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人物啊
因南越局勢不明,即擔心著國家可能有戰事,亦擔心著遠在南越的林鏡之、林璇的安危。武念亭暫時放下了出門尋找她師傅的計劃,安心的在王府帶著兩個孩子。
這種時候,她知道自己不能給她父皇和太子哥哥添亂。
轉眼便至冬月。
兩個孩子的百日宴也在紛紛揚揚的大雪中渡過。
這一日,武念亭正在屋中烤火,一旁的搖藍中躺著兩個稚子。三個多月的孩子眼睛都看得見東西了,時不時的便將小腦袋轉向武念亭的方向,然後沖著武念亭笑。
別說南越形勢不穩搞得武念亭出不得門,就是這兩個小傢伙,她也捨不得啊。
上官煜也在一旁烤火,道:「天珠,曜兒、曄兒認得你。總看著你笑。」
除了餵奶的時候她侍候不了他們兩個,其餘端屎端尿、一起睡覺說話,幫他們揉著小胳膊小腿的都是她,能不認得嗎?
武念亭沖著兩個孩子『哦』了兩聲,笑著又和他們說著些只有他們母子聽得懂的『咿咿呀呀』之語。
上官煜嘆了口氣。他豈不知武念亭心中想著些什麼,這也是他這段時日每天在武念亭這裡耗著的原因。
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大哥真的埋骨黃土,他也希望他大哥還活著。可是……
「煜兒,你怎麼老在我這裡膩著。是不是王府少了你的銀絲碳?」
「我想和我的兩個小侄兒待在一起,不成嗎?」
武念亭定定的看著煜兒。道:「煜兒,聽天醫說,你的病自己都能治了?」
「久病成良醫。」
「聽天猛說,你在看王府的帳本?」
「該我接手的總得接。」
「苦了你了。」
「這是身為逍遙王府中人的責任。不苦。」
「煜兒。你大了。有時候做事,再不可像原來胡鬧了。」
上官煜知道她指的是刑部公堂上他放蛇咬傷龍詠萱的一幕。當事時,他只想看龍詠萱發瘋的樣子。是真沒想到南越皇帝會以『逼瘋一朝皇后』為名要兵伐東傲。
憶及那個時候,他大哥還活著,似乎知道他的心事似的,特特吩咐他不要出門,可他出了門,還帶了小青,並咬傷了龍詠萱。
雖然龍詠萱本就是個瘋子,但瘋狂於刑部大堂,確實授人以把柄。
所以,還是他大哥看得長遠些。
可惜,大哥,你不在了。如果你在的話,還可以教導我兩年……
上官煜正在傷懷中,林瑾一陣風似的跑了進來,叫道:「好消息,好消息。」
「瘋瘋癲癲的,什麼時候才嫁得出去?」上官煜輕『哧』道。
「嫁不出去怕什麼。」說話間,林瑾將腦袋湊到上官煜肩窩處,笑嘻嘻道:「好煜兒,等你長大了,娶了我唄。」
只覺得一陣惡寒,上官煜抖了抖肩,抖掉了林瑾在他身上胡作非為的腦袋。
不再和兩個兒子說話,武念亭問:「是不是有大哥的消息了?」
「正是,正是。一封八百里急報已送到宮中去了。另外一封是家書。」
「如何?南越如何?大哥如何?璇兒呢?他們沒事吧?」
「天珠,別急,一樣樣來。我先告訴你,他們統統都沒事。再來慢慢告訴你他們沒事的原因。」
聞言,武念亭長吁一口氣,撫著胸口,道了聲『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更令人興奮的是,我們的璇兒貴為南越的皇后了。哈哈,不想我林府居然出了兩個皇后。」林瑾口中的兩個皇后,另外一個指的當然是林珺。因為靖安帝已欽定了自己退位的時間,就在臘月初一日,同時這一日也是龍世懷登基的日子。龍世懷登基的話,作為太子妃的林珺當然就是皇后了。
「啊?璇兒成皇后了?」
「正是,你聽我說哈……」
原來,自從巴頓、林璇歸南越后,因龍詠萱的問題是否要出兵東傲一事,巴頓、巴格大鬧於朝堂之上,巴格龍顏大怒,將巴頓禁足於太尉府中。
