀才的時候,村中的人表現出了比里正還要豐沛的熱情,雞蛋、蔬果、自家採摘的野貨,應有盡有,不過短短兩三天,就擺滿了小小的庭院。

沈梧的母親也叫他去送了點東西,不多,不過是一籃子蔬果而已,都是自家種的,並不費錢財。

沈梧初時還不明所以,但是想到這樣說不定可以近距離見到那個姑娘,甚至還能數一數她的睫毛,嗅一嗅她的香氣,沈梧就覺得自己這一趟必須去,所以拿著籃子就出了門。

然而可惜的是,沈梧並沒有見到他想見到的姑娘,只是見到了並沒有多少書卷氣反而有點像獵戶的林秀才。

將籃子遞了過去,沈梧有些失落的回了家,對母親的問話也有些淡淡的,林秀才怎麼樣?

林秀才當然就是那樣呀,也沒有怎樣啊。

過了半晌,還是按捺不住,忍不住偷偷的又去牆頭瞄了瞄,正好看到窗里的一抹綠意,像是林姑娘的裙衫。

沈梧眼睛亮了起來,雖然只有那一抹,連個人影都看不全,但是沈梧還是看的津津有味,若不是母親叫他吃晚飯,想必一天都不會膩。

而直到三天之後,沈梧才知道母親那天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里正想要林秀才給村中的孩子啟蒙。

村中的孩子很少有識文斷字的機會,一是因為家中無財,光是筆墨的費用就供不起,更別提還有束脩要交了,二則是迎柳村中就沒有出過童生以上功名的文人,而若是鎮上,則路遠,且鎮上花費不小,所以整個迎柳村,除了里正一家勉強識字之外,剩下的都是一字不識的文盲。

所以當知道村中終於來了一個林秀才、並且這個秀才並不打算考舉人,而是在村中長住的時候,村民們都沸騰了。

一定要把這個秀才留下來,若是這個秀才肯給村中小童啟蒙的話,那就更好了。

所以林秀才才會那麼受歡迎呀,就連母親都讓沈梧去送禮物呢!

其實沈梧從沒有覺得不識字有什麼不好,村中的人都是這樣,祖祖輩輩也過來了,他們家雖然母親身體不是很好,在他小時也有些艱難,但是在他十歲以後,就沒有這個問題了。

不管是下地幹活還是養雞養鴨,沈梧都是一把好手,他人聰明學的快,就算家中田畝不多,但是幾年經營下來,也足夠他與母親生活。

可是現在……他遇到了那個姑娘。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他想著那個姑娘柳條一樣纖細的腰肢,想著姑娘滿身的斯文書卷氣,第一次開始有那麼點自卑。

他只是莊家孩子,如同這村中每一個孩子那樣,只是比起人家來,他們家裡面更不殷實,也不富足,這樣的他,能帶給姑娘什麼呢?

況且,他還不識字,就連姑娘說了什麼話,他恐怕都接不上口吧。

即使他們從開始到現在還一句話都未曾說過。

所以,當聽到母親說,希望林先生能教導村中的蒙童的時候,沈梧第一次希冀,自己可以和林秀才一起識字。

那樣,是不是就能夠離他喜歡的姑娘近一點呢?

好在,林秀才真的是個很好的人,在里正提出的時候,林秀才立刻就答應了,甚至連束脩都不要多少,基本上村中所有的家庭都可以負擔。

村民沸騰了,母親也十分高興,雖然家中存糧並不多,但是那一點點束脩還是能拿得出的,只是日子要稍稍緊一點,但是這相對於識字來說,並不算什麼。

對於沈母的日子稍稍緊一點,對於沈梧來說卻是沒辦法接受的,因為沈母的緊一點,意味著自己每次只吃一半的飯,而留給沈梧全部,沈梧怎麼能接受呢?

