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與歹人擦肩而過
長長的睫毛微微眨動,是寧嘉謙看起來像個求知慾很強的孩子。
周圍的人一愣,想起他與世隔絕的三年,都不禁笑了起來。
寧嘉柔在他蘇醒前只會冷笑,皮笑肉不笑這兩種,現在變得像只快樂的精靈,笑點很低,笑得直不起身來。
許涼揚著嘴唇,對他說:「小鮮肉就是沒隔夜的肉」
寧嘉謙想了想說,「那我還真挺新鮮的」
他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說話看起來挺費勁的樣子。探視時間一到,其他人都離開。
許涼也要站起身,卻被寧嘉柔拉住。她低聲說:「可以陪他說說話嗎?」
想了想,又重新坐下來。她拿了旁邊的一隻蘋果來削。
寧嘉謙靜靜看她手上掌著水果刀,一圈圈的果肉露了出來,可她削蔥般的手指比果肉還白皙柔嫩的樣子。
蘋果皮被削斷了,她仍然如以前那樣,懊惱地抿起嘴唇,像弄壞了一件新得的玩具。
所以以前水果皮都是他幫她削的。
現在想起以前,如同一件件身外事。
許涼把水果切成塊,用牙籤扎了,送到他唇邊說:「要吃嗎?」
他自己接過來,低聲說了句謝謝。
許涼笑著搖了搖頭,「這麼客氣幹嘛?」
「不僅是這個,還有我昏迷的時候,你照顧我」,他語氣里滿是感激。
但就是這樣的謙厚,更顯出距離來。
許涼拿不准他是無意還是刻意,於是說:「這些事情相比你醒過來,都是九年一毛」
寧嘉謙垂著眼睛,還未完全恢復血色的臉頰被睫毛的陰影襯得有些透明,「不僅是你,我要感謝很多人。池教授,姜奕夫妻,還有衛曉楓……」
這是不想讓她多心嗎?
許涼覺得置身他眾多親友中的一員,很自在。看了一眼時間,不想打擾他睡覺,便道:「你要休息了嗎?」
寧嘉謙漆黑水亮的眼眸看著她,點了點頭,「現在有些累了。不過……你能不能等我睡著了再走。嘉柔不許我一個人睡過去,怕我睡著了就像以前醒不過來」,他說話很輕,果真在說夢話一樣。
許涼心裡忽地一跳,覺得他不是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而僅僅是一縷風,隨時要飄離而去。
她不知不覺就點了一下頭,「好」。
寧嘉謙對她感激一笑,閉上眼睛。
許涼不知道他到底睡沒睡著,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坐在椅子上實在犯困,後來不知不覺靠在椅背上睡著了。
等她一下子清醒,看了一眼手機,還好這個盹兒只打了半個小時。她揉了揉眼睛,掃到床上的寧嘉謙呼吸均勻,看來是睡著了。
正要站起身來,卻看見旁邊的柜子上有個削好的蘋果,只是表面紅亮的蘋果皮一圈圈的包裹起來,中間一絲未斷。
她笑了笑,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出了病房。許涼沒有先急著回去,她先到了池明宇的辦公室。
池明宇不在,說是去手術了。許涼本來就是臨時過來,也並不失望。只好又折返回去,想跟姜奕她們說一聲再走。
可病房外面一個人也沒沒有,她正準備推門進去,就有一個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醫生從裡面出來。
他微微含著胸,垂著眼睛,沖許涼頷了頷首,腳步匆匆地往電梯方向走去。
許涼進去之後才發現不對勁,因為裡面一個人也沒有。也就是說,剛才只有寧嘉謙和那個醫生在……
她沉著一顆心,趕忙過去推了推寧嘉謙,剛開始他沒什麼反應,後來才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驚訝地看著許涼:「你還在嗎?」
許涼嘴唇微白,勒令自己笑得盡量自然些,「我本想去找找明宇,問問你的情況。折回來見姜奕她們都不在,等她們一回來,我跟她們說一聲再走」
看著這雙與世無爭的眼睛,真正的純凈清澈,到底是誰要害他呢?