可是,與此同時,一直在佛光寺吃齋念佛的李夫人李婉兒也終於察出南越先帝巴扎爾駕崩的真相。原來巴扎爾並不是因為身體的健康原因自然死亡,而是死於一種慢性毒藥。下這種毒藥的正是迫不及待想登位的巴格。
多少她聽說過李婉兒的故事,也知道李婉兒清醒的事。她從來不相信這個李婉兒會真心在佛光寺吃齋念佛、聆聽佛音,這也是她總為林璇莫名的擔著一份心的原因。如今聽聞李婉兒果然出手,她一點也不意外,武念亭道:「巴扎爾駕崩三年時間,那李夫人是如何察出來的?」
林瑾回道:「這就不得不說到一個人物。」
「誰。」
「南越珞珈太後身邊的大內總管安德海。」
原來,安德海初進皇宮之時尚年少,那個時候南越還只是南澹國的一個附屬國。那個時候的皇宮還是南澹皇宮。那個時侯的李婉兒亦年少,還是南澹的公主。也是在那個時候,尚年少的安德海總是被宮人們欺負,有一次,如果不是李婉兒出手救他,他必死於非命。
從此,得李婉兒相救的安德海就服侍在了李婉兒宮中,而且李婉兒待他不薄。安德海那個時候就發誓有機會一定要報李婉兒的大恩。
後來,李婉兒和親東傲,接著被打入冷宮,最後瘋癲,身在南澹的
最後瘋癲,身在南澹的安德海都有注意李婉兒的動向。
可是,隨著南澹政權被南越取代,安德海覺得自己要報恩的事相當渺小,可能今生無望了。
萬不想南越皇帝巴扎爾居然從東傲的冷宮接回了李婉兒,並且將李婉兒養在了南越後宮。
李婉兒雖然貴為前朝公主,但終究是個東傲的棄妃,再說還是瘋癲之人,是以在南越後宮並不受人尊敬。就算巴扎爾再怎麼寵著李婉兒、護著李婉兒,但趁著巴扎爾不在的功夫,仍舊有不少人給李婉兒使絆子。
安德海想著,也許李婉兒生個孩子現象就會好轉。於是,有一次,趁著巴扎爾來李婉兒這裡用膳的功夫,安德海在巴扎爾飲的酒中動了手腳……
這也是李婉兒為什麼會懷孕的原因。倒並不是巴扎爾故意染指一個瘋癲的無意識的女人。
有了身孕后,果然,那些總是欺負李婉兒的宮人們再也不敢欺負李婉兒了。雖然李婉兒仍舊瘋癲著,但自從有了夫妻之實后,巴扎爾更愛她了,更將她寵為名副其實的後宮之主,便是當時的皇后珞珈看到她都要禮讓三分。
隨著李婉兒涎下巴頓、巴越,珞珈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地位、兒子的地位不穩。更越來越覺得和丈夫離心離德,難免日夜焦慮。
母親的焦慮,巴格看在眼中。是以,在靖安十九年,巴扎爾狩獵那次,巴格的毒箭射向了自己的父皇。
原以為他父皇會斃命於毒箭之下,萬不想他父皇命大,居然活過來了。
當然,巴格不知,那一年巴扎爾確實差點被毒死,後來還是偷偷來東傲得靖安帝、上官瀾聯合救治才撿回一命而已。
可是,開出的弓就沒有回頭的箭,一次不成就必須動第二次,否則一旦東窗事發,死的就是自己。是以,巴格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買通宮人給巴扎爾下了慢性毒藥。他想著,劇毒之葯他父皇發現得了,那慢性毒藥定當發現不了。
這也是巴扎爾在壯年之時就駕崩的原因。
巴扎爾年青的時候征戰四方,身上多有受傷,壯年時傷疾發作死亡,看在所有人眼中實屬正常。自然就不會有人懷疑巴扎爾真正的死因。
偏偏,巴格的一切沒有逃過安德海的眼睛。
看著這一切,安德海只有著急的份。
可李婉兒一直瘋癲著,他又不能在李婉兒身上做一賭。於是,他只得裝做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越發殷勤的服侍於珞珈名下,只為哪天如果珞珈想對李婉兒出手的話,他好提前帶著李婉兒跑路。
