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就當我從來沒認識你
明明已經決定了要下手,如今有了好機會,為何要猶豫不決呢?
尹殤骨的目光忽然有些迷茫。
她一開始就不願意這樣做。
然而,月圓卻是在逼他做選擇。
一邊是好友,一邊是意中人。
她的心一開始是偏向月光的,蘇驚羽雖是友人,但友人可以有很多個,可意中人只有一個。
明明都已經分清楚孰輕孰重,關鍵時刻,還是下不去手。
月圓的話似乎又在腦海中響起——
「事關月光的性命,蘇驚羽不死,月光死,你看著辦。」
「你為何就不能幫幫我,幫幫月光?我知道這麼做太狠毒,但人總有私心,我不信你會將朋友情義看得比月光更重要。」
「世間總是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很多時候,人都要面臨著艱難的選擇。」
艱難的選擇。
蘇驚羽不死,月光死,蘇驚羽不死,月光死……
腦海中盤旋著這句話,似乎是在鼓勵著她,下手!
一下就好,只要一下……
尹殤骨又一次揚起了手。
「殤骨。」身前忽然響起蘇驚羽的聲音,讓尹殤骨動作一滯。
蘇驚羽依舊背著她在走,背對著她,道:「我方才在思考一個問題,如果你所信任的人有一日要辜負你對她的信任,你會怎麼做?若是你的好友有一天在忽然要害你,並且連原因都不願說明,你會選擇原諒,還是反擊?」
尹殤骨怔住。
聰明如她,怎麼會聽不懂蘇驚羽的暗示。
她現在仍然有機會,蘇驚羽畢竟有孕在身,不宜劇烈打鬥,她若是要下手,依然有很大的成功性。
而蘇驚羽似乎並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只繼續道:「我也不知為何事情會變得如此古怪,果然世間有太多事情是無法預料的,除了阿堯,我真不該輕易相信旁人。」
尹殤骨從她的話中聽出一絲失落之感。
她該不該在這個時刻攻擊蘇驚羽?
高高揚起的簪子,終究還是收了起來。
尹殤骨忍住要奪眶而出的淚水,冷聲道:「放我下來,從今往後,你我不再是朋友,再見便是陌路。」
蘇驚羽聞言,苦笑一聲,「怎麼,不動手了?」
尹殤骨不再接話,而是想從蘇驚羽背上跳下去。
而蘇驚羽扣緊了她的腿,道:「前面就是醫館了,我將你帶過去,否則你這腳崴了,怎麼走得動?」
尹殤骨不語。
也罷。
或許,這是她們在一起相處的最後片刻時間。
蘇驚羽將尹殤骨背到了醫館,在一旁看著大夫給尹殤骨上藥。
尹殤骨道:「你為何還不走?」
蘇驚羽道:「我要知道原因。」
大夫幫尹殤骨處理好了傷勢,道:「姑娘先不要急著起來,可以稍作休息,老夫去給你抓些葯。」
等那大夫出去之後,屋子內便只剩下兩人。
「你是何時懷疑我的?」尹殤骨的語氣頗為冷淡。
「在雅間的時候。」蘇驚羽道,「原本我拿你那簪子過來看,是真的好奇,但我發現了簪身的機關,這才想起來,你從頭上拔下那簪子時,尖端是對著我的,而你的拇指正好貼著機關的那個部位,倒像是要對我射出暗器,不過,我也只是稍微起疑,並不確定。」
尹殤骨怔住,「原來,你發現了這簪子的奧秘,不錯,這裡頭藏著迷針,只要射出,你就會昏厥。」
「我自然會發現,因為同樣的簪子,我也有一把。」蘇驚羽淡淡道,「我的那支簪子,是出自極樂樓,與你那支的款不同,但設計卻是很類似,你還記得在雅間的時候我問你簪子的價格么?你說是從西域商人手上買的,花了幾千兩,可那支發簪所用的材料我初步估計最少也要幾萬兩,你所估的價格太少,可見這發簪並不是你親自買的,你說了謊話。」
「我還是低估了你的警覺性。」尹殤骨面無表情道,「既然你都懷疑了我,為何逃跑的時候還要帶著我?」
「我雖然對你有了猜忌,可我並不確定你想要我的性命,也不能確認你與那些殺手是一夥的,自然要帶著你一起逃。」蘇驚羽道,「我真正確認你想害我的那一刻,是在巷子里,或許你沒有發現,我背著你的時候,右側的牆邊有一灘髒水,可我還是能透過水麵的反光看見你我二人的影子,我看見你抬起了手,那支發簪卻遲遲不落下,可見,你還在猶豫。」
蘇驚羽說到這兒,垂下了眼,「我在想,既然你還有惻隱之心,或許你不會真的刺下來,但若是你真的要襲擊我,我也有辦法應付你,雖然我有孕在身會影響武藝的發揮,但你崴到了腳同樣行動不便。」
