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夷靜沒有感覺到母親的驚怒,只為自己有了好前程得意。
目光落在呆住了的夷安與夷柔的身上,夷靜的面上就露出了幾分炫耀與張狂。
再美,烈王府的少爺看不上,又有什麼用呢?
那人,說是最喜她的宜嗔宜喜,明媚嬌俏,看著她的目光彷彿除了自己,什麼都不會被那人看在眼裡,就叫這些時候在府中被兩個妹妹比下去了的夷靜覺得歡喜。
這樣的天潢貴胄她不嫁,難道真的去嫁一個前途不知的秀才?
中舉,就算中了狀元又怎樣?還不是從清苦的小官苦熬,那樣艱難,豈不是辜負了她如花的青春年少?
想著日後嫁到烈王府去與心上人雙宿雙飛,夷靜的臉上就忍不住紅了,臊了一下,見母親尖叫了一聲,倒在了椅子上滿臉蒼白,頓時不依地推著二太太的胳膊嗔道,「母親!您有沒有聽我說話?!」
見二太太低頭用憤怒的目光看著自己,夷靜這才有些回過味兒來,不安地立起身,只喃喃地問道,「母親,這是不願意?」她也惱怒了起來,大聲道,「母親有什麼不願意的?!那是烈王府!難道叫我享福,母親這麼不快活?!」
「你!」二太太什麼都說不出來了,指著夷靜,一雙眼恨不能滴出血來,許久,突然尖叫道,「我的女兒,怎麼能去做妾!」
她是貪慕榮華,也想給閨女們尋好人家兒,可是卻有一條,必是要做正經的妻室!
做妾,做妾這樣低賤的事兒,怎麼能發生在她閨女的身上?!
「做妾有什麼不好?」夷靜滿不在乎地撫了撫自己的鬢角,摸到頭上的一朵新得的宮花,嘴角就露出了甜蜜來,見夷柔快步走到了二太太的身邊,親手端茶來給二太太消氣,心中暗道妹妹是個馬屁精,卻理直氣壯地笑道,「大爺與我說了,雖是妾,可不過是父親不中用罷了。在他的心裡呀,我才是獨一份兒的,就算是妾,日後他有了妻室,可是我也是他心裡的人,絕不叫我吃一點兒的委屈。」
「放屁!」二太太還不知道男子的甜言蜜語?頓時爆了粗口,指著夷靜含恨道,「男子的情話,有什麼可信?!你,你是要氣死我啊!」
「若他真的愛重二姐姐,就不該委屈二姐姐做妾!」夷柔也在一旁幫著二太太與姐姐說道,頓了頓,她嬌艷的臉上帶著幾分痛心,與冷笑連連的夷靜勸道,「咱們才是二姐姐最親近的人,難道還能坑害二姐姐?!烈王府那兩個,如今在外頭滿城風雨,眠花宿柳的,二姐姐還真當做好人?!」
未出閣的女孩兒說起這個,只覺得羞愧,卻還是強硬地說道,「什麼不吃委屈?!嫡庶嫡庶!姐姐做了妾,以後不但自己,連兒女都低人一等,叫人說是庶出了!」
況就算如今的情分是真的,當天長日久,如花的美人年年湧現,沒有正室的名分支撐,一個妾,又能落到什麼地步呢?
「你詛咒我!」夷靜瞪著眼睛罵道。
夷柔見她鬼迷心竅,只轉頭不語,臉上一片的灰心。
夷安靜靜地立在一旁冷眼旁觀,不動神色片刻,看住了夷靜頭上的宮花,見二太太竟開始抓著茶盞嘩啦啦地響,滿身都是抖出來的茶水,目中微微一黯,這才在一旁輕輕地開口道,「說這些都無用,如今,我卻只想知道,二姐姐明明被關在府裡頭,是怎麼與外頭那人見面,許下了這麼多的誓言,如今被攛掇著過來要做妾?」
她在二太太霍然轉頭看過來的時候,露出了一個輕柔的笑容來。
「究竟,是誰在背後『幫』了二姐姐呢?」
這個才叫夷安覺得奇怪。
府中半數的奴僕都是當年大太太留下,如今夷安日漸明白起來,又和善大方,這些舊仆自然歸心一心為她,這才是夷安敢在府中張揚卻不懼老太太暗算的緣故,若是夷靜有異動,滿府的奴才會見不著?只是卻未有風吹草動,卻叫夷靜與外頭搭上了線,還贈了她這樣精緻的內造的宮花,就叫夷安覺得有點兒意思了。
瞞天過海,也不是那麼簡單的。
「對啊!」二太太總算反應過來了,轉頭瞪著面上閃過一絲慌亂的夷靜,厲聲道,「說!是誰?!」
「是大姨娘吧?」夷安見夷靜瑟縮了一下,這才在二太太要吃人的目光里笑眯眯地說道,「我記得這段時候,大姨娘說心情不好,求了二嬸兒出去?」見二太太臉色一變,她一雙眼睛只看著怨恨地看過來的夷靜,繼續笑道,「虧了二姐姐為了愛情奮不顧身,想來扮作個小丫頭,叫二姐姐也很不自在?!」
不過是這點兒事兒,她早就想明白了,此時見二太太雙手發抖,便溫聲道,「二嬸如今,可有章程?」
「這賤人!」二太太劈手就將手裡的茶盞砸在了地上,一時間地上都是四分五裂的瓷器,叫夷靜忍不住駭得退後了一步,看著二太太暴怒,眼裡生出了可憐。
這,這與她想的不對!
