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番外:外傳完結篇(下)
嚴成周的心是悲涼的。
他只站在門外,窗帘緊閉,看著裡面的人蜷縮在黑暗中,在床腳瑟瑟發抖,黎語雙目無神,口水順著嘴角下滑,模樣很滑稽,卻好像一把利刃插到嚴成周胸口。
黎語的情況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他患上了嚴重的精神疾病,也許是因為紊亂的記憶導致他分不清真實和夢境,特別是看到嚴成周後會不自覺的哭泣懇求,精神狀態面臨極度崩潰邊緣,偶爾清醒時會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中,他手臂和身上的划傷都是自殘引起的。
這情況導致嚴成周將屋子裡所有可能成為利器的東西全部收了起來。
又是兩周過去了,黎語的情況還在不斷惡化,身體虛弱到咽不下飯,只能用營養液維持基本需求,可因為他本身發病後的不合作,有一次針差點刺穿他的動脈。
「布萊恩,你有辦法的!」嚴成周忽然抓住布萊恩的衣服,目眥欲裂,就像一隻困獸。
布萊恩和幾位外籍醫生討論后,又拿著初步診斷書遞給陷入瘋魔中的男人,眼中似流露出憐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從之前我們和他清醒時的談話中了解到,他對某些場景和畫面表現出極度恐懼和害怕,可能患有恐怖性神經症。」
「他沒有病,更不可能是精神病!」嚴成周咬牙切齒,緊緊盯著布萊恩,目光有如實質,似乎下一刻就會撲上去咬殺獵物。
「好,那他沒病,你也別再叫醫生了,直接讓他躺那兒自生自滅去吧。」布萊恩似笑非笑,一點也不怕惹怒現在的嚴成周。
這個男人現在就是只紙老虎,只是不願意承認因為自己的緣故將人害到這地步,自欺欺人的可憐蟲。
「等等。」叫住人,幾經掙扎,最後才像是懇求似得,「你繼續說吧。」
「這種病,可能是遺傳因素導致,發病率不高,出現在同卵雙生子中比較多;還有另一種可能就是心理因素,就打個比方,一個人出了車禍后,救回來后可能會對坐車非常排斥和恐懼。不管是哪一種都不算嚴重,最多表現出焦慮緊張的情緒,但他還出現了有時候哭,有時候笑,情感衝突嚴重,還伴有假性痴獃,這是癔症的癥狀,當然這些只是我們根據他話中的隻字片語和臨床的初步判斷。」布萊恩頓了頓。
嚴成周沉默了,他伸手想摸口袋裡的雪茄盒,卻因為手實在太抖連煙盒都握不住,垂直掉落在地上。
布萊恩彎下身撿了起來,嚴成周卻沒有接,「還有什麼,全部說了吧。」
見嚴成周情緒還控制在合理範圍內,「另外據我們判斷他的記憶本來就出現過斷層,現在因為藥物和咒術的雙重刺激,被二次傷害,也就是說他可能一下子要承受所有記憶,對身體的負荷過重導致行為失常。」
「現在他已經出現自殘,抽搐性陣攣,呼吸陣發性加快,四肢僵硬,麻木和短暫昏迷的現象,再這麼下去他會大小便失禁甚至徹底沒有意識,你不能再待在他身邊,會對他造成進一步刺激,情況只會越來越嚴重,我會讓醫生先配點齊拉西酮、阿立哌唑,先緩下來。」
「不……我不能放走他,放走他了,我怎麼辦,我到哪裡再去找他……」嚴成周像一個迷路的孩子,那模樣空洞慌張的可怕。
布萊恩語塞,這時候他覺得面前這個才更像精神病人,黎語的情況幾乎將這個男人的精神摧毀。
嚴成周在外面靜靜的看著裡面安靜哭著的黎語,他艱澀的聲音一點點擠了出來,像是下了某種決定,「讓護士過來,給他打鎮定劑。」
「你是要……」布萊恩沒想到只是自己這些話,能讓嚴成周妥協。
甚至當初要掉他一半壽命的咒,都沒有猶豫過。
「我記得你說過,咒術結束后,他會完全忘記我,現在有多喜歡我到時候就有多反感我……」嚴成周的聲音很輕,他的視線始終落在黎語身上,護士已經開始壓制激烈反抗,滿臉恐慌的黎語。