「我雖然崴到了腳,但我有迷針。」尹殤骨道,「而你身上沒有兵器,所以,我還是佔優勢的。」
「錯了,我也有兵器。」蘇驚羽說著,從發上拔下一根簪子,「你有的暗器,我也有,現在你還敢說,你佔了優勢么?而且,你的簪子裡頭是迷針,我的簪子裡頭,卻是毒針,可致中毒。」
尹殤骨望著蘇驚羽手上那支發簪,怔了怔。
與她的那支工藝不同,但作用卻比她的那支更大。
蘇驚羽並沒有告訴尹殤骨,這簪子是邵年送的。
當初在鸞鳳國的時候,邵年作為君祁攸的妹夫,可是拿了極樂樓不少寶貝,其中就有這藏著毒針的發簪。
當時邵年一共送了兩支發簪,分別給她和阿堯,一黑一藍,款式簡單,最吸引人注意的是簪頭上的東西,據說是罕見的寶石。
「這兩顆是世間稀有罕見的寶石,分別鑲嵌在兩支發簪上,便是一對,這不是單純的裝飾品,嵌著寶石的框架下,有一個機關暗格,輕輕按壓下去,便會射出飛針,方便攜帶,利於防身,兩支發簪,各藏三根毒針。」這是邵年的原話。
邵年不愧是尹殤骨的死對頭。
當初不費吹灰之力將尹殤骨趕出了宮,如今他送的簪子也能用來緊急時刻防身,尹殤骨若是發起攻擊,她便也只能拿這發簪防身了。
「呵,我該慶幸自己沒對你動手?」尹殤骨自嘲一笑,「讓我們想象一下吧,你通過了地上的那一灘水看見了我的動作,便心存警惕,我若是動手,你就能第一時間避開,我那會兒趴在你背上,你大可將我甩出去,我的迷針對上你的毒針,我果然不佔優勢。」
「可你最後還是沒有動手。」蘇驚羽道,「這讓我心中多少有一點欣慰,我自認為了解你的為人,你真性情不虛偽,之前與我來往,也不是虛情假意,你要害我,必有原因,我想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何事,讓你忽然視我為仇敵?」
這是她最不能理解的。
她自認為她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尹殤骨的事。
但尹殤骨絕不會毫無理由地來傷害她。
「你真的想知道嗎?」尹殤骨冷漠地望著她,「只怕你知道了以後,難以接受。」
「你說。」蘇驚羽道,「我一定要知道原因,我無法理解,以你我的關係,有什麼能讓你仇視我。」
「月光。」提到月光,尹殤骨目光中浮現愧疚,「我終究還是救不了他……」
「月光?」蘇驚羽疑惑不解,「我知道你喜歡他,但這與我有什麼關係?我又不曾害過月光,我自己有夫君,又不與你搶月光,你為何要因為月光而恨我?」
「蘇驚羽,你對待感情,究竟要有多遲鈍?」尹殤骨怒視著她,「你平日觀察入微,通過一支發簪就能看破我的陰謀,枉你如此機敏,你竟然絲毫看不出他人對你的感情?是你對待感情太過後知后覺,還是你這個人根本就無情無義?因為你一點都不在乎月光,所以你看不出他對你的喜歡?!難道非要他直接說出來你才能知曉!」
蘇驚羽怔住。
「月光對我……」她顯然不大相信,「這不可能,你必定是誤會什麼了,他是個清心寡欲的人,他對我怎麼會有男女之情?再有,就算他真的對我有那種感情,這至於讓你仇恨我么?你不像是這種人,你不會這麼不可理喻。」
「如果只是因為他喜歡你,我當然不會恨你,我知道你對他無情,有什麼理由恨你?」尹殤骨苦笑道,「可你會害死他,這一點我無法容忍,也許你也是個無辜的人,但我始終不能原諒你,月圓說,你是月光的劫難,而月光渡不過這一劫,你不死,月光死。」
蘇驚羽聞言,怔住。
「怎麼會這樣?」她難以置信,「月圓親口說的?」
「天機門的算卦師所言,不會有假。月圓妄想逆天改命,將月光的劫難殺死,這麼做,付出的代價就是她自己的性命,她想用她的命和你的命來換月光的安寧,你一旦死了,月圓也會死,月光就可以安然無恙。」
尹殤骨說著,轉過了身,不願再看蘇驚羽,「那些殺手與我是一夥的,若是他們刺殺你不成功,我還有機會,月圓對我說,我只需要將你迷暈,殺你的事她來做,後果也由她承擔。我始終無法對一個真心待我好的人下手,我的心明明是偏向月光的,我想過會為了他而對你下手,結果還是做不到,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會面臨如此艱難的選擇。」
蘇驚羽眼眶有些濕潤,「你終究沒有害我,是放棄了要救月光?」