但是沈母在這方面有著非同一般的執拗,沈梧想了想,還是決定上山一次。

打一些野味回來換取糧食,如今正是春天,萬物初生的季節,野味也足夠豐足。

雖然山上有些危險,但是只要小心一點,不要深入,應該還是可以的吧。

沈梧就這樣悄悄的瞞著母親,拿著柴刀上了山。

山路曲折,好在最近沒有下雨,路並不滑,也相對好走,沈梧在剛上山不久就看到了一隻野雞,頓時心喜。

對於從小就琢磨著怎麼打野味賺家用的孩子來說,一隻野雞並不算難捉,所以沈梧只花了不大的力氣,就將它捉住了。

放在背簍里,沈梧決定下山了,一隻野雞已經足夠換取一點糧食了,撐過這段日子並不難,可是就在沈梧轉身的那一剎那,一隻野兔忽然竄了過來。

沈梧眼睛一亮,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

而就在沈梧想要給這個野兔也來一刀,賺一筆家用的時候,卻忽然聽到野兔身後傳來的粗重的喘息聲。

聲音低沉而又粗啞,還伴著沉重而凌亂的腳步聲,沈梧幾乎立刻僵直了身子,隨後頭也不回的就往山下跑。

是野豬!

沈梧對自己的記憶很有信心,只要被他見過的聽過的就不會忘記,而野豬的聲音,正是前年有一次跟隨村人一起冬獵的時候聽到過的,對野豬的大力氣和那雙大尖牙,沈梧可謂是記憶猶新。

決不能被野豬追到,他打不過這個大塊頭的。

只是被野兔耽誤那一下,到底是有些晚了。

粗重的喘息就在身後,沈梧拚命地跑,也沒能甩開,就在慌不擇路之下撞到了樹榦的那一瞬間,沈梧想了很多。

有辛苦把他養大的母親,有家中還抱著窩的兩隻老母雞,有護院的胭脂鵝,還有那個,剛剛搬到他隔壁,他還來不及與她說一句話的,那個小姑娘。

如果自己死了,她連自己的名字恐怕都不會知道,沈梧那一刻,感覺十分不甘心。

如果真的能活下來,他一定要告訴她他的名字,沈梧,這樣如果有一天自己離開了,她也會記得他的。

一陣疼痛襲來,沈梧感覺自己可能要死了,就在他以為自己會被野豬頂了個對穿的時候,卻聽到了沉重的「碰」的重物倒地的聲音。

沈梧來不及思索自己為什麼還沒死,而是用僅剩的力氣飛快的爬上樹,而等到目光穿過樹葉的一瞬間,沈梧感覺自己彷彿看到了奇迹。

因為那個據說是讀書很厲害的那個秀才,居然用一桿□□刺穿了野豬?

從野豬的右眼挑進去,直直的穿過了野豬的整個下顎,從脖子裡面穿了出來。

而剛才重物落地的震動聲,就是野豬倒地的聲音。

沈梧呆若木雞。

林秀才在將□□□□之後,才看向樹上,語氣詢問道:「可有受傷?我看野豬剛才撞了你一下。」

面對喜歡的小姑娘的父親,沈梧莫名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跳下樹來,本想瀟洒的說句「沒事」,但是首先卻是一個趔趄,隨後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剛才緊張的時候還沒注意到,如今放鬆下來,後背痛的簡直不能忍,沈梧的「沒事」是說不出來了,一句「哎喲」就已然先出口。

「傷到了哪裡,是後背嗎?」

林秀才蹲在地上,「你且先忍著點,我仔細看看。」

隨後就將沈梧拎起來,外衫一扒,就看到了後背兩個重重的淤點。

林秀才心中一凜,沈梧還想要撐面子的站起來,保證自己男子漢的尊嚴,穿好衣服回家,可是林秀才不過在那瘀點上一按,沈梧就忍不住哀嚎出聲。

「痛!痛痛痛痛痛!」

「哪種痛?感覺一下,內腑可有痛處?骨頭還沒斷。」

沈梧呲牙咧嘴,「內腑不痛。」

林秀才這才鬆了一口氣。

拉了沈梧一把,林秀才一邊將外衫遞給他一邊說道,「沒什麼大事,但是要疼個十幾天了,回去找個大夫開點散血化瘀的藥膏抹一抹,將淤血按揉開才能好。」

沈梧鬱悶極了,不過上個山,不止被野豬追,還被喜歡姑娘的父親看到了自己的糗樣,沈梧都要沒臉見人了。

而傷到了身體就更讓他鬱悶了,母親那邊向來是不同意他進山的,這次還是偷偷出來的,若是被母親知道,她定要傷心難過的。

而且春耕就要開始了,他的傷總要有人幫他上藥,不然若是不好,春耕可怎麼辦呢?