也正因了安德海的小心翼翼、處事成穩,已成南越太后的珞珈便將他提升為自己的大內總管。
直至去歲李婉兒初醒,安德海才向李婉兒道出所有的實情。
得知實情的李婉兒不動聲色收集了所有的證物,並且命手下侍衛冒險進皇陵盜得巴扎爾的一截骨頭,黑黑的骨頭證明安德海所言非虛。
也就在這個時候,巴頓回國,因龍詠萱之事和巴格公然對抗於朝堂。巴頓被禁足。
救子心切的李婉兒向天下揭露了巴格弒父謀逆的忤逆之舉。
當事時,整個南越掀起滔天巨浪。
巴格當然不承認,還說李婉兒這是栽贓嫁禍。更直指兇手是李婉兒也說不定。還將李婉兒給關押起來。
巴格的舉動徹底的激怒了在太尉府中禁足的巴頓。一為救母,二為靖難,巴頓直接帶著他太尉府中一眾將士短短一夜便奪宮成功。
「一夜?!」武念亭頗是難以置信的舉著一個手指頭,問。
林瑾點頭,道:「一夜,真的只用了一夜。巴頓控制了南越城中所有的城防。再加上他本就是太尉,手握兵符,直搗黃龍,迫巴格退位,交出玉璽。哈哈,有性格,有氣派,爽。」
看著沾沾自喜的林瑾,武念亭道:「我看不是這麼簡單吧。如果一個太尉能在一夜間奪得天下,嘖嘖嘖,那別的國家都得掂量掂量太尉手中的權力了。」
太尉手中都或多或少握著重兵,若可以在短短一夜間奪權,這其中定然另有原因,肯定外圍還有人在幫忙。武念亭是這麼想的。
摸著腦袋一笑,林瑾道:「瞞不過你。我方才確實誇大了巴頓的實力了哈。還不是因為璇兒的原因嗎。我這是為璇兒高興呢。」
「是有人相幫?」
林瑾沖著武念亭豎起大拇指,道:「厲害,不愧是聖儒的弟子。」語畢,擔心自己的無心之言又惹武念亭傷心,林瑾急忙捂上了嘴。
「沒事,你說吧。」
見武念亭未有任何情緒流出,林瑾這才道:「這個中間,不得不提及一個頂頂厲害的人。」
「誰?」
「鄭無波。」
南越亦有一個附屬小國,名喚南召。像南召這樣的附屬國,南越旗下共有七個。他們各自統治一方,不亞於任何一個諸侯國。
巴扎爾成立南越政權后,喜歡開疆拓土的他便對這七個附屬國進行了招撫工作。屈於巴扎爾的驍勇善戰,七個附屬國都同意將自己的領土納入南越的版圖。
而統領南召國的鄭家和南越皇室走得最為密切。
比如說南越太后珞珈,和南召大王就是表兄妹。
鄭無波,就是南召大王的嫡子。
只不過,這個嫡子生來多病,一直養在府中,因他幼時出痘卻疏於照顧的
疏於照顧的原因,臉被抓破,是以臉上留下許多痕迹,看上去似毀容般。也因了此,鄭無波羞於見人,總是躲在閣樓中。就算迫不得已要出閣樓,也會戴個面具。
所以,直至鄭無波成年,便是他身邊最親近的奴隸也沒有一個見識過鄭無波的真容。
可以說,鄭無波在南召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枉頂著一頂嫡子的桂冠。
而偏偏,此番驚動南越朝堂上下的正是這個最不被人看好的鄭無波。
鄭無波的母親南召王妃死了,被人毒死的。
而毒死鄭無波母親的人正是南召大王,她的丈夫。
南召大王為什麼要毒死自己的妻子呢?
因為南召大王一直愛戀著自己的表妹珞珈。直至巴扎爾駕崩,他也終於爬上了珞珈的床。
珞珈的一生,其實是相當愛慕巴扎爾的。如果後期巴扎爾不是太過寵愛李婉兒的話,她還是願意為巴扎爾守下去的。
可惜,巴扎爾對李婉兒的所做所為,徹底傷了珞珈的心。於是,自從巴扎爾駕崩后,在南召大王一如既往的憐愛之下,珞珈終於投向了南召大王的懷抱。
南越風俗並不拘泥太后婚嫁。
可是,南召大王的妻子還活著。
一朝太后如果嫁南召大王,怎麼能頂一個平妻再抑或是妾的頭銜呢?
