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明軒堂位於越溪鎮東南，緊鄰天姥竹海，天姥竹海延綿數千里，跨越邊境直至南閩境內。竹海內的竹子品種豐富，長勢極佳，為明軒堂提供了源源不斷的材料。

明軒堂的建築也都以竹子為原料，自上空俯瞰，隱於竹海之中，與之渾然融為一體，大有隱於山林之風範。

偃甲鶴停於明軒堂入口，入口前設有結界，竹箐風出示弟子腰牌，結界辨明其身份后自動開啟，偃甲鶴則自行飛回它的所屬之地。

門口負責巡視的弟子見到竹箐風回，皆笑打招呼：「箐風師叔，你回來了？可安好？」

竹箐風一一含笑回復。

明軒堂現有門人二十餘人，共三輩弟子。

掌門及兩位長老為「湘」字輩，分別是：掌門杜湘士，長老馮湘碧，楚湘水。掌門並湘碧、湘水兩位長老各收有一些弟子，為「箐」字輩。竹箐風便是湘碧長老座下三弟子。

「箐」字輩弟子皆已有所小成，除卻竹箐風、孫箐明兩位入門較晚的弟子外，其餘等人都或多或少收了幾位，為「君」字輩。因而負責巡視的小弟子們要稱呼竹箐風為師兄。

竹箐風放置完行李后，立刻帶著沈初去見自己的師傅湘碧長老。

馮湘碧是位年逾四十，嫻靜淡泊的女子，笑聽竹箐風講完諸事，略沉吟了下道：「此事當與掌門商議，方是妥當。」

竹箐風微愣，領悟師傅的意思，他只顧著考慮沈初的身世會對上堯村帶來災難，未曾考慮到可能也會給師門帶來些麻煩。但他的世界里只有師門是他能尋求到的最大幫助，他自然而言就想到了師門。

馮湘碧看出弟子的自責，笑安慰：「箐風無需如此，我明軒堂不僅教授弟子偃術，也會在弟子為難之時給予最得力的庇護。弟子尋求師門幫助沒有任何錯。」

竹箐風遂安心，帶上沈初跟隨馮湘碧去掌門居所。

沈初經此一番話對明軒堂的好感加深了幾分，並不是所有師門都能做到庇佑弟子，很多師門都是以教授學術為主，學生的德行，私底下的不良行為或不良競爭，他們不會太過管束。於他們而言，授業比育人重要，授業所得來的回報比育人要快很多，要明顯很多。

掌門居所位於明軒堂邊緣一處僻靜的院落，院前遍植紫竹，曲徑幽深，大有世外隱士之感。

院門前設有禁制，馮湘碧出示長老腰牌。

裡頭立刻傳出一個和藹的聲音：「是師妹前來？快請進！」

馮湘碧帶著兩人進了院，院中設有的各式機關裝置遠比竹箐風所制要精妙得多。

沈初一面跟著竹箐風，一面忍不住打量，恨不得停下腳步來仔細琢磨一番，冷不防就被青苔滑倒。

竹箐風一看就知道沈初滑倒的原因，忙扶住了他，小聲說：「先別忙著看。」

正說著，裡頭出走了一個鬍子花白，面容和藹的老人，對竹箐風笑說：「快瞅瞅，摔到了沒？」

竹箐風忙作揖回答：「謝掌門關心，無事。」

「無事就好！」掌門杜湘士笑說，還變出一隻偃甲螳螂，哄沈初道，「喜歡嗎？送你玩。」

沈初當即被精緻的偃甲螳螂吸引，看了眼竹箐風詢問是否可以要，竹箐風忙對杜湘士道：「謝掌門！」然後接過偃甲螳螂遞給沈初，「好好收著。」

沈初遂托於掌心之中仔細研究起來，杜湘士則帶著馮湘碧和竹箐風進了客室。

杜湘士和馮湘碧坐於席上，竹箐風立於一邊將所發生之事再次陳述。

馮湘碧待竹箐風說完后才道：「僅憑觸碰便能使法術陣復原，此等資質非常人所有，這孩子的來歷不凡。」

杜湘士聞言沉吟，他很清楚馮湘碧的顧慮，明軒堂只是不入流的小門派，未必庇佑得了這個孩子，也無法給這個孩子很好得未來。但杜湘士的看法卻不同，他笑看著自方才起就一心一意研究偃甲螳螂的沈初。

這個偃甲螳螂是他故意給沈初的，用來試探沈初，試探的結果讓他很滿意。

見到螳螂時，沈初表現出濃厚的興趣，這說明這個小孩不會出身在絕頂偃術世家，那些家族的子弟自小便接觸各種新奇物件，不會將一隻偃甲螳螂放在眼裡。這也說明將來即便沈初的家人找上門來，那些人也不是明軒堂完全對付不了的。