再加上找大夫開藥還需要的銀錢,沈梧感覺自己簡直大虧特虧了。

沈梧一瘸一拐的將自己沿途掉落的背簍撿起來,林秀才在一邊看著,總覺得擔心,「我扶你下山。」

沈梧想說不用,但是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一時逞強的後果就是耽誤幾個時辰,到時候天色晚了,母親一定會擔心。

所以他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小聲的說道,「謝謝你。」

林秀才意外的爽朗,聽到聲音忍不住笑道,「沒事的,誰見到都會幫一把的。」

「可是野豬怎麼辦?」

這時候的村民們大多數還是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吃上一頓肉,平時的時候雞蛋都很少吃,野豬這樣大的野物是極為少見的,如果拖回去,少說能賣上十幾兩銀子。

這比沈梧他們家所有的存銀都要多了。

不過沈梧也沒有多羨慕,畢竟這都是靠林秀才的本事,要是他,想要干倒一隻野豬,那是萬萬不能的,就算帶著武器也很懸。

林秀才也有些蹙眉,但是看著身邊的小少年,林秀才只是稍微停頓了下就開口說道,「沒關係,野豬先放在這裡,我先送你下山。」

「可是萬一野豬被其他的野物拖走了怎麼辦?」

小少年的擔心讓林秀才忍不住笑意,又摸了摸沈梧的腦袋才道,「不過一隻野豬罷了,沒事的。」

沈梧瞪大了眼睛,不過,一隻野豬,罷了?

這可是十幾兩銀子呢!

從小就節儉的少年簡直忍不了,頓時也顧不上自己後背疼了,「先把野豬拖下去吧,至於我,在這裡等等也沒關係的。」

林秀才拿執拗的少年沒轍,可是獨自留少年在這裡也不放心,於是兩人商定下,只好由林秀才先將沈梧送到山腳,然後等林秀才將野豬送回村中之後再來接他。

沈梧這下鬆了口氣,不過是到山腳而已,費不了多少功夫,這麼點時間,野豬也不會被其他東西拖走。

「不過,你如果到村裡面,可千萬不要說我在山裡的事情,不然被我娘知道了,我一定會挨罵的。」

「你還知道自己會挨罵?」林秀才挑了挑眉頭,表情滿是面對不聽話孩子的不滿意。

沈梧皺了皺鼻子,小聲嘟囔道,「不是想賺點家用好交束脩給你嘛……不想讓阿娘太辛苦。」

沈梧的聲音很小,甚至如果不是知道自己說的是什麼,連他自己都未必聽得清,但是走在旁邊的林秀才聞言卻頓了頓,看向沈梧的面色多了幾分溫和。

沒有多耽誤時間,林秀才在將沈梧放到山腳之後就折回去拖野豬,而直到這時,沈梧才知道林秀才的力氣究竟有多大。

因為林秀才一來一回的腳程居然比沈梧自己走的時候還要快。

而沈梧這一等,就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林秀才在村裡被村民詢問了一會兒,才找了個借口出來,而剛到山腳處,就看到某個少年趴在石頭上,活像一隻小烏龜。

按捺住笑意,林秀才拍了拍沈梧的肩膀,「我們走吧?」

「好。」

休息了一會兒之後,後背已經沒有開始那麼疼,沈梧拿著背簍一瘸一拐,走了好一會兒,才猶豫的將自己之前想了好久的請求說出口,「林秀才,我可以請你幫我上藥嗎?」

家裡還有一點點跌打酒,就先不去大夫那裡開了,頂一頂先用著,只是上藥,不想讓阿娘知道,就只有找人幫忙了。

而村裡的那些男娃,沈梧不知怎麼,總是和他們玩不到一起去,而且他們也不是可以保守秘密的人,沈梧實在是無法信賴。

林秀才在回村中一趟之後也知道了沈梧的背景,對於沈梧的小心思自然一眼就看出來,「不想讓母親知道?」

「嗯。」

乖巧的樣子全然不像之前捉野雞的靈巧和逃離野豬時候爆發的野性。

「好。」

孝順的孩子總是值得嘉獎的。

於是沈梧就這樣到了林秀才的家。

「香香,去將祛瘀的藥膏拿來。」林秀才剛到家就喊道。

原來,原來她叫香香嗎?真好聽……

而等到綠衣裙的小姑娘終於從室內走出來的時候,沈梧已經僵在原地,一動都不敢動了。

她、她她她看過來了!