巴格當然不願意,只要南召大王看著辦。
於是,南召大王心生毒計,為了使得自己一生的宏願達成,不惜親自毒死了結髮的妻子,然後迎娶珞珈為他的正室王妃。
也是在南召大王迎娶珞珈的那一天,一直躲在閣樓的鄭無波殺下閣樓。不但殺了珞珈,更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然後,在一眾賓客震驚的怔忡中,他揮刀砍向了他所有的庶出兄弟姐妹,只留下了和他一母所出的妹子鄭艾嘉。
說起來,這個鄭無波的母親也確實不幸,和南召大王生有兩個孩子,一兒鄭無波,一女鄭艾嘉,看上去兒女雙全,挺好。但偏偏兒子羞於見人,一生躲在閣樓中。女兒更是個傻子。想來,這也是南召大王不待見她並最終毒死她的原因。
可以說,那一日,也正是她一直認為羞於見人的兒子替她報了仇、血了恨。使她含笑於九泉。
喜堂變成殺戮場。
鄭氏一族族人眾多。當然不容鄭無波這種弒父逆行存在,當事時,清醒后的南召大王的叔伯兄弟們開始圍攻鄭無波。奈何鄭無波不但不是人們傳言中那個躲要閣樓的病秧子,更是一個武功絕世的高手。
揮手間,牆櫓灰飛煙滅。
可以說,那一天,但凡想來阻止鄭無波、想殺鄭無波的人都被他殺得有去無回。
喜堂上,屍體堆成了山。
而佇立在成山的屍體前的鄭無波,戴著一張猙獰的面具,一身是血,似魔界來的阿修羅。
再也沒有人上前了。
鄭無波直接從他父親的屍體上取下兵符,號令所有南召將士和他一同殺向南越皇宮。他要殺了巴格。在他認為,如果不是巴格的縱容、默許,珞珈也不至於和他父親搞到一處,他父親也就不會毒殺他的母親。
終其結果,他將所有的罪責直指巴格。
南召,但凡看到鄭無波殺人血腥場面的人沒有人敢反抗他。再加上他手握南召兵符,南召將士在他的帶領下過關斬將,直逼南越城下。
當事時,正逢巴頓奪宮。
可以說,巴頓在一夜間取得南越政權,絕大多數原因歸功於鄭無波在外圍替他解決了一切。
鄭無波直逼南越城下,要巴頓交出巴格。否則就攻城。
巴格本就是一個弒父奪位的主,就算鄭無波不殺他,巴頓也會殺他。於是,巴頓交出了巴格。
當著數千將士的面,鄭無波親斬了巴格。
那個場面看在一眾人眼中,至今不能忘懷。
弒父、殺一朝太后、殺叔伯兄弟、殺庶出兄弟姐妹、過五關斬六將、直逼南越城下殺巴格……
從此以後,鄭無波,成了殺戮的代名詞。
巴頓登基后,御封鄭無波為南召新任大王。
林瑾講得繪聲繪色,武念亭、上官煜聽得目瞪口呆。最後,上官煜的臉頰狠狠的抽了兩抽,道了兩個字:「精彩。」
也不知他說是林瑾講得精彩還是鄭無波的人生精彩。
武念亭半晌才清醒過來,嘆道:「人物啊。」
「如果說巴格弒父奪位是忤逆是該殺的話,但鄭無波的弒父奪位卻是應該,誰叫他爹殺了他娘呢?哼,這樣的老子活該被兒子殺。看以後那些想廢了妻子的男人哪個還敢。再這樣,南召大王就是他們的下場。」
『嘿嘿』一笑,上官煜道:「聽你這意思,你很欣賞這個鄭無波啊。」
「當然,是英雄,我都想結交。」
「是啊,他是英雄,但卻是一個殺人如麻的英雄。我建議你還是躲著他些。」
聽得上官煜的建議,林瑾『嘻嘻』湊近他,拐了拐他的胳膊,道:「你不會是吃他的醋了吧?不會真想讓我等你長大吧?」
上官煜聞言,又一陣惡寒,又抖了抖身子,道:「那你最好還是嫁給那個鄭無波去吧。」
「嗚……我倒是想,可人家未見得看得上我。」
「啊。」武念亭有些怔忡。話說,林瑾不是一直對東方六六有好感的嗎?這麼快就移
這麼快就移情別戀了?這小女生的英雄情結也變得太快了些吧。
「聽聞。巴頓對鄭無波極其的欣賞。已發了皇榜,要為鄭無波選妃呢。條件可嚴苛了,什麼容貌要一流,什麼功夫要一流,什麼家勢要一流,什麼……唉呀,就是什麼都得一流才是。我大體上湊了湊,我至少有五六條不夠格,嗚,我都有些覺得丟臉了。」
武念亭、上官煜都有些無語的看著林瑾。只聽她又道:「不過,有一個我們認識的人倒是可以前去一試。」
「誰?」武念亭和上官煜齊聲問。
「緣緣。」
武念亭佯裝扇了林瑾一掌,道:「這話不要讓二二聽到,要不然,小心你的小命。」
雖然東方二二和魏緣這段時間因了上官瀾的事不冷不熱,但並不代表著他們兩個就真的玩完了。