不僅如此，沈初雖非常喜歡偃甲螳螂，但也沒有立刻接過，而是詢問了竹箐風。這說明這孩子有著相當不錯的家教，明理懂事。這種家族丟失孩子前來尋回時斷不會無理取鬧。倘若往壞里想，他家族是被無辜滅門的，那以其家風必然會有良友襄助，屆時謹慎擇人歸還，亦不會有太大的風波。

最重要的是，沈初自方才起就一直潛心研究螳螂，偃術雖然神奇，但研習之路卻是異常枯燥的，只有耐得住寂寞的人方才有大前途，沈初顯然符合這一點。既有好資質，又有耐心耐力，這樣的良才，怎可因一絲顧慮就拒之門外，浪費其一生最關鍵的起步階段？

想到此，杜湘士笑說：「師妹的顧慮，我已深思。我觀此子不凡，願納其入門下。」

馮湘碧見掌門主意已定，便不再提出異議，掌門處事的眼光遠比她高，他覺得可以便可以，於是道：「既如此，那讓他入箐風門下吧。箐風已到雕繪初級，按門規是可以收徒了的。」

「不！此子入我門下。」杜湘士笑說。

馮湘碧一愣，將掌門之舉視為對她及竹箐風的庇佑，將危險納入自己麾下，忙道：「既是我門下弟子所帶之人，自有我來擔當。」

「師妹誤解我的意思了。」杜湘士笑解釋，「此子不凡，入得掌門門下方才對得起其身份，至於危險一說，我已判定此子不具危險。」

「既如此，就依師兄。」

竹箐風聞言忙出門喚沈初：「快，進去拜師！」

「哦！」沈初心不在焉的應了聲，他放看出些端倪，實在不想放下。

竹箐風忍不住笑了：「先拜師，拜完師由你學的。」

沈初這才暫時放下螳螂進門。

杜湘士見此十分滿意，待沈初行完拜師禮后，招了招手：「從今往後你是我門下弟子，從『箐』字輩，你本名沈初，現就叫沈箐初，如何？」

沈初有些遲疑，名字是原來世界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他並不想修改。

杜湘士看出沈初的遲疑，竹箐風說過這孩子失憶了，名字是唯一記得的事，也是唯一和過去有牽絆的東西，恐怕不願隨意捨棄。便道：「你看這樣可好？在本門入冊登記時，記為『沈箐初』，平日里你還是叫『沈初』？」

沈初聞言十分意外，一個與他素昧平生的慈祥老者，竟不僅不顧危險收他於門下，還如此遷就他。真是他的幸運！沈初當即跪地：「謝掌門。」

「欸！你應該先喊老夫一聲師傅。」杜湘士笑說。

沈初忙改口：「師傅。」

杜湘士笑摸了摸沈初的頭：「好孩子！」

這邊沈初順利拜完了師傅，那邊一心想收沈初為徒的離霄燥郁了。他就出去了一個多月，那個水靈的娃怎麼就不見了呢？

早知道他就不去了解外面世界的情況了，那都是坨屎！百年過去了，還是老樣子。不是勾心鬥角，就是相互傾軋，弄得整個中洲烏煙瘴氣的。拜託！你們是群偃師，專心研究偃術才是正途，勾心鬥角都是政、客的事，摻和進去也是被人當工具使的份。

離霄想著裹了裹滿是補丁的衣服，蹲在竹小青家門下想法子，怎麼辦？要不衝進去問裡頭的女娃？不行！那是正經家的姑娘，他不能害了人家，況且看她的個性，也不是乖乖會說的那種。

可是……不進去，他就找不到水靈徒兒的下落。

正在離霄萬般糾結的時候，唐寶的出現拯救了他。

自從心目中的老大沈初離開了之後，唐寶是茶飯不思，尤其是入夜之後，總覺得黑暗裡會突然冒出一雙蛇眼來。幾日下來他終於受不了了，跑來找竹小青問沈初到底去了哪？什麼時候再來？

竹小青見狀無語，他哥三令五申要她在回答沈初行蹤的時候表示沈初回家去了，家在哪只有她哥知道。她只能將原話一遍又一遍和唐寶說，順帶著哄。

要知道哄個乖孩子容易，哄個熊孩子可不容易。最終竹小青花了兩個雞蛋，一把炒黃豆，一代番薯片才把唐寶哄了回去。

哄完之後，她崩潰得坐在台階上，喃喃自語：「小傢伙，看在我浪費了這麼多好吃的份上，你在明軒堂一定要好好的哦。」

明軒堂？離霄立刻捕捉到了關鍵詞。

明軒堂已有幾百年歷史，以竹藝聞名於世，在偃術界算是個旁門。但其門風不錯，和睦友善，門下弟子謙卑勤奮，未曾出過大奸大惡之人。還算是個好地方！

不過……

本座的弟子，怎麼可以玩竹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