「我只是說可能,關於它的副作用有多少,我也不清楚,已經百年沒人用過這個咒了。」布萊恩撇開頭,不想看到這樣的嚴成周。
「不記得……也好。」只要我一個人記得,就夠了。
嚴成周眼底的哀傷令人不忍直視,他像個行將就木的人,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
在藥物的作用下,黎語徹底昏睡過去,他瘦了許多,短短兩周剛剛養了點肉的身體穿著衣服又一次空蕩蕩了,嚴成周伸出手給黎語整理著衣服,也許是太顫了,哆哆嗦嗦的整理了許久。
他伸手將黎語額前的頭髮剝開,露出了這張鐫刻在心底的臉,他看了很久,像是要把這張臉每一個細節都記住。
「只要你能活著,好好活著……我再也不強求……」
「我把你還給他,好不好?」嚴成周淡淡的笑了起來,抹去黎語臉上還掛著的淚痕,「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了。你……要幸福,不然我……」
「我……」
「我……又能拿你怎麼辦……」
一句話斷斷續續的,在空中飄了很久,沉澱著這個男人兩世的執著。
他像是雕像似得坐在黎語床頭,直到外面天色漸暗,他起身對外面的保鏢漠然說道,「讓人把他帶走,我不想再看到他。」
將一個昏迷中正在生病的大活人帶出海,是件大工程,準備工作花了一晚上。第二天當萬事具備,布萊恩和丁漢池將所有人員調配好,坐上了遊艇,剛要出發時,布萊恩似有所感,回頭望向島上山崖,隱約有個模糊的身影站在那兒,距離太遠看不清是什麼表情,但男人的悲傷至極的寂繆身影卻讓他有些眼睛發酸。
嚴成周毫無影響般的走回去,臉上的表情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差錯,似乎這一天和以前的每一天沒有差別。
在經過中庭時,他的目光漸漸在一副畫上凝聚,黎語說,那幅素描還差一點點就完成了,是半成品。
他的身體和表情忽然被什麼打開了閘門,跌跌撞撞的跑過去。
將那幅畫取下,輕柔地抱在了懷裡。
嚴成周細長發白的手,緩緩收緊了那副素描,像喋血的鳥發出頻死的悲鳴,「啊————」
大顆大顆的淚從他眼中滑落,背脊綳直,手指在瓷磚上來回抓著,指甲外翻,一道道血跡破開皮肉殘留在磚面上。
他抱著畫躺了很久,周圍的聲音屏蔽在外,只是溫柔的抱著手中的畫,雙目像是失去靈魂的木偶。
*
「他還是那副樣子嗎?」憂心的聲音在房間外響起,順叔剛從醫院回來,這段時間全面封鎖了消息,但由於七爺長久沒出現過已經有流言蜚語了,幸而平日里七爺積威深入人心,就是有所揣測也暫時沒有什麼小動作。
三十二搖了搖頭,臉上也是一陣壓抑,在大少的人將黎語護送回嚴家后,黎語就一直那樣的狀態,對周圍感知障礙,大部分時候不言不語,發病時時哭時笑。沒人知道這失蹤的兩周黎語到底經歷過什麼,能把人折磨成這模樣。
大少的人在送人回來后,就徹底消失了蹤跡,包括大少本人也像是完全切斷了聯繫。
兩人一打開門,屋內的人卻憑空消失了。
「人呢!」
當他們衝到外面,看到的卻是黎語縮成一團躺在地上的模樣,近一個月只靠營養液維持生命的他,骨瘦嶙峋,全身幾乎沒幾兩肉,從後面看那脊椎骨都透過衣服勒了出來,濕透的衣服包裹著這具皮包骨的身體。
三十二跑過去將人扶起來,雨水沖刷著黎語慘白的臉,因為太瘦顴骨凸出臉頰凹陷,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其他什麼滑落下來,嘴中呢喃著什麼。
湊近聽才捕捉到了幾個音節,「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黎少,……我們回去吧,啊?」三十二抹了一把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哭,只是不自覺的就流出來。