叫她說,母親既然要將夷柔嫁到新城郡主的面前,就是看中了巡撫家的權勢富貴,可是怎麼到了她,就不一樣了呢?
「母親……」夷柔握住了二太太的手,恐姐妹傷了,連聲道,「二姐姐一時誤了,母親別與她生氣。」
頓了頓,她便恨道,「都是大姨娘興風作浪!不是她,二姐姐也不會……」
「沒錯!」二太太的心裡,到底不願意將此事推在夷靜的頭上,做下了此事的賈氏,就叫她越發怨恨,此事轉頭與夷柔冷笑道,「前兒求了我,我不準,她哭得可憐巴巴的,竟求了你父親!」
她本就不願意見二老爺那張倒霉的臉,因此點了頭,卻沒有想到竟叫夷靜惹出了這樣的禍事!
「你,」二太太指著有些不安與羞惱的夷靜,見她頭上那與府中不同的宮花兒就氣得肝兒疼,大步上前,不顧夷靜的痛呼一把就把那宮花拉扯了下來,用力地踩在地上,只將那滿是細碎寶石,晶瑩耀眼的貴重宮花踩得稀巴爛,這才在夷靜的哭聲中厲聲道,「你訂了親,就少給我起幺蛾子!那家……」她目中閃過一絲不舍,沉聲道,「已經與我家下聘!那才是你未來的夫君!什麼烈王府,日後不必再提!」
「母親難道看著我死?!」見心上人給自己的東西壞了,夷靜頓時哭鬧起來。
「我寧可叫你死,也不叫你做妾!」二太太聲音也尖利了起來,目光在屋裡噤若寒蟬的丫頭們上逡巡一圈,看的夷靜身後的幾個丫頭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這才露出了一個冷笑來,沉聲道,「你們都是好樣兒的!瞞著我是吧?行!」她冷冷地命婆子們上來,將這些哭喊的丫頭拖下去,這才叫了自己的丫頭上來,咬牙切齒地指著哭鬧不休的夷靜厲聲道,「給我看好二姑娘!再叫她見人,我就賣了你們!」
「母親息怒。」夷柔見二太太厲聲命人拖了夷靜走了,急忙說道。
「主子如何,做丫頭的又能背主不成?」夷安微微皺眉,見二太太看過來,便斂目道,「不過是看護不利,二嬸何必遷怒?」
「你們不知道!」二太太咬牙道,「但凡這裡頭有一個明白的,為了二丫頭好的,就必然能與我分說!」
不過都是眼皮子淺,沒準兒還覺得日後夷靜攀附了烈王府,自己也能有個好前程,方才攛掇了夷靜,只是想到什麼,頓了頓,二太太卻還是無力地揮手道,「罷了,每人二十板子,也就罷了。」她如今真不想鬧出人命來叫人拿住把柄,只是心中的一口惡氣卻難出。
「如今,可怎麼辦呢?」夷柔見姐姐這樣不願意,便發愁道,「二姐姐招惹了這樣的人,咱們一句不樂意,不說烈王府是否善罷甘休,就是那家,這是在做親,還是做仇呢?」
就算夷靜勉強嫁過去,但凡在婆家暴露一點兒,那就是大事兒了。
夷柔雖然與姐姐不睦,卻也不願意眼看著她去送死。
說起這個,二太太就心塞,無力地揮揮手說道,「你姐姐那模樣兒,又不是天仙兒,還值得人惦記?不過幾日,只怕就叫人忘到天邊兒去了。」說完了,卻猛地振作了起來,命夷柔到了一旁,冷笑道,「她害我閨女,我這一次,決不饒了她!」
夷安一晃神兒就見她怒氣沖沖地衝出去,眼瞅著就是去尋賈氏的麻煩,便拉了正要跟著去的夷柔一把,皺眉道,「叫二嬸去抽她。」
「父親今日在府里,母親如此,更傷情分了。」夷柔恐二太太吃虧,便頓足道。
「二叔那人,如今還有什麼情分在?」夷安噗嗤笑了一聲,一邊命人給夷柔披衣裳,一邊挑著一雙精緻的娥眉,在夷柔疑惑的目光里淡淡地說道,「方才二嬸面前,恐她疑我挑唆一家子的情分,並沒有說,」感覺夷柔握住自己的手有些發緊,夷安便鎮定地說道,「大姨娘在府中說不上話,平日里想要做什麼都有心無力,有這樣的腦子本事給二姐姐牽線搭橋?」
在府中遮掩,在府外與烈王府聯絡,不是一個賈氏能做成的。
「是老太太!」明白過來的夷柔低聲道。
「府里若是能出一個女孩兒入王府,老太太心裡且歡喜呢。」夷安淡淡地一笑,就見夷柔一臉的痛苦。
