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我沒有在意的人
「人都是會變的,導致人變的因素有各種各樣。」賀蘭堯輕描淡寫道,「小羽毛不必感慨,這世態萬千,又有幾個人能保持初心。」
「有啊,母妃。」談及花輕盈,蘇驚羽有些哭笑不得,「從始至終,她似乎都沒有變過,世態炎涼,可母妃卻一直保持初心,雖然她有些時候善良得有些愚蠢,但不可否認,善良是一種美德,而你我不能擁有她那樣的美德。」
「母妃的確是少數能做到保持本心的女子,幾十年過去了,她真是一點兒也沒變。」賀蘭堯唇角的笑意有些無奈,「雖然她對我總是很冷淡,但我不會忘記,我幼年時她是如何保護我的,哪怕她如今再討厭我,曾經她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不會為了母親而改變自己,我也不會逼迫母親拋棄她的善念。」
蘇驚羽不語。
阿堯,是一個感恩的人。
母妃在他幼年時保護他,因此,如今母妃對他再不好,他也認了。
皇祖母自小疼愛他,因此,他也敬愛皇祖母。
四哥從小就幫著他,他便幫助四哥奪太子之位,哪怕最後與四哥形同陌路,也放下話,四哥有難,他依舊要幫。
在許多人眼中,阿堯是個惡人,不擇手段,冷酷無情。但其實,他有著鮮為人知的一面。
他曾說過,他的心是石頭做的,但也有柔軟的一處,那是面對親人的時候才會展現的。
「怪我,不該提母親,一提起她就覺得有些無奈。」蘇驚羽嘆息一聲。
「不怪你。」賀蘭堯伸手揉了揉她的髮絲,「走罷,帶你去後院散散步。」
……
日頭將落,蔚藍的天幕雲霞沉沉。
養心殿四處是一片沉靜的光輝,金黃的琉璃瓦頂與雕刻在房檐之上的雙龍昭示著寢殿的肅穆與高貴。此時此刻,養心殿內,御案之後的皇帝,望著自己面前的一對年輕人,笑道:「女帝同意了。」
「女帝同意了?」賀蘭平面上似有喜悅之色,「她當真同意將殤骨嫁來?」
「當真,國書都送來了,還能有假么?」皇帝的面上也浮現淡淡的笑意,「鸞鳳國的公主素來不外嫁,這一回女帝竟願意將三公主遠嫁到我出雲國,可見女帝是有心要與我國結為盟友。」
「那是自然。」尹殤骨站在賀蘭平身側,笑道,「我也早料到母皇會同意,她若是不同意,我也自當說服她同意。」
皇帝聞言,面上起了笑意,「你當真就那麼喜歡太子?願意為了他而放棄三夫四侍的權利?莫要怪朕沒有提醒你,到了我出雲國,就不是女子為尊的國度了,你要做太子妃,就要一心一意對待太子,替他分憂。」
「出雲國的規矩,我早在很久之前便了解,陛下說的,我自當謹記在心。」尹殤骨悠悠道,「我既然選擇了外嫁,自然就不會再有什麼三夫四侍的念頭了,陛下有所不知,雖然鸞鳳國的女子有這個權利,但並非所有的女子都風流,殤骨自認還是很專一的,從前也不曾納過男寵,這麼些年了還是孤身一人,為了太子,殤骨可以放棄很多東西。」
「好,既然你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麼朕信任你。」皇帝道,「從即日起,你暫居太行宮,大婚之後則搬往東宮,你看可好。」
「一切聽憑陛下安排。」
……
尹殤骨同賀蘭平走出養心殿時,又同行了好一段距離。
「太子殿下,不用送我去了。」尹殤骨道,「太行宮就在前頭了,我自個兒去就成。」
「不是要在人前裝郎情妾意么?那麼我送你到宮門外就很正常了。」賀蘭平淡淡道,「公主不必太客套。」
尹殤骨笑了笑,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麼,道:「對了,問殿下一件事兒。」