半路,黎語昏厥過去,身體浸泡在雨水中冰得如同死人。
三十二照顧了黎語一夜,臨近天亮才稍稍眯了會,嚴家這些天傾巢出動,以保證在七爺無法主持大局下的局面,他們分工明確井然有序,這個屹立百年的家族在此刻的向心力是可怕的,只是精神上的緊張和任務量的家中,致使每個人都很疲憊。
當他被冷風吹得一個激靈,才從小憩中進行。視線中床上黎語的身影消失了,他慌張地差點跳了起來,就看到站在窗邊的黎語,冷風卷帶著他的頭髮,暴雨沒有停歇地敲打著地面,空氣中散發著濃重的青草泥腥味,也不知道站了多久,黎語空茫的視線望著陰雲密布的天空,就好像隨時要掉下去一樣。
三十二嚇得肝膽俱裂,幾乎是連拖帶拽的將人帶回床上,將窗戶砰的一下關上。
黎語也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安靜的回到床上。
三十二咬牙,聽著外邊的狂風大作,他找到了嚴八,「我們帶黎語去見七爺吧,說不定七爺會醒來,黎少也會好起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嚴八看著裡面像是真人娃娃一樣的黎語,安撫地拍了拍戀人也瘦了許多的身體。
七爺已經昏迷了一周了,情況不見好,從那天晚上忽然倒下后就沒有再醒來,讓人措手不及。
從腦子裡查到十幾年前腦部殘留的部分碎片。接受手術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一,不接受的話將來不保證會不會複發,有可能隨時會死去,也有可能一輩子都沒有影響。
走道上還殘留著淡淡的消毒水味,病房只有儀器轉動的聲音,冰冷的灰色和白色構成整個房間的顏色,男人躺在病床上,那張剛毅的臉一如平常嚴肅冰冷,只是此刻閉著眼,臉上幾乎沒有血絲。
在看到七爺一動不動躺在那兒的時候,黎語獃滯的目光忽然多了一點波動。
這波動很細微,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是他失去意識后第一次沒有牽引,自主走向床邊,他花了不少時間才摸到男人的手,肌膚相觸,熟悉的溫度讓那道波動越發激烈,似乎有什麼破土而出。
三重記憶的疊加混亂,讓黎語在潛意識裡把自己封鎖在密不透風的球里,現在那層屏障出現一絲裂縫,然後漸漸的那身包裹住自己的盔甲掉落,即使完全沒記憶的狀態下,他握住了七爺的手。
即使腦子裡什麼都沒有,他潛藏在身體里的感知還記得這個男人。
三十二驚喜的望向嚴八,但那之後卻沒有更多動作,黎語又變成那不理會任何人的狀態,只是不再自殘了,這已經讓負責黎語的醫生感嘆奇迹了。
幾天過去,他的情況有所好轉,他們將黎語的床搬到七爺旁邊,黎語一開始只是獃獃的看,現在能主動做些動作,偶爾還會笑一下,甚至能吃下些流質食物,當然前提是不能讓他視線中沒有七爺。
外面除了醫生和保鏢,其他人被嚴格勒令在病房之外,沒人去打擾兩人。
那天,黎語還是坐在床頭看著昏迷中的人,男人的唇有些乾澀,他轉頭看向柜子上的水杯和棉花棒,思緒和記憶像涓涓細流緩緩流了進來,他慢動作似得起身,低下頭對著床上人那張毫無血色的唇含了上去,一滴滾燙的淚珠從奪眶而出,就像曾經的每一個日日夜夜一樣,將這個男人刻入骨髓的愛戀。
淚水淌過黎語的臉,蜿蜒至男人臉上。
吻持續了許久,直到昏迷前,他的目光都沒有偏離七爺,兩隻手始終交握著。
兩張病床被移得更近了,只有一臂距離,因為醫護人員分不開這兩人的手,他們甚至沒有醒來。
黎語是流著淚醒來的,被水霧遮蓋的目光中,是一張滿含蒼老緊張的臉,他遲鈍了許久的大腦經過緩衝期,才說出了一句讓病床周圍人喜出望外的話,「順……叔,你老了……好多。」