時間,時間可以洗滌一切。
只要東方二二不放棄,終究能化解魏緣心中的堅冰。
可以說,短短的幾天,南越皇朝的變更令人驟不及防,但也很快被南越人接受。畢竟巴格在南越人心中就是一個驕淫無度、沉於女色的皇帝,再加上其謀殺親父罪孽深重,在南越早失人心。
巴頓就不一樣了,雖然他是毀容之貌,但他的文治武功早就征服了國人。此番奪宮也是為先帝靖難,在情理之中。
是以,南越人都接受了巴頓登基的事實。也接受了林璇成為他們的皇后的事實。更接受了李婉兒成為南越太后的事實。
至於珞珈的女兒,巴扎爾的大公主巴雅,在那場宮闈事變后便失去了蹤影。當然,巴扎爾還有一個小兒子,名喚巴圖,巴圖在那次宮闈之變中亦失去了身影。許多人猜測巴圖應該是巴雅帶走的。畢竟巴雅曾負責南越京畿重任,對南越城防是熟之又熟。
不論如何,南越歷經宮闈之變后,一切百廢待新。
南越的變遷令人唏噓不已,成為這一個月來三國談論的話題。
隨著臘月初一的到來,靖安帝龍今朝退位,龍世懷登基。翌年正月初一,改年號『承安』,龍世懷視為承安帝。
承安元年,三月。
逍遙王府,瀾院。
滿園的桃樹結上了苞子,再過一段時日,定又是滿園桃花開遍的燦爛之景。
「師傅,你最喜歡這桃花了,它們又要開了,你卻還沒回來。」
站在窗前,看著滿園的桃樹,武念亭道:「師傅,你會回來嗎?和我一起看桃花。」
她記得,合州的引鳳山莊,絳桃苑,種滿了桃樹,每年桃花開的時節,她師傅總喜歡躺在桃樹下,她則總是靜靜的坐在師傅身邊,為她師傅綉上一個新的香囊,其內裝滿新鮮的桃花。
有時候,見她師傅睡得沉,她就故意搖落一樹的桃花,讓那些桃花將她師傅葬了起來。
更多的時候,她會窩在她師傅的懷中,和她一起盯著滿樹的桃花發獃。
如今,她是多以的希望,希望她的師傅能夠回來。回來和她一起看桃花。
可是,她等,靜靜的等了半天,一如以往,沒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期待再一次成空,她回頭看向屏風后的搖藍。
「師傅,既然你不回來,那我就去找你。」
心中下了決定,武念亭輕手輕腳步近搖藍邊,低頭,戀戀的吻著兩個睡得正香的小稚子,在他們的耳邊輕聲說著『等著娘哈,等娘去將你們的爹找回來』的話。
有淚滴到了曜兒的臉上,曜兒睜開眼睛,半歲的孩子已開始『咿咿呀呀』起來,手腳也舞動起來,還笑得膩人的看著武念亭,似乎在討好武念亭,要武念亭抱。
看著這張一如她師傅的臉,武念亭心中柔情頓生,伸手將曜兒抱起來,然後輕輕的拍著,哄著他睡。
可曜兒醒后,精神極好,不停的『咿咿呀呀』,武念亭沒辦法,看著外面的夜空,她只得耐著性子哄著曜兒。
上官煜太過聰明,似乎知道她要出門似的,總膩在她身邊。今天趁著煜兒不在身邊,她決定趁夜出發。
可偏偏,曜兒現在醒了。
見怎麼也哄不睡,武念亭只得輕嘆一聲,一如以往的抱著曜兒躺下,讓他趴在她的身上,然後和他說著『咿咿呀呀』的話。
說著說著,曜兒沒睡著,武念亭倒是睡著了。
上官煜進來看到的就是曜兒趴在武念亭身上還在不停『咿咿呀呀』說話的一幕。他一笑,伸手,將曜兒輕輕的抱了下來,放在曄兒身邊。然後示意天英去找奶娘來,最後又叮囑天巧道:「盯緊了,肯定就是這兩天,她非出去不可。」
「是。」
如今,上官煜已經是王府的主心骨了。自從老主子去了海外下落不明,主子意外身亡后,上官家的許多事已不再如原來春風得意。
特別是來自於未央城徐燕如的阻力,讓逍遙王府處處受制於人。
徐燕如自從說出和逍遙王府從此不共戴天後離開,她回到未央城,奪下了未央城新任城主的令牌,成為新一任城主,號令未央城上下。
原來上官瀾當城主的時候,許多事情就是徐燕如代行,是以當上城主的徐燕如如今不過駕輕就熟。
雖然未央城注重俠義,但更以未央城城主令牌行事。徐燕如下的每道指示幾乎都是和逍遙王府對著干。
上官若男在從商方面素來沒天份,上官
天份,上官煜有天分卻沒體力。幾個月鬥智斗勇下來,逍遙王府勝少敗多。上官煜只得精減逍遙王府名下所有的商鋪,那些利少人多的全部清空。只留下利益頗大的商鋪維護著逍遙王府上下的開銷。
