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合歡樹
最後許涼無功無過地挑了一件貉絨大衣。皮板深厚,毛頭滑潤溫暖,樣式是那個年代歐美影劇女星中流行的,稱得上是古董衣裝了。
選定之後,有手腳伶俐的小阿姨幫著掛在一旁,仔細打理過皮毛,一會兒太陽曬得差不多了,自然會包好交給司機。
而梁晚昕則挑中一塊火狐料子。紅潤堅重,金縷閃爍,做出成衣來,一定很亮眼。只是她看中的這一款又特別珍奇,因為都是狐身上最貴重的脖子底下一塊兒,叫「狐嗉子」,是狐身上最輕暖的皮毛了。
許涼看小阿姨將那塊火狐料子掛在一旁了,心裡嘆口氣。臉上帶著淡雅的微笑,勸梁晚昕道:「梁阿姨,我看這塊銀鼠皮也不錯,做出來穿在身上一定雍容高雅,卓然不群。火狐料子顏色太打眼了,當然,也不是說您穿著不好看,只是不好配顏色」
梁晚昕只當許涼覺得自己把最好的料子挑走了,心中不快,偏要來插上一腳。嘴角冷意一閃:「不是阿涼覺得梁阿姨年紀大了,配不上火狐吧?」
許涼深覺自己仁至義盡,也不動怒,含笑搖一下頭,退到葉輕蘊身旁不說話了。
正是狐嗉子物以稀為貴,家裡如果有這種衣料一定要緊著老年人穿,年歲未過花甲是不敢隨便亂穿的。
如今她當著奶奶的面討走了,在知道規矩的人眼裡,該笑她輕浮了。畢竟她是爸爸的妻子,即使從小到大對她沒有好感,但他的臉面還是要顧的。
可有人不當回事,深怕自己壞了她的好事,除了嘆一聲氣,還能怎麼樣呢?
看一眼身旁的九哥,他只淡笑著將手插在衣兜里,一副袖手旁觀的模樣,並沒有給繼母指點迷津的意思。許涼從小就奇怪,他既然喜歡人家的女兒,但也從未對心上人的媽有多殷勤,大多數時候只禮貌疏離。
梁晚昕喜不自勝地帶著衣料子走了。走之前對老太太道了謝,掃了葉輕蘊一眼,狀似聊家常地說,今晚童湘也會回來,恰好你們年輕人有話題,聊得到一起,真是有緣分。
不過許涼確信,這緣分肯定與自己是無關的。
她只好低頭看腳尖,腳尖是靜止的,與世無爭。
面前一群小阿姨穿梭在竹竿之間,有一種歲月悠然的靜謐。老太太坐在椅子上,讓人搬了兩張躺椅給夫妻兩人,微娘泡了飄逸的上好猴魁給他們喝。
老太太一再叫他們躺著晒晒太陽。但在長輩面前都要坐有坐相,兩個只是笑,坐直了陪老人家說話。
廚房的大師傅在官邸的一隅滋養得氣色越來越好,只因為這裡大家氣象,又不拿權勢壓人,上上下下都很和樂。還聽說有酒店高薪聘他出山,他也不肯走,就在葉家給家主做菜,還收了幾個小徒弟,個個圍著他孝順奉承。
大師傅是個胖子,廚師的一貫體型。薪酬再多,家產再豐平時也只穿一件粗布褂子。冬天也這樣,他說廚房暖和,還省了冬衣。
此刻冬日洒然,也把他給催出來了。端著幾樣糕點,分別是龍眼酥,拔絲蘋果和一口粽,盛在粗釉盤子里,盤子不精緻,但很大,野趣十足。
在酒店裡精緻的東西做多了,大半輩子悟過來,還是覺得樸素的東西最利落,最貼近俗世生活。
大師傅笑呵呵地,一臉肉將褶子都綳平了。將幾樣東西擺在敦實的小木方桌上,「做了幾樣小點心,不合時令,也不夠精細,只給大少和少夫人嘗嘗滋味兒」,一口白牙在陽光底下俏皮一閃,「不好吃您也別說出來。我老啦,就像我徒弟說的,五臟六腑都在退化,心都成了玻璃心」
許涼笑起來,「我看您是越活越年輕,連玻璃心都用上了!瞧這氣色,這玻璃也是剛化過的,再幾十年也頂用」