小姑娘的臉色焦急極了,她是知道自家爹爹早起去了山上的,眼下忽然要祛瘀的藥膏,駭得林香完全注意不到其他,急急忙忙的問道,「哪裡受傷了哪裡受傷了,我去找大夫!」

眼看著眼睛里就蓄滿了淚水。

林秀才對自家女兒簡直是含在嘴裡怕化了,一看自家乖女居然要哭,頓時手足無措的哄起來,「不是我不是我,香香別哭,是旁邊的小哥,對,是旁邊的這個小哥兒受了點傷,所以才要祛瘀藥膏的。」

林香這才注意到爹爹旁邊還有其他人,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被別人看到了,頓時羞窘的滿面通紅,但是對於自家爹爹的信譽又信不過,林香只好又鼓起勇氣問道,「你好,真的是你受傷,不是爹爹傷了嗎?」

面對喜歡姑娘和他說的第一句話,沈梧整個人已經不知道在哪裡了,腦子一片空白,但還是下意識的回答道,「是我。」

林香眨眨眼,看著這個看起來有點冷冷的小哥兒,「我相信你。」

沈梧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不是自己的了,整個人飄飄忽忽不知所措,喜歡的姑娘說相信他耶……

還是林秀才感覺有些不對勁,當發現臭小子的眼神似乎有些太直的時候,冷著臉給了沈梧一個手肘。

沈梧終於回過神來了,才發現林香小姑娘早就已經回屋了。

「回神了嗎?」

沈梧有些尷尬的撓撓頭,林秀才見了道,「回神就去上藥吧。」

看著林秀才手中的藥膏,沈梧連忙推辭,「不不,不用了林秀才,我家裡有跌打酒,我用那個就可以了。」

林秀才蹙著眉頭,「你的傷有些重,跌打酒的效用不好。」

「沒關係的。」

見小少年還要推辭,林秀才忍不住說道,「跌打酒的味道很重,就算你不用母親幫你上藥,但是只要聞到味道,你母親也會知道的吧。」

這一擊實在是又快又狠,沈梧再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是啊,如果被母親知道了,這一切隱瞞又有什麼用呢?

於是只好接受了林秀才的好意,只是心中的感激,卻又加了幾分。

時光荏苒,林秀才的藥膏效用實在是好,不到十天,原本淤黑的地方就已經完全看不出了,當林秀才正式宣布沈梧完全好了的時候,沈梧卻並沒有多高興。

因為好了之後,就沒有理由再到林家,也沒有理由看到他心愛的小姑娘了呀!

雖然這幾天每每他來的時候小姑娘都會避開,但是他也有偶爾看到小姑娘在偷偷的偷看他,綠色的裙裾出賣了可愛的小姑娘,以至於沈梧這幾天每天都穿的整整齊齊乾乾淨淨的,就怕給小姑娘留下不好的印象。

甚至偶爾還能得到小姑娘蒸的小糕點,就完全是意外之喜了。

但是現在,他的傷已經好了,不能再拜託林秀才給他上藥,也就沒理由再來見他的小姑娘了。

有點失落。

沈梧失落的身影看的林秀才有點爽,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幾天臭小子總偷偷的瞄他家閨女,要不是這小子還算守禮,早就被他打出去了。

如今終於走了,神清氣爽。

然而神清氣爽了沒幾天,林秀才就又遇到了這個臭小子。

因為迎柳村的小學堂,終於正式開始了呀。

作為交了束脩的弟子,沈梧也是可以跟著林秀才讀書的人啦!