許涼驚疑不定間,門一響,寧嘉柔進門來了,看見她也是問:「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了呢」
沒有多說其他的,許涼只問:「姜奕呢?」
「哦,去送我哥的朋友了。我剛剛被叫去拿哥哥的檢查資料」
看她氣喘吁吁,額角帶汗的樣子,像是跑回來的。
許涼點了點頭,對寧嘉謙說:「你好好修養,改天我再來看你」
寧嘉謙卻說:「醫院的味道不太好聞,能少來就少來吧」
他還記得許涼不喜歡這股消毒水的味道。
許涼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沖寧嘉柔頷了一下首,抬腳往病房外走去。
可她並沒有急著離開醫院,對走廊上的便衣警衛說:「去查查醫院的監控,剛剛從這裡出去的那個醫生的來龍去脈,我要知道」
她語氣雖輕,卻帶著篤定和不容辯駁。
其中兩個警衛員對視一眼,一語不發地轉身離開。
許涼又去了一次醫生辦公室,池明宇剛好動手術回來。
見她進來之後先把門給關上,池明宇嘴唇剛要動,許涼就先開口說:「祈安醫院不安全」
看她表情凝重,池明宇也免了寒暄,正色道:「什麼意思?」
「剛剛我正要進去,就有個醫生出來,戴著一個白色口罩。連個病歷也沒拿,看起來鬼鬼祟祟。幾年前嘉謙的車禍就是有人要取他性命,現在竟然還不死心」,許涼說到氣憤處,呼吸不太穩。
想著自己懷孕,她又漸漸平息下來。
池明宇站起身來,「我現在去確認有沒有醫生去查房,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許涼點頭說好,這樣做萬無一失,最好不過。
池明宇匆匆出去,過了十幾分鐘擰著眉頭回來。
許涼一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池明宇開口說:「剛剛沒有查房記錄,看來真是外面進來的人」
「我已經讓人去查監控」,許涼說,「這事兒我當著寧嘉柔的面一點都不敢透露,她已經神經敏感,我怕她不理智。這件事我會交代給姜奕,或者請專人保護更好一些」
池明宇同寧嘉謙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也覺得對方和善寬厚,溫潤有禮。都說他人緣好,到底誰要害他?
自己累死累活在手術台上救回來的人,又要把他送到閻王爺面前去?
池明宇脾氣再好也忍不住在心裡爆了一句粗。
想了想,他說:「這樣,把寧嘉謙轉到特護病房去。剛有個軍區首長從特密區出院,我安排他住進去」
這樣雖然不能完全避免危險,但比現在要安全很多。
有池明宇看著,情形就會好很多。
許涼略安了心,噓了一口氣道:「還好有你,否則他處境堪憂」
池明宇抬眼看許涼,「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寧嘉謙的身份並不簡單」
許涼心神震了一下,她還真沒往這個方向去想。
她遲疑道:「可他這個人我很了解,十分誠實。幾乎不會隱瞞什麼」
池明宇笑她關心則亂,「如果他的身份,連自己也不知道呢?」
這句話像點開了許涼眼前的迷霧,她豁然開朗道:「你說得很對,這是一個思路」
池明宇悠然地喝了一口茶,「那麼,這件事你要查下去嗎?」
許涼頓住了,現在自己懷著身孕,身份也不太合適。看他老神在在的樣子,便問:「你有什麼建議?」
「讓你先生去查,輕而易舉」
忍住白他一眼的衝動,許涼道:「等於沒說」
池明宇收起玩笑,說:「好啦,這件事你不要費心。既然今天有警衛陪著你一起來,大少爺自己會去查,你根本不用開口」
許涼將信將疑,「你還挺了解他」