「為了榮華富貴,老太太送二姐姐去做妾!」夷柔只覺得喘不過氣來,扣著妹妹的手,眼裡就滴下淚來,低聲道,「今日是二姐姐,那麼來日,若是來了什麼陳王,怒王的,也有個兒子,難道還要推我出來,推你出來,推咱們一家子姐妹,一同做了妾,才算完?!」
見夷安看著自己不說話,她嘶聲道,「咱們清白的女孩兒,不去做妻,竟做妾!這是何等的下……」
「二姐姐沒咱們看得明白,就算如今說什麼,只怕也是不成的了。」夷安低聲道,「她在烈王府大爺的面前掛了號,若這是個小人,只怕正往外說自己與大戶人家千金的風流韻事呢。」
見夷柔露出駭然,也知道夷靜這一次是坑了一大家子,不過既然夷靜願意做妾,她作為妹妹,也覺得求仁得仁也就是了,便含笑道,「二姐姐如何,咱們別管,不然日後有個什麼,竟埋怨在咱們的頭上。」
「那是我親姐姐!」夷柔嗔道。
「她私相授受,可想過是咱們的親姐姐?禍害人且快活呢。」夷安鎮定地問道,「一個人心愿得償好,還是一家子姐妹都跟著二姐姐去死好,三姐姐說呢?」
況夷靜本沒有什麼不樂意,既然她自己願意,夷安真是想不明白有什麼可阻攔的。雖然做妾的名聲也很不好聽,也比日後滿城風雨一家子女孩兒都被連累,外加叫那倒霉親家戴綠帽子強些。
「若三姐姐真心心疼二姐姐,」夷安見夷柔臉上猶豫,心中一嘆,不由勸道,「要不,咱們就說二姐姐大病,不能嫁人,」見夷柔身上發抖,便繼續說道,「或是出家禮佛,超脫凡俗,如此,二姐姐還能有個脫俗的好名聲。」送了夷靜到廟裡去,一輩子不叫她出來,叫夷安說才是最好的,不過想來二太太是夷靜的親娘,斷斷捨不得的。
「如此,倒還清凈。」夷柔想了想,卻選了後者。
夷柔如此,也算是對夷靜的心了,只是說到底,夷柔多少也是為了自己日後考慮,夷安只笑了笑,卻並不覺得如何。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夷靜不顧姐妹清譽,叫她說,夷柔能忍到現在,已經很顧念姐妹之情了。
「這話,只我與母親說,你只做不知道就是。」夷柔心中有愧,然而卻還是勸了夷安一句。
二太太對夷安雖然如今很是不錯,可是卻還是打心眼兒里不喜歡夷安,不過是面子情罷了,若是知道這是夷安的話,只怕就要盤算夷安是否心懷不軌。
見她真心,夷安心中微微一松,含笑點頭,與夷柔一同出了屋子往賈氏的偏院去,才一進去,就聽到二太太的破口大罵,此時她正抓著賈氏的頭髮死命地往牆上撞,那賈氏本就柔弱,如今竟是被二太太提著掙扎不成,不知在牆上撞了多少次,滿臉都是血,後頭二老爺正趴在雪地里,滿臉都是泥水雪水,狼狽不堪,卻在雪地上爬不起來,口中卻叫道,「你這個潑婦!」
父親形容不堪,實在叫夷柔覺得丟臉極了,一時恨不能避開去。
夷安卻看的興緻勃勃,實在覺得這是一場好戲。
「你這賤人,竟然禍害我的夷靜,今日我就是打死你,也沒帳算!」二太太一把就把賈氏往牆上撞,聽這奪去了丈夫的心的女人發出了哀叫,心中卻更加憤怒了起來。
「表哥救我!」賈氏顫巍巍地向著目眥欲裂的二老爺伸出了手。
雖然她一臉血,可是到底是二老爺心中的白月光,還沒變成白米粒兒呢,二老爺心中生出了一股子力量,爬起來就向著二太太撲去。
「滾開!」二太太一聲怒喝,反手就抽了二老爺一耳光,抽得撲上來的二老爺暈頭轉向。
夷安在心裡默默地給二太太鼓勁兒,見二老爺在原地轉了兩個圈兒,一副不知地北天南的傻樣兒,咳了一聲,尋了一處安全之地,拉了嘴角動了動,卻沒有阻攔二太太行兇的夷柔到了一旁。
「別以為我不知道!」二太太冷笑低頭,看著怨恨地看著自己的賈氏,陰聲道,「你做了妾,就想我閨女做妾,報復我,是不是?!」
「太太的二丫頭自己願意,與我何干?」賈氏雖然眼裡都是血,然而卻帶著幾分神經質的笑意,低聲說道,「太太,日後也該叫太太知道,做妾的滋味!」
她只盼著日後夷靜落在一個狠毒的主母的手裡,日日被作踐,方能消她被二太太欺辱之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