林香作為女孩子,當然不會和那些村中的男娃們一起上學,所以沈梧是見不到她的,但是作為林秀才的女兒,林香卻會每天給林秀才送午飯。

小小的綠裙裾的小姑娘,和村中所有的人都不一樣,不說沈梧,就連旁邊坐著的臭小子也都在偷偷的瞄著她,讓沈梧看了有點鬱悶。

這是他喜歡的小姑娘呢,真想藏起來不被人看到覬覦。

可是,這只是他喜歡的小姑娘,不是他的小姑娘呀!

所以,努力成為能夠配的上她的人吧……

林秀才雖然看起來並沒有多少書卷氣,但是實際上學識很豐富,給一群孩子啟蒙綽綽有餘,而知道得到知識來之不易,就連最調皮的孩子也被家裡叮囑不許搗蛋,所以林先生教孩子還是蠻輕鬆的。

然而再輕鬆,也有很笨的學生,對比之下,在一眾孩子裡面幾乎一騎絕塵的沈梧就顯得那麼與眾不同。

因為在第一天上課的時候林秀才就發現了,沈梧幾乎過目不忘。

林秀才原本還以為沈梧以前學過,所以才這般熟悉,但是很快林秀才就發現,沈梧並不是學過,能做到這些,是依靠本身的記憶力。

怕自己是感覺錯了,林秀才該特意考了下沈梧,沈梧對林秀才的查驗十分緊張,唯恐自己不過關,沒辦法以後娶他的小姑娘,好在林秀才考的似乎蠻簡單,沈梧輕鬆答好了。

這比農活之類的真的要容易很多了。

而林秀才也終於由此確定了,自己似乎認識了一個了不起的小傢伙。

於是對沈梧就更加看緊,教導的也比其他的學生要難得多。

沈梧沒有發現自己被開了小灶,就在林秀才以為會一直這樣教導下去的時候,沈梧卻忽然來請假。

「為什麼要請假?」林秀才不解。

「因為春耕要開始了,家裡的地需要我去幫忙。」

他們家沒有男丁,只有他和母親,母親身體又不好,他必須做更多才能養活一家人。

林秀才怔了下,想到之前在村裡聽到的關於沈梧一家的事,眼裡帶著憐惜,同時,心裡的一個決定,也逐漸成形。

但是他並沒有告訴沈梧,只是答應了他的請假,決定等到沈母回來的時候與她說。

沈梧對見不到午間的小姑娘有點可惜,但是家裡的事情還是要做的,很快就收拾好東西下地,和其他的成年男子做一樣的活計,只是他要聰明些,總能用最小的力氣完成最大的效率,比之那些成年男子也不差多少。

此時的沈梧萬萬沒想到,等到自己回家的時候,會有一個大驚喜在等著他。

「拜林秀才為師?」

沈梧瞪著眼睛,對眼前的情況很是不解。

在他眼裡,林秀才是很厲害的人了,那可是秀才呢,比里正還要厲害,而自己呢?

不過是個鄉下的娃,就算夢想著想要娶心愛的小姑娘,現在卻一點資本都沒有。

這樣的自己,怎麼能拜林秀才為師?

「是,小梧願意嗎?」

沈梧當然是願意的,但是他又有點遲疑,不知道林秀才為什麼要收自己。

沈梧是個早熟的孩子,凡事考慮總要比其他人要更多幾分,林秀才早就看出,此時自然也想到沈梧的顧慮,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不要妄自菲薄,你的天資很好。」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沈梧有了勇氣,只是當抬起頭的時候,聲音又變得小小的,「可是我交不起束脩。」

只是啟蒙的束脩就那麼多了,他還欠了林秀才的人情,若是正式弟子,束脩應該更多吧,他交不起的,更不想拖累母親。

林秀才輕笑了一聲,「不用束脩,先生不缺那點錢。」

沈梧有些羞愧,拜先生都要束脩的,可是這樣好的機會他又不想錯過,於是只好厚著臉皮點頭,但是卻在心裡決定,等到以後有錢了,一定要補上先生的束脩。

自家爹爹新收了弟子,林香自然也要看看的,就這樣看到了曾經在家裡出現過的有點冷峻的小少年。

咦,原來是他呀!