池明宇輕描淡寫地說:「心理學是我的第二博士學位。將來我拿不了手術刀,就去給富人當垃圾桶」
「那提前祝你生意興隆」
「口頭上的祝福就算了」
許涼瞪他,「那你還想怎麼樣?」
「以大少爺為原型,寫一本戀愛偏執狂案例分析吧」,他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在找死。
許涼笑得像為他哀悼,「我已經看到了你的死期」
從池明宇辦公室出來,兩人分頭行動。
他去給寧嘉謙登記病房,許涼則找到姜奕,把剛才的驚險事情說了一遍。
姜奕聽完后,捂著狂跳的心口,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地說出話來:「到底是誰這麼歹毒,嫌他受的苦還不夠多嗎!」
許涼握住她冰涼的手說:「這件事我只告訴過你,大家都要小心。如果寧嘉柔情緒穩定,再告訴她。明宇說要幫他轉個病房,那兒天天都有特護看著,到底安全一些」
看她臉色發白,許涼安撫道:「你也別太擔心,風聲鶴唳的,搞得自己不安生。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日子還得過下去」
姜奕對上許涼那雙冷靜的眼睛,全身血液流動的速度終於緩了下來。她身體漸漸回暖,堅定道:「這一次我們都不會再讓嘉謙出事。你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他」
許涼當然相信她,又問:「照他現在的恢復程度,多久能出院?」
「醫生說要保證他生命體征穩定之後,大概要一個多月」
許涼懷孕之後習慣性地撫了撫肚子,說道:「那真是辛苦你們了」
姜奕苦笑道:「我們在這兒有什麼用,竟沒察覺有人打他的主意。還是你警覺」
「幹嘛這麼不自信。你可是當年在辯論會上叱吒風雲的姜學姐。不怕,邪不勝正」,許涼堅定地說。
姜奕渾身像被她注入了力量,笑道:「你說得對,我可以跟人鬥智;我們家老陸看體型可以跟人斗勇」
許涼被她逗得發笑。兩個人看起來有些單薄的女人,心裡卻都裝著一團火熱的勇敢。
在醫院停車場等了一會兒,去查那個可疑醫生的警衛才回來。
兩人臉上略微帶著沮喪,說:「我們追下去已經太遲,只在垃圾桶里發現一件醫生袍。他也是有備而來,全程避開監控走。最後上了一輛遮住車牌的黑色汽車。」
許涼也知道既然那人膽子這樣大,就不會是一個人作案,反偵查能力很強。當時除非封鎖醫院,否則他一旦離開,就是大海撈針。
可當時那種情況,要封醫院絕對不可能。
既然人不在,那就保留一些蛛絲馬跡,她說:「醫生袍上總有指紋,這個要保留下來。保不齊將來有用」
警衛也謹慎,把東西封好了,一起帶走。叫許涼放心。
今天本來是帶著祝願和喜悅來探病的,可沒想到靜水之下還有暗流。許涼一動不動看著窗外景物飛逝,心想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陰影。
她一出門就是半天,等回去微娘確認她安然無恙,一顆心才落了地。
「幸好還帶了一群人出去,否則老太太嘴裡的佛經都要念不停了」,等要跨上階梯的時候,微娘這個年紀大的,反而緊張地扶住許涼這個年輕人。
「奶奶呢?」,許涼問道。
微娘回道:「輕蘊陪著說話呢」
許涼愣了一下,「今天他回來得這麼早嗎?」,也沒見他給自己打電話啊。
「是,今天好不容易把公事處理完,回來有一會兒了」
說話間就進了客廳,葉輕蘊正在和老太太說著什麼。時不時傳來兩人的笑聲。
看見微娘扶著許涼進來,老太太還沒說話,旁邊的小阿姨先把給許涼端來類似安胎茶的熱飲。
許涼坐過去,葉輕蘊先在她茶杯旁試了溫度,說剛剛好。
「在說什麼,這樣高興?」,許涼問道。
