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Episode 88
二之宮早紀身邊的男男女女,從來沒有少過。
至少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多些。
仁王雅治和她交往的那段時間,覺得最麻煩的,倒不是三不五時就跑來神奈川晃晃的西門。即使西門那人嘴上沒說,但他身上那股神奇的流氓氣質,充分說明了,要是自己做了點對不起二之宮早紀的事,估計能被打斷腿。
最讓他覺得麻煩的,是鳳鏡夜。
之前是,之後二之宮早紀和他聯繫淡了之後也是。並且,無論是從本能上講,還是從各種現實角度來講。
然而,生日的時候意外收到了這樣一份大禮包。
仁王手指輕輕觸了屏幕,圖片關上了。
他爬起來,躺床上去。
現在很困,別說灌咖啡,直接給他灌□□,除了能胃穿孔,屁用都沒用,可腦袋還很清醒,無比地清醒。那種感覺是身體已經累到不行,眼皮猶如灌了鉛,可大腦這渾身上下最操蛋的器官,也是最強勢牛逼的器官,叫囂著——
老子拒絕睡覺!你能奈我何!
眼前漆黑,腦海里那畫面卻三不五時地浮出來,掐都掐不斷。
這份大禮包……
很好。
非常好。
仁王又忽然想起之前有人說對付失眠,就要什麼都不想,排除雜念。他就覺得好笑了,這時他要是能排除雜念,還用得著這人出來逼逼嗎?
可少年實在累極了,MV的拍攝比想象中還要耗費體力,椎名遙的MV一向都走文藝向,拍出感覺非常難。她團隊中的每一個人,拎出來都是妥妥的強迫症深井冰,恨不得就連他腦袋上多少根頭髮向前向後向左向右,都得拿個標尺出來量量。
身體極度需要睡眠,仁王雅治昏昏沉沉地睡著了,不太踏實,夜裡一直有夢纏著他。
第二天早上六點,鬧鐘響。在耳邊發出異常刺耳的聲音,那聲音讓人生出一股衝動,恨不得分分鐘就把它掄牆上,即使不用看,也能通過它殘骸發出的慘叫,判斷它已粉身碎骨!
腦袋埋進被子里,少年翻滾過來,又翻滾過去,半晌探出一隻白得泛光的手臂,肌肉線條流暢得令人流口水。那隻大手拍熄了鬧鐘,然後它的主人,眯著眼睛伸出個腦袋來。
冬天六點,天還昏沉沉的。
是那種一看就令人想睡覺,縮回被窩,且毫無鬥志的昏沉沉。
一番掙扎,仁王從被窩裡爬了出來,還有些昏沉沉的。他趿著拖鞋,扒拉那頭白色亂毛,走向洗手間。
電動牙刷嗡嗡地震得人心煩,仁王此時恍如初醒一般瞪著鏡子中的自己,啪地一口吐掉口中的泡沫,忽然意識到,昨晚一邊睡覺,腦袋裡面好像做夢一般,羅列了那張照片出現的各種可能性,還有其背後的故事。
鬧鐘響的那會,他正夢到二之宮早紀家長和鳳鏡夜家長詳談甚歡,早紀和鳳鏡夜準備去結婚了。
可那只是夢,扯淡,又毫無邏輯。
少年鬆了口氣,一下子挺感激那隻盡職盡責的鬧鐘,幸好罪惡的自己,沒有送它去見閻王。
仁王出門的時候,沒來得及吃早餐,媽媽給他塞了麵包。雖然平時他也總是來不及吃早餐,等著到學校隨便打發一點,最近他忙成那樣,家裡人只知道他忙,不知道在忙什麼,同時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他整個人散發的氣場不對。
十二月的神奈川已經開始大幅度降溫了,今年由於寒潮來襲,尤其冷。剛一推開門,那陣幾乎能把人凍僵的冷空氣,沒有一絲憐憫,迅速把從房裡帶出來的那麼點點溫暖,吹得一乾二淨。那陣風吹得人臉上發乾,緊繃而冰涼,仁王把臉更往圍巾里縮了點,這下徹底醒了。
跑到學校換了衣服,一如既往地跟著大家一起訓練,運動后已經暖和不少,少年再換了冬季校服,回班上。
走過C班時,仁王條件反射地往門內望去,即使上個禮拜換了座位,仁王也知道早紀坐哪兒,只是那個位置現在還是空的。
他耳朵尖,聽到二早班的班長就在門口不遠處問值日生:「二之宮今天是請假嗎?」
值日生點點頭,「是啊,昨天就交假條了。」
仁王雅治不經意間把視線轉移開,從三樓隔著玻璃往樓下望,看向學校大門口。
已經快上課,大門口窸窸窣窣三四個人,還有那麼一兩隻正奮力奔向學校。
沒有一個長得像二之宮早紀。
仁王挑了挑眉,沉默地往前走去。
這麼快就已經開始不上課了?——他想著。