可以說,逍遙王府的生意較之原來清減了一半。
天猛、天平、天英等『天』字輩保鏢,說起來本是未央城的人,因徐燕如的過激行為,他們沒有回未央城,徐燕如乾脆將他們除名,從此和未央城無關。
可以說,逍遙王府如今和未央城沒有半點關係,剩下的只有敵對。
上官煜一方面要考慮對付徐燕如,另外一方面要防著武念亭去找上官瀾,這段時日頗有些心力憔悴。好在天醫在他身邊,而他自己也是久病成良醫,知道如何替自己看病,這才堅持了下來。
武念亭再度醒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她看到了躺在她身邊的上官煜,看著小煜兒消瘦的臉頰,武念亭伸手摸了上去,喃喃道:「煜兒,對不起。以後,王府都靠你了。」
卻不知,上官煜此時根本就沒有睡著,他突地伸手,緊緊的抱著武念亭,將頭埋在她胸口,道:「天珠,別走。找不到的,大哥已經死了,找不到的。」
「煜兒。」
第一次,上官煜的聲音帶著哽咽也帶著懇求,道:「天珠。我們等,就在王府等。父王一定會回來的,一定。」
「煜兒。」武念亭突地想哭,她覺得羞慚,不該讓煜兒小小的年紀承擔一切。
「天珠,不走,好不好?如果你在外面出事了,曜兒怎麼辦?曄兒怎麼辦?」
「煜兒。我答應你,我會回來。頂多一年,如果沒找到我就回來。」
「父王當初也說會回來。大哥也說會回來。如今你也說會回來。你叫我如何相信?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不能。」
由於埋頭懷中,上官煜的聲音瓮聲瓮氣。頗多哽咽還是聽到了武念亭耳中。她淚如雨下,道:「好好好,我不走,不走。睡吧,睡吧。」
雖然武念亭承諾了上官煜不出門,但從此她越發的瘦了,就算每天她笑得再開心,吃得再多,卻是越來越瘦。
所有的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看在眼中,急在心裡。
宮中的御醫來了一撥又一撥,武念亭的身體仍舊不見好轉,就那麼一路的瘦了下去。
這一日,靖安帝詔見武念亭。
退位后的靖安帝仍舊住在青龍殿。只因龍世懷堅持住在東宮。
按老規矩,天英、天巧只能守在青龍殿外。
武念亭在趙公公的帶領下進了青龍殿。
接著,趙公公領著武念亭一路往後面的宮殿群走去。
想著她父皇也許在園子中散心,武念亭未有多想,直隨著趙公公走著。
梅樹間,白色的雨花石鋪就的小徑上,鋪了一層厚厚的落花,落花盡頭,有一座小小的亭子。亭子上爬滿了翠綠的藤蘿。靖安帝正坐在亭子中,執筆寫著些什麼。
「父皇。」
「天珠。來了。乖,來看看,父皇的這副畫如何?」
她知道,父皇一生只畫一人的圖像,那就是她母后。
因了師傅的失去,如今她終於懂得她父皇的心了。也和她父皇走得更近了。
她湊近石桌處,看著其上的畫像,畫像上的女子一如她的容貌,只是少了額間的梅花痣。武念亭開導著靖安帝,道:「父皇,真好。母后在您心裡永遠保持在這個年紀,永遠沒有老去。真好。」
將筆上的墨水輕點了點到武念亭的鼻子上,靖安帝笑道:「小東西,你知道如何開解父皇,怎麼就不懂得開解自己呢?瞧你現在瘦得,唉……」
「父皇,沒事的。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
「心病還需心藥醫啊。」說話間,靖安帝牽著武念亭坐下,他亦坐在她身邊。又道:「知道父皇是如何從失去你母后的打擊中挺過來的嗎?」
現在,她覺得她和她父皇同是天涯淪落人。只有父皇知道她的心事,最懂她。武念亭趴在靖安帝懷中,雙手環著靖安帝的腰,無語哽咽。搖了搖頭。
「因為有世懷。就是為了世懷,我也得活下去。」
明白父皇這是勸她以曜兒、曄兒為重。武念亭點了點頭。
「可是後來,就算有世懷了,他長大了,我再怎麼辦呢?」
武念亭抬頭,看著她父皇。
「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於想丟下世懷,去找你母后。」
她現在也有這種心思啊。父皇這是由已及人嗎?