「何事?」
「聽聞國師住在謫仙殿里,且不喜被人打擾,可我有事兒想要找國師詳談,也不知他願不願意相見。」尹殤骨道,「殿下能否陪同我一起去?你若是要去見他,他應該不會不給面子罷?」
「這……」賀蘭平頓了頓,道,「你有所不知,國師並不是那麼好見的,況且,只有父皇能讓他隨叫隨到,其餘人他未必會給面子,即便是本宮要見他,他也有理由拒絕,且本宮也不能奈他何。」
尹殤骨道:「見一面當真有這麼難?」
「公主以為有多簡單?」賀蘭平笑道,「謫仙殿也不是那麼好進的,除了父皇之外,任何人去都可能被阻攔,雖然國師的做法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的地位崇高,不可撼動,但凡是聰明人,都不會刻意去得罪他的,他性情冷漠,公主想見他,只能去碰碰運氣,沒人能幫你呢。」
賀蘭平說到這兒,面上浮現一絲好奇,「公主找國師作甚?莫非只是想找他給你算命?」
尹殤骨道:「請恕我不便告知。」
「那本宮就不過問了。」賀蘭平望著眼前的太行宮,道,「公主進去吧,本宮也要回去了。」
「多謝太子相送,再會。」
「不客氣。」
尹殤骨眼見著賀蘭平走遠了,腦海中回想起與賀蘭平的對話。
賀蘭平說,見月光一面,很難。
有這麼難么?
在綢緞莊里把酒言歡數次,她發現月光並不是真的冷情,相反,他脾氣挺好。
在這皇宮裡,想見他卻那麼難。
或許,真的只能去碰碰運氣。
……
轉眼間便入了夜。
謫仙殿外樹影婆娑,夜風將樹葉抖得颯颯作響。
尹殤骨緩緩走近謫仙殿,月色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走到殿外,意料之中的,被人攔下了。
尹殤骨道:「煩請通知國師一聲,我是替太子殿下來傳話的,有事與國師當面詳談。」
「在這等著。」木訥的守衛冷冷地道了一句,便轉身進殿。
尹殤骨發現這謫仙殿外的守衛與其他侍衛不太一樣,顯得冰冷木訥,彷彿沒有感情的雕塑。
謫仙殿是個莊重而嚴肅的地方。
她忽然覺得,月光不會見她。
在宮外,月光可以暫時拋開國師的身份,展現他瀟洒的一面,而在宮裡,在這個莊重的謫仙殿內,他扣上了國師的頭銜,便不能再瀟洒,只能做世人眼中那個神秘又冷清的半仙。
尹殤骨在殿外等候了片刻,那傳話的人出來了。
她猜想月光不會見她,可沒等到結果,她卻又不想走開。
而守衛的回答卻出乎她的意料,「進罷。」
嗯?
尹殤骨微訝,反應過來之後,便走向了殿內。
沒走幾步,到了主殿,只見一道雪白的身影坐在長桌之後,面前放著一堆她看不懂的藥材,而他正將藥材都倒進一個臼里,用一把銀質的杵在搗葯。
尹殤骨走上前道:「你這是作甚?」
「除了國師之外,我也是一名大夫,作為大夫,弄這些玩意並不稀奇。」月光頭也不抬,「你求見的理由是幫太子傳話,他讓你傳什麼話給本座?」
「他哪有什麼話要我傳給你,這只是我拿來求見你的借口罷了。」尹殤骨道,「我總不能跟門口的人說,我見你就是為了想找你喝酒?」
月光道:「這是在宮內,不是在宮外,凡事不要那麼隨性,謹言慎行,你懂么?」
「我當然懂,這個無需你教我。」尹殤骨笑道,「眼下這四周沒有外人,你我就算談笑,又能怎樣?」
「作為世人眼中的國師,我是不能與任何人有交情的。」月光悠悠道,「我測天機,卜天意,要心如止水,公平公正,若是讓外人知道我與人私交甚好,這對我的名聲有損。」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讓我以後少來找你,要避嫌嘛,作為一個半仙,你在外人眼中就應該清心寡欲,拒人於千里之外,擺著清高冷傲的姿態,我都明白。」尹殤骨的語氣似是隨意,「你這麼涼薄,那我問你一個問題,若是你卜算到我下一刻會死,你會救我嗎?」