「太好了,黎少你恢復了!」病床旁邊,是三十二皺起來想哭卻忍著淚的模樣。
順叔老淚縱橫,擦了下臉,「你這個臭小子,小時候不省心,長大了還……老頭子都一把年紀了,還要為你們操心……」
老人年紀大了,這時候也是極為喜悅的,說話都語無倫次了。
七爺昏迷不醒,黎語神志不清,這兩個人的倒下讓他們扛著巨大壓力,守到如今。
黎語不記得剛才夢裡具體夢到了什麼,只能感覺到那股悲慟的情緒,直到現在也縈繞不去,他像是卡殼的機器轉頭,就看到手中始終沒有放開的溫度,七爺的手,那隻無名指上還帶著那圈他曾經為七爺帶上的戒指,反射著淡淡的光芒。
「嚴……淵……爸爸……」我都記起來了,小時候你喂我吃飯,我把口水糊在你的臉上,你幫我擦鼻涕,邊斥著我貪吃邊學著為我做飯……原來你會做飯,是因為我。
黎語不顧其他人的阻止,跌跌撞撞的下了床,跪在七爺床頭,「你不會有事的……怎麼捨得,又把我丟掉,醒來……醒來……嚴淵……」
我所有敬愛、依賴、心動、深愛都給了你,你不要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第一天醒來,黎語是失控的,他說話還不太順暢,斷斷續續的。雖然模模糊糊的記起很小時候的事,但精神創傷卻沒有完全癒合。他的記憶出現長時間空白,就像是從一個時間點直接跳到了幾個月後的另一個時間點,沒有任何過度,記憶點還停留在去找瑟蕾娜那天和七爺通話的時間。
但他強迫自己打理好情緒,在得知七爺昏迷后他站了起來。
神經痛還殘留在他腦部,病去如抽絲,讓他在生活、行動、說話上變得獃滯遲鈍,這情況會持續一年到兩年。先前用了太多葯,身體產生抗性,現在他只能靠自己恢復過來。
這天幫七爺擦完身,看著已經從icu轉入普通病房的七爺,那張平日里嚴肅苛刻的臉只有像死人般的僵硬,心痛的幾乎要麻木了。
完全吃不下也把食物往裡塞,他知道自己倒下了,七爺就更不可能醒來,他向護工學了如何照料病人,甚至青出於藍,只要七爺的事都親力親為,比護工還細緻。
三十二進門又聽到盥洗室的嘔吐聲,他覺得自己現在也多愁善感起來,他很想勸黎語,但黎語似乎聽不進別人的話了。
黎語開了盥洗室的門,頭髮有些亂,眼睛布著血絲。似乎洗過臉了,讓他看上去稍微有了點精神,他來到桌子前,望了眼剛才吃了又吐出來的粥,還有一半,嘴巴卻嘗不出任何味道,只有要把整個胃都吐出來的反酸,他像是在逼迫自己一樣,拿著勺子一口一口吞下去,生理性的淚水滑落,喉嚨因為嘔吐而火辣辣的灼痛,他發不出聲,只有將這些食物全部吃進去。
「黎少,你別再強迫自己了……」三十二知道,黎語很痛苦,無論是身體還是精神都承受著痛苦。
黎語全部喝完,將碗和勺子放下,眼神似乎在說,不吃我沒有力氣照顧他,又站了起來走向七爺的病房。
這天,黎語又從鼻子灌了點稀粥進去,他不想看到七爺總是靠著那冷冰冰的鹽水維持生命,擦掉殘留的粥液,手顫抖了下,黎語一陣痙攣,堅持將手中的碗放到桌子上,神經痛再次讓他眼前模糊,噁心嘔吐的感覺襲來,他雙手絞住床單,青筋暴突,承受著這股將筋脈翻攪的痛,卻忍著不發出一絲痛苦的呻-吟,他不想被七爺聽到自己痛苦的聲音。
等癥狀緩解,他全身像是被汗水包圍,虛弱的倒在床邊,握住七爺依舊沒有反應的手,嘴角溢出剛才被牙齒咬破產生的血,卻輕輕笑了起來,「小時候,我特別喜歡喊你爸爸,你在我眼裡就是超人,永遠不會倒下,我喜歡搗亂,只有那種時候你的臉上才有表情,會罵我,訓斥我,你肯定不知道我其實喜歡那樣的你,像從神壇上走了下來,不再那麼無法接近,是生動的。」
「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崇拜你又有多害怕,那時候有人告訴我,我只是你撿來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就要離開……」