「天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靖安二十年,正月初一,我躲在太廟中,被御林軍抓到了,那是第一次見到父皇。」
憶及往事,靖安帝笑著颳了刮她的鼻子,道:「那一年,你才八歲。卻已無法無天,居然混過了御林軍躲進了太廟。小東西,那天,父皇的話,你應該都聽到了吧。」
是啊,她躲在供桌底,都聽到了,也是那個時候,她知道母后沒死並且還來看過父皇。這麼些年了,父皇從來不在她面前問,她也便從來不說。
今天,父皇為什麼會問呢?
武念亭眼含淺濕的看著她父皇。
「天珠,父皇想你母后了,你願意陪著父皇去尋你的母后嗎?」
一時間,武念亭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道了聲
淚,道了聲『父皇』。
「傻孩子。父皇知道,你從來不相信瀾兒會離你而去。一如父皇也從來不相信你母後會離我而去般。如今父皇無官一身輕,是該和你母后團聚的時候了。我們就一起去找你的母后。然後呢,我們順便一路去找瀾兒,如何?」
武念亭拚命的在靖安帝懷中點著頭,道著『好』的話。
靖安帝看了眼身邊的趙公公,道:「我交待的,你可都辦好了?」
趙公公老眼含淚,道:「稟太上皇,都辦好了。太上皇,帶上老奴吧。」
靖安帝是趙公公一手服侍長大的,趙公公不舍靖安帝出遠門。
「皇后和於貴妃的日子都快到了,你是宮中的老人,留在宮中幫世懷一把。有你在宮中,我才能安心在外遊走。再說,我會儘快回來的,你傷個什麼心。」
靖安帝口中的『皇后』指的是林珺。
自從龍世懷登基后,御封林珺皇后。同時,御封於長月貴妃,御封燕秋淑妃,御封魏歆德妃,御封陳曦賢妃。
如今,林珺臨產的日子將近,依靖安帝的意思本想等林珺生了后再出門,但他見武念亭一日瘦比一日,心中疼痛焦急,於是便不想再等了,想儘快的帶武念亭出門散心。是以吩咐趙公公在暗中做了許多準備。
聽聞靖安帝說會儘快回來的,趙公公才垂淚道:「是,老奴在皇宮等著陛下歸來。」
「成了,走罷。」說話間,靖安帝攜了武念亭的小手,直往青龍殿走去。
第一次,武念亭知道青龍殿居然有個密室。
如果她父皇直接帶著她堂而皇之的走出皇宮,皇宮外天平、天猛等人守著,肯定不成。
緊緊的拽著她父皇的手,武念亭的心『撲撲』的跳動著。
進入密室,隨著她父皇轉過幾個彎后,武念亭覺得越來越冷。放眼望去,原來這是一間冰室。有一排排高高掛起的珠簾,還有一張超大的冰床。
指著冰床,靖安帝嘆道:「想當年,巴扎爾中毒還曾偷偷的來到我這裡,我請瀾兒替他解的毒。萬不想,才幾年的功夫,他最終仍舊死在了自己兒子的手中。也正因了巴扎爾的死,你父皇我覺得人生無常啊,所以也越來越想找到你母后了。」
其實,父皇一直在等母后,都等了這多年了,也不在乎再多等幾年。他最想的是和她一起瘋,瘋著尋師傅才是真的。可父皇又怕她內疚,是以才總是以『尋母后』為借口來開導她。
念及此,武念亭越發的拽緊了靖安帝。
十五天後,靖安帝、武念亭已站在了蟾宮折桂的門口。
酒樓並沒有修葺,仍是一堆廢墟。
許是因這裡一夜間死太多人的原因,這裡被人們稱為鬼樓。便是大白天,也不會有人前來。方圓十里內,荒無人煙。
圍著酒樓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武念亭跳進那個最深的大坑,躺下,雙眼失神的看著天空。
靖安帝站在坑上,低頭看著寶貝女兒,嘆氣。
半晌,武念亭終於開口,道:「父皇,我不覺得師傅在這裡,他肯定不在這裡。」
「天珠,我們慢慢找。總有一天會找到。」
「父皇。我們再去哪裡找?」
他們父女二人出宮,卻讓趙公公打掩護。十五天後才允許趙公公向龍世懷等人說出實情。