老太太樂呵呵地道:「在講輕蘊小時候的事呢,我就說將來你們的孩子千萬別跟他一樣,面上聽話,私底下一肚子壞水兒」
許涼說不會,笑吟吟地看了葉輕蘊一眼,說:「不會,我教他做個表裡如一的人」
葉輕蘊輕睨她一眼,「嫌棄我?要跟你一樣室心眼兒,將來娶個跟你一樣傻的也鎮不住啊」
許涼抓住重點,「娶?」
怕她多心,他趕忙解釋說,「現在的小姑娘不是都說哥哥是最好的奢侈品么?先給她配齊了」
老太太在一旁哈哈笑道,「合著阿涼現在肚子里這個就是下一個的保鏢?」
這樣一說,夫妻兩個也忍俊不禁。
許涼在外面半天,老太太怕她累了,就讓葉輕蘊陪她回後院休息。
路上葉輕蘊也跟先前微娘一樣,小心翼翼地扶著她。
「今天回得早,本來想帶你去商場里,試試孕婦裝的」,葉輕蘊拉著她的手偏不安分,手指在她掌心裡輕撓。
許涼手一縮,他卻不許,緊緊握住了。她怕葉輕蘊再有小動作,趕忙說話引開他的注意力,「你以前都覺得逛街是在浪費生命」
葉輕蘊想想也覺得自己觀念轉變挺快,「我最近正在轉型,往居家男人那方面發展」
許涼才不信這種鬼話,「居家?居公司還差不多」
想起最近的早出晚歸,他有些歉疚道:「在官邸悶著是挺無聊,等過了這段時間,我就能好好陪你」
「怎麼陪?一起去買孕婦裝?」
他笑得爽朗,「去給寶寶買玩具也可以啊」
果真是居家男人了哈?
現在時間不早不晚,許涼就到書房臨了字帖。葉輕蘊在一旁辦公,不一會兒,就看見他出去了。
官邸沒有所謂的管家,只是被老爺子以前的侍衛官管著。
侍衛官姓梁,大家都叫一聲梁伯。
許涼第一次見侍衛官,還傻裡傻氣地問這位「梁伯」和「梁山伯」是什麼關係。
「大少爺」,梁伯的背永遠挺直,眼睛直視前方,在這座宅子里神出鬼沒,但每次都能及時趕到。
「把今天護送少夫人的警衛找來,我有事要問」,葉輕蘊沉靜問道。
說著又到旁邊的花廳去,警衛員在他烏沉沉的目光下,噤若寒蟬。
「今天少夫人去了哪裡,有沒有什麼可疑人物出現?」,他疊腿喝了一口大紅袍,茶盞擱在紅木雕花方桌上的聲音不大不小。
為首的那個早料到有此一問,已經打好腹稿。有條不紊地將今天的事情娓娓道來。
葉輕蘊聽完皺了皺眉,「剛好就那麼巧?」
「好像是這樣,我們排查過,沒有其他可疑的地方」
思忖一會兒,他說:「這件事既然你們知道首尾,我就一事不煩二主,交給你們。去查一查,今天的事,和三年前寧嘉謙出車禍到底有什麼聯繫」
警衛員一聽能幫這位主兒做事,而不僅僅在這兒看家護院,打了雞血一樣,面帶喜色道:「請葉先生放心」
既然別人捧了忠心來,他便激勵道:「你們辦事,我一向放心」
說完端茶送人,其他人都識趣地從花廳里退了出來。
人一走,面前就亮堂許多。連帶葉輕蘊眼睛里也一片亮澤。
本來只是想確定她的安危,沒想到今天她還真與歹人擦肩而過。
寧嘉謙的事,他本不太願意去碰,總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但現在她事涉其中,大大小小算個證人,如果真有人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呢?
他不得不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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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到畢業季,大四狗已經快要狗帶。因為要答辯還要修改論文,更新會少一點,大家見諒,么么么噠。大家五一快樂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