日常在自己喜歡的小姑娘面前手足無措的沈梧只能綳著臉,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經變成了冷峻少年,還猶自在心裡緊張著,她看我了,哎呀,怎麼辦,她還在看我,啊,綳不住了,心臟要跳出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林秀才對自己新收的小徒弟不置可否,哼,就讓這個臭小子窮緊張吧。

做弟子和做學生的時候還是不一樣的,做學生的時候,每日只要識些字就好,而做弟子,不止要練字,還要學會許多書籍,諸如四書五經。

而除了這些,先生還會教導他一些其他的,在當下人看來是離經叛道的東西。

像是這片大地是個圓的?

在北邊的北邊還有金髮碧眼的人類?

男女應該平等?

海的另一邊還有國家?

……

諸如此類許多許多,以至於沈梧常常懷疑自己的師父會不會是仙人,不然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而師父是仙人的話,那麼林香是不是就是小仙女了呢?

少年沈梧之煩惱林秀才是不知道的,小小的山村中日子也格外的平靜,小小的少年長了一歲,兩歲,和小小的少女愈發熟悉。

他們曾在村頭的大柳樹下玩笑嬉鬧,小小的綠色裙裾藏在樹的後面,而纖細的手捂住了不知誰的眼。

他們也曾在十五放花燈的時候,偷偷的拿走你的那一盞,然後努力實現彼此的願望。

他們還曾在小溪的邊上一同摸魚逗弄小蝦,看著他們快速的游到石頭的後面,咯咯直笑。

他們也曾在傍晚,一同漫步在草地上,看漫天的螢火,如同初見時你的眼睛。

就在沈梧以為日子會一直一直這樣過下去,自己會在師父的教導下取得功名,然後娶自家的小仙女為妻的時候,徵兵令卻來了。

北方打仗,兵丁奇缺,北部能征的人家都已經征走,如今,已然徵到了中部。

家中有門路的都在托關係,但是他們不過是小小的村人,再托關係,又能托到什麼大人物呢?

而沈梧還沒來得及去考功名,因為林秀才原本打算壓一下,務實基礎,到時候若能得到小三元,則以後的路將會順暢許多。

可是這一切都只是在設想中了。

因為沈梧也在徵兵之列。

林秀才有功名,自然不懼,但是他的功名只能庇護自己,沈梧卻沒有辦法。

沈母哭腫了眼睛,卻也沒能改變這個結局。

「忘記我和你曾經講過的兵法,這隻能為將時用,當兵的時候,最重要的是,怎麼活下來。」

林秀才的話沈梧記牢了,林香也偷偷的跑出來,當知道事情已經成為定局的時候,她什麼都沒有多說,只說了三個字。

「我等你。」

沈梧帶著母親縫製的衣物和心愛的小姑娘送的荷包去了遠方。

軍營里很苦,當兵也很苦,他們經常吃不飽飯,卻還要訓練,兵營中排資論輩很重,老人欺負新人常常都有,沈梧是從這裡知道了,有時候聰明才智並沒有什麼用,重要的是,你的拳頭。

沈梧快速的開始蛻變,如果說最開始還有人敢欺負他,但是三個月後,這個新兵裡面的刺頭,已經沒人敢於嘗試和他比拼拳頭了。

這樣的效果顯而易見,他的待遇好了許多,但是缺點自然也有,就是得罪人太多,以至於被分到了先鋒隊。

他們第一次上戰場是在四月,草才剛剛冒出青色,就又被血染成漆黑的色澤,漫天都是血腥的氣息,說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沈梧想吐,卻吐不出來,但是手裡卻緊緊的攥著五個耳朵。

那是他的軍功。

可是他辛苦賺下的軍功最終也並沒有扣在他的頭上,而是被上司貪去了,他只得到了從先鋒營退到二營的待遇。

沈梧忍了。

這樣的日子日復一日,漫長的彷彿沒有盡頭,沈梧也逐漸從新丁變成了伍長,什長,最後到了百夫長。

他們要打一場大仗了。

沒有背景的他帶著同樣沒有背景的手下被分到了側翼的突進的位置。

也是很容易的死亡的位置。

但是相比於先鋒營正面突進,這個任務的死亡率已經低了許多。

沒有多加辯解,沈梧麻木的接了任務,其實他已經很少想他的母親,他的小姑娘了,他怕自己想了,那麼就再也沒有和敵人拚死的勇氣,在這個戰場上,連死的勇氣都沒有,活的希望也就更加渺茫。

沈梧以為這不過是一次普通的任務,但是沒想到,在側翼的位置上,他居然看到了被衝出來的敵方大將。

或許當時是冥冥之中有人相助,或者其實那時候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總之,他殺了敵方的那個大將,提前結束了這場戰爭。

軍營里冒領戰功的事情沈梧已經見過許多了,這次自然也是各位上司的,自己或許能得到一點銀錢補償,可是沈梧沒想到的是,自己這一次居然沒有被貪軍功?