按時間來算,現在東傲上下應該亂成一片了,靖安帝道:「如今,不管是皇宮侍衛還是逍遙王府的保鏢,可能已經悉數出動了。他們來的第一個目的地肯定就是蟾宮折桂。所以,我們必須走避開他們的路。」
撞上了,肯定是回東傲的命。
「來,乖,快上來。」
武念亭緩緩的起身,從大坑中慢慢的爬了上來。
靖安帝替她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看著荒無人煙的土地,武念亭喃喃道:「去哪裡呢?夢中,我似乎飛過了草原,飛過了沙漠才尋到的師傅。什麼地方既有草原又有沙漠?」
不忍他的寶貝公主如此心傷,靖安帝輕擁著她,道:「天珠,有一件事,父皇覺得你可能都忘了。」
「什麼事?」
「你曾經說,等你學有所成的時候就會帶著父皇去見你的啟蒙老師。父皇覺得,你的啟蒙老師,那個江湖中的大人物肯定會想到找你師傅的辦法。」
靖安帝語畢,武念亭失落的眼突地亮了起來,一如原來般閃著耀眼的星光。是啊,她怎麼能忘了,忘了她的啟蒙老師,那個江湖中的大人物呢?可能是師傅在她心中滿滿的了,滿得她都忘了她還有一個老師,還有一個親人。
「桃花源,桃花源。」念及此,武念亭突地開懷笑了起來,道:「是啊。父皇,我還有一個親人,還有一個親人啊。我怎麼能將她忘了呢。是啊,我該去找她,去找她才是啊。」
其實,自從第一次見到武念亭,靖安帝就能確定武念亭是他的皇后在外生的女兒。
雖然他忌妒著那個如今守著他的皇后的男人,但同時卻也感激著那個男人。他知道,肯定是那個男人救了他的皇后的命。
睹然見著武念亭,他曾有衝動的想去找他的皇后,但一想到找到的結果也許又會為他的皇后帶來痛苦,又會讓他的皇后處於國仇家恨中生不如死,他便不得不壓下衝動,讓自己一再的冷靜再冷靜。
他也
他也曾想過那個男人有沒有可能是他的好兄弟逍遙王爺上官若飛,否則上官若飛為何偏偏就救了武念亭,並獨寵著武念亭,甚至帶著武念亭暢遊三國?
太多巧合必有文章。
但偏偏的,武念亭嫁的是上官瀾。
於是,他不得不排除那個令他羨慕、嫉妒、感謝的男人是上官若飛的想法。否則哪有將自己的女兒嫁給自己兒子的道理。便算上官若飛是個再開通之人,也做不出此等事。
那個男人會是誰呢?在什麼地方呢?
自從在武念亭口中時不時聽到關於『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語,靖安帝的心中便隱約覺得也許那個江湖中的大人物就是陪伴在他皇後身邊的男子。
更何況,林老夫人去世那天晚上,不論是保衛森嚴的林府還是壁壘森嚴的皇宮,他的皇后能夠自由出入且不為人所發現,想來身邊沒有個江湖高手只怕不能成行。再說,兒子確切的說『有個比兒子的武功高出十倍不止的人帶走了母后』的話。
既然有個武功那般高強的人守護著他的皇后,他想他的皇后是安全的了,再也不會歷經那些動亂恥辱了。只要她活著,他便活著。只要她幸福,那他也是幸福的。足矣,一切足矣。
但他,還是希望偶爾能見一眼他的皇后。
這麼些年來,他一直在等,等著他的皇后再度歸來。萬不想,他的皇后再也沒有出現。便是兒子大婚,他的皇后都沒有現身。
這不正常,極度的不正常,他開始擔心,擔心他的皇后是不是出事了。
偏生這個時候,上官瀾出事了。
即擔心著他的皇后,也擔心著他的女兒。
冥冥中,他隱約覺得,也許只要見到那個江湖中的大人物,一切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是以出宮之始,他本就想建議武念亭去尋江湖中的大人物,但武念亭心急直奔北極國,直奔蟾宮折桂。
蟾宮折桂沒有尋到上官瀾,武念亭也死了心。他這才提出江湖中的大人物之話。
「父皇,走,我們去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