「等你醒來,我們馬上結婚吧……我迫不及待了……是不是特別不害臊,沒關係,你要是生氣就醒來罵我。」
「我有沒有……說過」黎語抖著唇,吐出了他從來沒說過的三個字,「我愛你。」
「別再睡了,你答應我陪我一輩子,你從來沒失約過。」
「騙子,你撒謊……你再不醒,我就去找別人了……」
「小……語。」
黎語忽然停止了說話,他慘白的臉上似恢復了一點血絲,猛然抬頭,看到男人微微睜開的眼,垂下長長眼睫,那樣一錯不錯的望著自己。
黎語緊咬著牙,沒有開口,怕這是自己的幻覺,蓄滿淚水的眼眶微微滾動著流光,亮得猶如璀璨星辰。
「別怕。」我在,爸爸在,永遠都守著你。
「唔——」像是一隻困獸,聽到男人的安撫的話,黎語的淚忽然崩塌,不停的流瀉而下,「你這個混蛋——」
男人僵硬的手像是被解凍了,將黎語瘦成骨頭的身體輕輕摟著,拍著青年因為過於激動而上下起伏的背。
門口是破門而入,沒了規矩,卻喜極而涕的眾人。
*
兩年後。
春天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空中還瀰漫著輕微的花香,耳邊悠揚的曲調據說是這次主角之一為婚禮創作的曲子。
這場婚禮非常低調,到場的人只有兩位數,但能被邀請到場無不代表身份的象徵。不時有穿著軍裝的人來回走動,偶爾遇見一位常出現在電視上的政權人物也不稀奇,以嚴家的地位,能來觀禮就是一種承認。
這是一座古堡,位於y國某公爵的封地。堅實的柱身屹立在大殿中,十幾米的挑高頂部掛著奢華燈盞,四周繪製著文藝復興時期的壁畫,座位周遭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塑,古堡外是大片綠蔭,婚禮還未開始前大家並不拘束的各自寒暄,場面並不肅穆反而透著一絲溫馨。
得到請柬的人都知道,這場婚禮的兩個當事人之一,是東南亞巨鱷的嚴家家主,這樣的人物一生都不結婚也不奇怪,多少女人窺覷那個位置自是不必說,但這次他不但結了對象還同樣是男性。
別說嚴家主本身屬於老一派的領軍人物,更不用說嚴家向來最終規矩,七爺能承認「gay」這個單詞恐怕都是天方夜譚,更何況是結婚,這不是重磅炸-彈是什麼?
誰不好奇是什麼樣的人物能拿下七爺,不但拿下了還舉行了婚禮,聽說這是正式入了族譜的。這嚴家的半壁江山,可就被瓜分了,最有反對權利的人,不外乎是嚴淵唯一的兒子,也是唯一的繼承人。
一些十幾年前的知情人也知道,大少當年可是連自己母親的親妹都沒同意進門,現在忽然冒出來個陌生人,還是個男人,沒有不反對的理由,嚴家主母的位置可不是誰都能窺覷的。
但說來也奇怪,結婚的消息發出到現在都過去兩年了,嚴大少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像是默認了似得,這讓不少看好戲的人覺得索然無味,也有人認為大少這是在蓄力發大招呢。
前排樂隊又換了一首曲子,悠揚舒緩的曲調中走入城堡里的人越來越多,歡笑聲多了起來。
城堡外的空中飄著一隻只氫氣球,五彩的顏色在湛藍的天空映襯下格外鮮艷亮麗,黎語望著有些失神。
門在這時候被打開,是穿著禮服的余蕊,幾年過去這個少女已經出落得越□□亮柔美,通身的氣質讓人過目難忘,在他們電影學院里也是當之無愧的系花,沒了上輩子家破人亡的悲劇,她綻放了這個年齡該有的朝氣。
她踩著輕盈的步子眉目流轉著笑意走向他,「緊張嗎?」
黎語有些驚喜,他還記得兩年前,當他告訴她這個消息時,她絕望的望著他流淚。
這是他們兩年來,余蕊第一次表現出冰釋的意向。
「你,來了。」黎語上千邁了幾步,所有感慨都化作了喜悅。
「能不來嗎,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初戀,我可不會祝福你們天長地久,我只想看你們能撐多久。」余蕊撇了撇嘴。