十二月三號的生日宴一直進行到很晚。只不過在快進入後半夜的時候,西門就抽出空了,那時二早正準備走,卻被西門一下子逮住了。
她既有些心虛,又有些不耐煩,「你不去招呼客人,過來逮我幹嘛?」
二早方才和鳳鏡夜聊了不少,大多圍繞那個神秘的公司K.O.來進行,但大家心知肚明,這就是鳳鏡夜名字羅馬音的縮寫。聊得她頭昏腦漲,不但再次膜拜了神人,順便深刻地鄙視了自己的腦容量。
鳳鏡夜倒是覺得,此行比想象中開心不少,不僅僅是幫了朋友一個忙。但同時他也十分會讀氣氛,視線連西門和二早都沒打量,揚起禮貌的微笑,當機立斷:「你們有事慢慢聊,我先走了。」
接著,揮手轉身,動作行雲流水,在二早眼中那是非常無情。
望著少年的背影,此時他身形一頓,鳳鏡夜回頭,露出那個俊秀的側臉,眼鏡支在筆挺的鼻樑上。
「早紀,我們下次再聊。」
聞言西門狐疑地眯起眼,又看了看二之宮早紀,問:「你打了什麼壞主意?」
二之宮早紀從鼻子里發出不屑的哼聲,「就不告訴你,有本事你猜啊。」
「你確定你不是皮癢欠揍?」西門抱臂。
「沒,我不欠,好漢我錯了,還請拳下留人。」二早即使求饒,也漫不經心,大有「心情好就陪你演演,不要太感謝我」的意味。
這下西門更無語了。
兩人到二樓,推開一處露台,十二月已經很冷,上面沒有人。
西門好心地問:「還要吃點什麼嗎?」
早紀:「你當我是豬啊?」
西門:「……」
他發現二之宮早紀比之前更容易炸毛,嘴巴也更不留情面,越是這樣,西門就越想問個究竟,明顯某人就是不想他深問下去,這還能遂了她的願?
於是西門開門見山:「你和仁王雅治終於分手了?是為什麼?」
終於?
這人會不會說話啊?
早紀一瞥西門,「我印象中,沒有說過『分手』兩個字,當然,對方也沒有。這詞並未出現在我們任何一句話中。」
「哦。」西門抱臂,挑眉,「那就是我們以後別再聯繫,或者,就這樣了吧,到此為止了,今後橋歸橋路歸路了,這之類的話了?」
其中還真有一條正中紅心,二早忍不住瞪他。
「還能不能好好聊下去了?」
少年靠著露台,把重心轉移到右腳,站得頗為閑適,「能!當然能,只要你好好說話的話。」
露台上的燈光很昏暗,顯得樓下更為燈火通明,彷彿一座黃金之城,一切奢靡,這光在裡面,一世都不滅。
二早見西門即像是看玩笑,又像是認真,即有嘲笑她的可能,又好像……是想和她說點更為重要的事情。
也許是他之前一直沒能和她說過的。
因為那些她並不能感同身受,即使無責任地說一萬遍地『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可事實上,不能就是不能,除非那些事在自己的身上再次上演一遍。
黑暗裡,就著門邊透過來的亮光,二早只看得清西門半邊臉。少年此時從衣服內側里掏出香煙和火柴,把煙盒往石欄杆上一磕,冒出一隻煙尾巴,他把它抽了出來,劃上火柴點燃了。
長火柴還有一大一截未燃完,他就揮了揮手腕,細小的火焰在空中一下子熄滅,只剩煙頭在黑暗中明滅著。
他朝著陽台呼出一口氣,青煙散盡,少年拿煙的那隻手背支著下巴,然後回頭,一半的臉隱在陰影中,顯得他的輪廓更加深刻。
「你確定你不後悔嗎?」
二早一愣,脫口而出,「我們兩人的判斷,都是如此。」
少年發出一道不知是輕笑,還是輕哼的聲音。他把臉轉過去,只看露台外面的風景,並且說到——
「我在我的事情上,已經很後悔了,因為那時我什麼都沒有做。」
「……」
「即使很有可能努力后的結果,和什麼都不做,絲毫分別都沒有。可那感覺是不同的。」
二早沉默。
少年又吸了一口煙,尼古丁辛辣的氣味在鼻腔蔓延開來,他似乎看著樓下金色的海洋出了神,數秒后,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們很相似,但我從不希望你和我一樣。」
話音剛落,一截煙灰突兀地斷裂,落在石欄杆上,粉身碎骨。
西門站直身體,拍了怕二早的肩膀,走進室內。
「算是我出國前,給你的一點小忠告。」他一邊走,一邊漫不經心地說著。
早紀沉默著,看著他的背影走到門邊,拉開一室光亮,順手把煙滅在了細沙里。
而露台上的少女,視線是從未有過的鋒利,帶著寒光,似乎要把他的背影瞪出一個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