而且自己居然還要上京去受封賞?

而他後來才知道,這一次的戰爭不止是敵方大將死了,我方的大將——皇后的小舅子,也死於流矢,這樣一好一壞的消息傳了上去,上面還不知道是要賞還是罰呢,所以才會沒人領他的軍功。

沈梧就這樣到了上京城。

皇宮很威嚴,沈梧的掌心冒著汗,當聽到皇帝讓他抬頭的聲音時,沈梧勉強忍著緊張抬起頭,然後看到了一張與他極為相似的臉龐。

皇上顯然也是一驚,沒想到這個小將居然與他如此相似,簡直說是他的兒子都有人信。

有了懷疑,自然就有調查,而讓皇上和沈梧都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真的是一對父子。

多年前皇上遊覽到鄉村,見到沈母貌美,強行春風一度,沈母家裡得了銀錢補償,只是沒想到,不過一夜就有了孩子,沈母家中日益嫌棄,最終沈母帶著自己的孩子來到了迎柳村。

皇上其實已經對沈母完全沒有印象,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以至於想都無法想起,可是這是自己的兒子……還是有軍功的兒子,當然要認祖歸宗。

兒子認祖歸宗了,那麼兒子的母親,自己曾經的女人自然也不能在那種小山村,必須接回宮。

於是沈梧就這樣,全無反抗的,連帶著自己的母親,被安排了接下來的命運。

在小小的山村之中,沈梧的光芒尚且可以掩蓋,無人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天才,但是當到了皇宮之中,沈梧的天分就全然暴露了出來。

皇子們都沒有想到,這個不過外面回來的野種,居然有如此見識和學識,就連一筆字,說是大儒所教也使得,完全不似山野長大。

此時還是重文輕武的,皇子們有了危機感,自然要將這個正在父皇心頭的孩子排擠出去,於是沈梧就這樣第二次從了軍。

有了一次,就有兩次,而有了權力之後,很少有人再敢違抗他的命令,那麼他的軍事才華就完全的顯露出來。

林秀才曾經教授的各種計謀被活學活用,沈梧像是被插了翅膀一樣,一飛衝天,所有對手都不是一合之敵,短短兩年間,外敵幾乎被橫掃乾淨。

上京的皇子們更坐不住了。

想為要將人召回,但是父皇那邊絕不會同意的,因為還有最後一個外敵沒有打敗呢。

而如果最後一個外敵被打敗了,那麼皇位還輪得到他們嗎?

最後皇子們終於想到了宮中那個毫無存在感的,沈梧的母妃,沈氏。

於是沈氏死了,沈梧回宮奔喪。

沈梧忘了那一天究竟是怎麼回到宮中的,只記得雪花特別冷,冷的他血液都要凝結了,甚至他連母妃最後一面都未見到,只有一個冷冰冰的墓碑。

皇上沒有任何的交代,只說了一句病死,沈梧要求追查,卻被皇帝厭棄。

他覺得這個兒子不識時務,不過是一個低賤的嬪妃,難道要他去找皇后貴妃的母家去討要說法嗎?

於是不了了之。

只是皇上不了了之,沈梧卻不想不了了之,他的心中第一次有了野心。

他有兵,卻沒有謀士,於是闊別三年,他第一次回到了迎柳村,跪到了他的先生的面前。

「師父,求你助我。」

林秀才沒說什麼,只是摸著沈梧的頭,神色滿是憐惜。

沈梧通軍事,卻不通庶務,於是林先生替他掌管領地,招納人才,廣積糧,甚至出謀劃策,讓諸皇子自相殘殺,與沈梧坐收漁翁之利。

這樣兩年後,他們積蓄的實力終於足夠,暗中建造的攻城車撞開了皇宮的大門。

「為什麼?為什麼啊!」皇上不解,這是他看好又寵愛的兒子,他給他那麼多賞賜,為什麼這個兒子要謀反?