「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黎語快速反唇相譏,但眼中卻全是笑意。
「少秀恩愛,別刺激我。」忽然笑著搖了搖頭,「你的禮服我幫你換上吧。」
余蕊指著不遠處衣架上,還掛著的白色西裝外套,兩年的定製剪裁,精緻的工藝,綉著的暗紋與七爺是同一款,只是七爺是黑色的。
黎語自然不忍拒絕余蕊,穿衣鏡前,余蕊望著這個挺拔修長的男人,這個寄託了她年少時所有愛戀的人,已經成長到現在獨當一面的模樣,美目中不是釋然,而是將那份感情隱藏的更深,有些感情放不下便不放了,留在心裡也一樣,她掩飾著笑道,「沒想到我們幾個當中,你是第一個結婚的人。我一直覺得你更像不婚主義。」
黎語一直將余蕊當做妹妹似得,聞言也調笑道,「等你將來婚禮的時候,我一定包個大紅包。」
「恐怕你等不到了,配得上我的男人還沒出生呢。」
司儀嚴八已經來通知時間到了,兩人出門時,在拐角處驚鴻一瞥的人讓黎語有些目眩,一身簡單的西裝硬生生被男人穿出了奢貴的氣息,俊美逼人的容貌,剎那對視間,對方眸底光芒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反射出尖銳但並不刺人的味道,盛氣凌人又光芒內斂,矛盾的魅力像一塊磁石吸引人。
黎語忽然燃起一抹衝動,這話像是沒進過大腦就說了出來,「那是誰?」
這只是純粹對陌生人的好奇,剎那的感覺甚至維持不了一刻鐘。
余蕊也看到了,那種男人只要出現,很難讓人忽視,她奇怪的望著黎語,「那是嚴家的大少爺,叫嚴成周,我聽邵祺說他很少回國,近幾年自己在外面將生意做的很大,不少人都在說他是年輕一輩里的領軍人物,你不認識他?」
黎語仔細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只能作罷,「不認識。」
這個人像是徹底從他曾經的生命里徹底消失了。
直到兩人離開許久,那人才從另一面走了出來,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久久不曾動作。
兩人還沒走到外面,迎面就走來了一個男人。
男人緊繃的臉在看到黎語的瞬間,放鬆稍許,余蕊垂下眼不敢將目光與之相觸,沉默的退了開去。
黎語望著七爺那張總是波瀾不驚的臉,以前只能從那上面看到冰冷和死氣,現在這個不近人情的男人,專註望著自己的目光,是能讓任何人都飛蛾撲火的心動。心臟要破出胸腔了,黎語漲紅著耳朵,認識了快七年,他始終抵擋不了這個男人的魅力。剛才所有胡思亂想忽然就像超負荷的燈泡全部爆炸消失,只有面前的男人霸佔他全部注意力,內心接連不斷的刷屏os:你不是花痴,不是花痴,不是花痴,不要他稍微勾-引一下就找不著北了。
見黎語一臉痴迷的望著自己,嚴淵綳著的臉上曇花一現的促狹地笑了,湊近自家小孩兒,逗著他:「你是想把我吞下去嗎?」
這種調戲的話從這個男人口中吐出,透著極端反差的動情,黎語在男人離開前,撲過去在那俊臉上重重吻了下,「那你願意嗎?」
「樂意效勞,我的陛下。」
男人的聲音微微低沉,沙啞又性感,黎語聽得全身血液都要燒乾了。
兩人走了幾步,發現黎語還沒跟上,男人轉頭伸出手,那點綴著光暈的雙眼中是一片將人溺斃的柔和。
黎語不由自主將手交了上去,兩手交握,失而復得兩隻戒指交疊在一起。
兜兜轉轉,他們終於徹底將自己交給了對方。
兩人並肩走向陽光下,迎接他們的是滿園花海,空中飛揚的綵球,起飛的白鴿。人們的歡呼聲,飄散在城堡上空……
一生一世,我將用我全部的生命與靈魂守護你。
——外傳·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