「生死有命,我現在終於明白,有句話叫天命不可違。用你與月圓兩人的性命作為代價,月光即使活下來也不會開心,他本身既然看開了,那就隨他的願吧,與其痛苦地活,不如痛快地死。」尹殤骨的語氣中攜帶了一絲哽咽,「我不能原諒你,也不知該怎麼面對你,從前我以為你我會一直友好下去,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你走吧,就當我從來沒認識你。」
蘇驚羽有些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醫館,一路走回了綢緞莊。
回到了莊子里,正遇上月落。
「驚羽姐姐,你可算是回來了,急死我們了都,方才烏啼回來報信說張氏包子館里有殺手,他被殺手給綁了,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卻沒找著你與公主的人影,我們派出了人四處找,幸好你回來了,否則我們這皮都要給殿下剝了。」月落說著,眼見蘇驚羽神色不振,又道,「驚羽姐姐這是怎麼了?那位公主呢?」
「她沒事,已經回宮了。月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聽聞烏啼平安回來,蘇驚羽也就放下了心,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月落不知她為何失魂落魄,也不敢去問她。
一晃眼一個時辰過去,賀蘭堯從城北回來了。
從月落口中聽聞蘇驚羽出門被刺殺,平安歸來時情緒異常,他便連忙去了房間。
他一路上臉色陰沉,到了屋外,他欲推開門,卻發現門從裡面被鎖上了。
「小羽毛,開門。」賀蘭堯敲了敲門,「我回來了。」
裡頭響起蘇驚羽的聲音,聲線毫無起伏,「阿堯,你讓我一個人呆一會兒。」
賀蘭堯聞言,直接抬腿踹開了門。
「讓你一個人呆一會兒?你遇上了什麼事,對我都不願意說?」賀蘭堯將門直接踹壞了,抬眼便看見蘇驚羽坐在桌子邊發愣,快步走上前,道,「到底怎麼回事?」
蘇驚羽神色有些頹然,「我不想說。」
賀蘭堯見此,眉眼間浮現一絲無奈,走到她身側,將她按進懷中,「有什麼事都可以對我說,遇上了難題大可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就是了,莫要憋著,你我之間,應該給予全部的信任才對,看你心情不好,我這心裡也煩躁了。」
蘇驚羽伸手環住他的腰,悶聲道:「阿堯,我遇上了一件,根本不知該怎麼解決的事。」
「告訴我,何事?」
蘇驚羽道:「我今日才知道,原來我的存在,對月光而言是傷害。」
賀蘭堯聞言,頓覺得不妙。
莫非小羽毛知道月光傾慕她的事了?
她怎會知道……
對了,是尹殤骨,月落說尹殤骨帶她出去玩,兩人一同遭到殺手襲擊。
除了尹殤骨之外,他想不通還會有誰告訴蘇驚羽這件事。
而就在他思考之時,蘇驚羽忽然抬眼看她,「阿堯,殤骨說月光一直對我有情,此事,你知不知道?」
賀蘭堯一向比她敏銳,也常常與月光作對,她不得不懷疑,他早就知道此事。
而賀蘭堯聽著她的問話,也不打算欺瞞,如實道:「我知道。」
「什麼時候知道的?」
「很早之前。」賀蘭堯迎視著她,「一直不曾告訴你,是因為那神棍對我說過,他不會與我競爭,他註定要孤身一人,從不想著能找個人過日子,因此,他一開始就決定了放棄,也不想對你表露心跡。這事……是不是尹殤骨告訴你的?」
蘇驚羽目光中多了些悲涼之色,「原來只有我自己不知道……我視月光為最好的友人,從沒有超越友人之外的情感,我以為他也是如此,竟然一直都看不出他的心思。」
「貪嗔痴恨愛惡欲,世人總是難逃七情六慾,就算是清心寡欲如月光也不能免俗,他是對你有情,但他不願表達,因此,我們都覺得不必讓你知道。」賀蘭堯輕撫著她的髮絲,「不會怪我一直隱瞞你吧?」
「這有什麼好責怪的,我如今糾結的不是他喜不喜歡我……」蘇驚羽心中有些苦澀,「月圓說,我是月光的劫,月光過不了我這道劫,便活不了了,天機門的算卦師從不胡說八道,她也沒必要撒這個謊,阿堯,我感覺好無力,你說,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