「求求你,不要啊!」這是諸位嬪妃被拉住頭髮的哀嚎,她們對自己的境遇無比的害怕。

「你這個野種,畜生!快放開我!」這是皇子們被拘住時憤怒的咆哮。

沈梧只是笑了笑,隨後一刀一刀,一條一條的血線在腳底下逐漸蔓延。

「我為我的母親報仇。」

「我記得是你選擇了我的母親的死法。」一個耳朵被削去了。

「我記得是你對著我母親的屍體大笑。」一個手指被剁去了。

「我記得是你說要將我母親的屍體喂狗。」一個鼻子被削掉了。

「我記得是你說我母親的死亡不需要追究。」一個眼睛被剜去了。

整個議政殿血流成河,沈梧不知道劃了多少刀,直到眼前的人已經沒有一個完整,他才慢慢的蹲下身,痛哭出聲。

林秀才在一邊站著,無悲無喜,只是在沈梧崩潰的那一刻,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只有此刻,才能看出這個看似強大而冷酷的人,其實,只是個孩子。

還是個孩子。

宮中的風暴結束了,沈梧以前所未有的血腥手段成為了這個國家的主人,許許多多的朝臣被清洗,不是沒有人抗議,不是沒有人反駁,不是沒有人咒罵這是個昏君、暴君!

但是這些人都死了。

國家終於平靜下來。

沈梧的終身大事也開始被人關注。

只是沈梧誰都不想娶,他只喜歡他的小姑娘,可是如今的他,滿手血腥的他,已經配不上他的小姑娘了吧。

畢竟,她那麼嬌,那麼軟,更需要一個溫和寬厚的丈夫,而不是他這個樣子。

沈梧想,就這樣吧,自己就這樣也好,如果有另一個人將他推翻,他也毫無怨言。

只是林先生卻忽然來找他,只對他說了一句話,「她說了,她等你。」

沈梧忽然崩潰。

他怎麼忘了,他的小姑娘在等他。

他的小姑娘在等他。

他怎麼能讓他的小姑娘等那麼久……

沈梧忽然駕馬出宮,不休息,也不疲倦,就這樣,一路從上京飛奔到了迎柳村。

村東頭的柳樹又發了芽,新綠新綠的,就像是小姑娘的裙裾,漂亮的讓他移不開視線。

他看到了長大后的小姑娘,依舊嬌俏,依舊美麗,依舊如同天上的星星一樣,讓他無法移開視線,只想接住她眼中的星光。

「你願意嫁給我嗎?」

沈梧拿著手中的荷包,正是當年她送他的那一個。

「我願意呀,你怎麼遲到這麼久,現在才來,我都等累啦!」

「即使我不是個好人,我的手裡沾滿了血腥,也不介意嗎?」

「不介意呀。」

小小的姑娘笑出了酒窩,靠在沈梧胸膛上的臉龐,格外的美麗。

她怎麼會不知道呢?

只是相對於那些,她更心疼他,心疼他的一切。

皇帝成親了,新娘是皇后,至於皇后哪一家的?抱歉,不知道。

只知道皇帝和皇后很好很好,好的不得了,直至這一生,都只有彼此相依為伴。

這一輩子,沈梧上過戰場,闖過北方,和自家的小姑娘一起出過海,更嘗試過許多新奇而有趣的東西。

但唯有一樣東西,是沈梧沒辦法給予自家的小姑娘的。

那就是長長久久。

所以在離去之前,沈梧想要將這個世界變得更美好一些,將大晉建設的更加強大一些,才能保護住他的小姑娘,讓她一直那麼無憂,那麼幸福。

如果時光一直這樣下去,該有多好呢?

林香也在想,如果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呢?

只是命運總是這般無常,沈梧,你不知道的是,沒有你在,何處無憂呢?

以至於後來的後來,她學會了忘記,但是只有那午夜夢回的一聲「香香」,讓她總是情不自禁的,濕了枕巾。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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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番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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