月光終於抬頭瞥了她一眼,「如此無聊的問題,我能選擇不回答么?」
尹殤骨道:「只是假設,你就回答一下吧。」
月光挑眉,「那你想聽好聽的假話,還是難聽的真話?」
尹殤骨:「……」
他這句話,已經回答了她的問題。
好聽的假話:救她。
難聽的真話:冷眼旁觀。
「我該猜到的,你這麼薄情。」尹殤骨嘆息一聲,在他旁邊坐了下來。
月光旁邊並沒有椅子,因此她坐的是地。
月光道:「這地板大概一個月沒打掃了。」
「不礙事,我正好也好幾天沒洗澡了,等會兒回去洗洗就好。」尹殤骨顯然不在意。
月光:「……」
「你對任何人都這麼涼薄么?真是奇怪,你明明脾氣挺好,卻這麼冷漠。在宮外的時候,即使洒脫,你臉上的笑意也總是很疏離。」尹殤骨嘆息一聲,「我真想知道,你在意一個人會是什麼樣。」
月光道:「我沒有在意的人,若一定要說有,那就是我自己。」
「我不信。」尹殤骨道,「我不信你是這麼聽天由命的人,有些事情,越是束縛著你,你的內心就應該越想要掙脫,你說過你們這一行的不能有太多情感,更不能有喜愛的人,你就認命嗎?你從小到大就沒喜歡過誰?」
月光道:「沒有。」
「回答得如此乾脆,一看就是敷衍,完全不經思考脫口而出,倒像是心虛。」尹殤骨冷哼一聲,「你肯定有的,只是你不說。」
月光瞥她一眼,「真能猜測,正是因為沒有,所以才回答得乾脆利落,何以說我心虛?」
「女人的直覺。」尹殤骨望著他,目光有些銳利,「你並沒有做到真正的心如止水,別裝了,我都看穿你的偽裝了,你表現得一副涼薄的模樣,但你欺騙不了你自己的內心,我的直覺告訴我,你的心不靜,你敢不敢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遍沒有?」
「為何不敢?」月光正視著她的眼眸,一派平靜,「我沒有在意的人。」
尹殤骨望著他,不語。
月光依舊平靜地凝視著她,面上沒有一點異樣。
忽的,尹殤骨伸手搭上他的肩,飛快地在他臉頰上啄了一下。
她此舉,引得月光眉頭一擰,終於有了反應,伸手將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甩開,迅速起身,清冷的目光中難得帶著怒意,「你做什麼!」
他嚴厲的語氣,反倒讓尹殤骨笑了,「你動怒了,還敢說自己心如止水?」
月光怔住。
「我就說嘛,你的心不靜。」尹殤骨站起了身,「你若是真的心如止水,被我親一下怎麼就火冒三丈了?你應該冷漠地看著我,無動於衷才對,可你現在惱怒了,這說明什麼?你也有七情六慾,只是善於隱藏起來而已。」
月光冷笑一聲,「荒唐。」
「不必掩飾了,你的反應說明了一切,你終究是個凡人,不是真正的半仙。」尹殤骨說到這兒,笑容忽然有些失落,「你有在意的人,對吧?如果是那個人這麼做,你會生氣嗎?」
月光聞言,腦海中下意識地浮現出一個人的音容笑貌。
尹殤骨望著他發怔的模樣,道:「果然我的猜測是對的。」
他的心裡,果真是藏著一個人的。
雖然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可她為何有些難過呢。
「你走吧。」月光的神色恢復了平靜,「以後不要來了。」
------題外話------
月光:這個女人好可怕,她看透了我。
殤骨:男人為什麼怕女人猜來猜去?因為她們的直覺往往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