大師傅聽了這話樂得哈哈大笑,臉上的肉一抖一抖,旁邊的人也要被他逗笑了。他說:「少夫人這吉祥話為了老太太恐怕是準備了一籮筐,得,今天我也沾了一回光」
能在六星級酒店當主廚,做人也是頂精明,一句話把老少兩位女主人都給誇了。
一見葉輕蘊也笑,大師傅眼珠子轉了兩下。這位可是個挑剔的主,他一來自己做菜都得陪一萬個小心,只聽說他胃不好,怕做菜犯忌諱,做飯前都要微娘開了菜單來。
「今天做的都帶甜,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歡?」,大師傅謙虛道。
許涼拿筷子夾了個一口粽,甜糯適口,大小剛好,不會膩人,笑眯眯地說:「在外面哪吃得到這樣的好手藝,還真只大師傅這兒獨一家」
大師傅心情也和外面的陽光一樣好了。只要少夫人說了好的,在大少爺面前一句誇就沒跑兒。
果然,臉上的笑還沒落下,就聽一口沒嘗過的大少爺說:「賣相不錯。外面都只覺得擺盤好才清新雅韻,可這樣的粗茶淡飯才是人間煙火。小時候家裡吃東西也從來不講究,今天趁太陽好,奶奶讓我們回來曬書晒衣,現在被這些點心勾起以往的念想,倒要曬一曬回憶了」
大師傅聽了這話滿心歡喜,覺得這條路果然沒走錯,把少夫人哄高興了,大少爺一定也會贊一場。
他也一把年紀了,老眼昏花,察言觀色沒以前利索,來了葉家這麼久,才摸索出這麼一條定律。
幾個徒弟都奇怪,高級酒店開出讓人咋舌的價錢,為什麼自己不去,偏龜縮在葉家廚房裡。他們是不知道啊,枝州雖然地大物繁,人傑地靈,但在他眼裡,所有的高門顯貴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葉家。
在酒店裡雖然錢物豐厚,一輩子也只是個廚子。而在葉家雖然只是個燒湯做小菜的,但一出去別人看在眼裡的可不止是個廚子。
老了,什麼繁華都看過了,當年葉家老爺子只給了個眼神就順手拉自己一把,那時候他明白了,多少錢也比不上借一點兒勢。
話說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帶著夫妻二人順著九曲走廊,穿過一個月亮門,走到第二進的院子。那裡是爺爺生前的書房。
還沒進院兒里,遠遠就看見一株枝椏遒勁的合歡樹,幾乎有一半伸到許涼家的院子里。
合歡是愛情樹,一半在葉家,一半在許家,小時候因為這樹大人們沒少開玩笑,都說鄰里兩家必有一場姻緣。
仔細一想,他們真正親密起來,還真是從這株合歡樹開始的。
她的竹蜻蜓飛到這棵樹上,那時候個子矮,不管怎麼蹦高了都夠不著,這時候有一個長相清秀的男孩子不耐煩地在身後問:「喂,你是哪家的球?」
不管合歡樹是否真的寓有深意,自打他們結婚之後,每次到後院,九哥都會拍一拍它的樹榦,像招呼一位老友。
葉輕蘊拍了拍手,見許涼也學自己去拍合歡樹榦,他無奈地笑了一下,像照顧小孩子那樣掏出手帕給她擦手。
許涼推開他,說自己擦。她才不要奶奶說自己還是小孩子呢!
真是,她都二十六了,還被他當做生活不能自理的襁褓嬰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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