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Chapter37
「後面還有什麼問題嗎?」紀奕陽放下餐具,用紙巾擦了擦嘴,靠向椅背。
甄溪盯著自己面前的手機,搖搖頭:「本來有很多,現在沒有了。」
紀奕陽苦笑了一下:「我以為……你會追問我一直以來對你的感情是不是真的。這樣,起碼我還有一個解釋的機會。是不是因為從來就沒有在意過,從來就沒有想要過,所以是不是真的,對你來說就沒那麼重要了?」
甄溪紅了眼睛,沒有說話。
紀奕陽剩了很多東西沒吃,也像是沒有胃口再吃下去了,他靠著椅背喝著精心挑選的紅酒,彷彿是在回憶什麼有趣的回憶一樣,在甄溪的沉默里,將所有的事情,那些憋在心裡很多年,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都說了出來。
的確,他是私生子,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可是他和母親還是留住了父親,因為他認識甄溪,甚至可以通過努力將關係變得不錯,一旦父親能攀上甄鴻意這個大投資,那麼生意重振根本不是問題!
只要父親的生意能夠脫離那邊重新振作,父親就會回到他和母親身邊。原本他小學畢業之後就沒有準備再讀書了,當他得知父親送他升學是為了讓他和甄溪處的好一些,能和甄鴻意打通一根線的時候,他心裡是極其抗拒的,所以他才會那樣弔兒郎當的逗她,刻意的跟她曖昧。
但是漸漸地,他的感覺變了。和她坐同桌的每一天,就算僅僅只是普通的同桌,都能讓人覺得很開心很快樂。
她生日的那天,他並沒有告訴父親需要一筆錢給甄溪準備禮物討她的歡心,無論是偷許嘉宴的禮物還是其他的混賬行徑,不過是他想要刻意讓父親的願望落空的一種報復心理。那時候的他太矛盾了,一方面他對甄溪的感覺越來越好,親近甄溪是一舉兩得的事情,一方面他又鄙夷用這種方法換來的父親的關注和栽培。
原配夫人的兒子找人來揍他,對方也是剛剛知道他也被父親送到了學校,當許嘉宴和他的禮物一起遭殃之後,紀奕陽騙了許嘉宴。
他告訴他,對方才是小三的孩子。他是被爸爸拋棄,背叛的孩子。
許嘉宴的母親一輩子最大的痛就是丈夫的背叛,這也是許嘉宴人生的缺憾。所以當他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竟然真的將這件事情這樣揭過了,就連甄溪這邊,他也完全沒有透露一分。原本紀奕陽只是不想讓自己太難看,並不知道許嘉宴是單親家庭,可就是這麼巧,歪打正著,讓許嘉宴將心比心,帶著那一堆殘破的禮物離開,放了他一馬。
但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就在他們都因為受傷去了醫院的那個下午,紀奕陽意外的碰到了許元清。許元清一直關注著許嘉宴這個兒子,在他進醫院之後來看望他,卻被許嘉宴的母親冷漠的丟了出去。那一重重的保鏢將許嘉宴所在的範圍守的死死的,根本不許許元清靠近。
也是在那個醫院,紀奕陽看到了美得不像話的甄溪,穿著一身貼合的旗袍,梳著漂亮的頭髮,踩著一寸多的高跟鞋,神色慌張的找著什麼人。也看到了她坐在許嘉宴的身邊,許願希望他永遠不用再進醫院,親自喂他吃蛋糕的畫面。
人的嫉妒和羨慕,會在一次又一次的累積和壓抑之後徹底的爆發,變成一種慾念,一種力量。
紀奕陽對甄溪的感覺一直處於不錯的狀態,可是到了那一天,他人生中第一次有一種一定要得到一個人的衝動!
那時候,他為她慶生的計劃失敗,也不再是同桌,失去耐性的父親覺得他是個沒用的兒子,再也不想管他們母女,整日為了生意出差,就連母親生病也沒有來看一次,醫院已經催了好幾次的醫藥費。他已經做好了輟學的準備,更是連續一周不曾去上課。然後,他又遇到了甄溪,她拿著他小學四年級的國旗下講話的發言稿,告訴他他曾經是一個多麼優秀的學生,是一個多麼讓她仰望的男孩,她語氣急切,眼神誠懇,那是他很久很久都沒有感受過的溫暖。
原來還有人記得曾經的他是什麼樣子。還有人曾經這樣關注他。那些所謂的優秀,無論是一心事業的父親,還是一心想要挽回父親的母親,都不曾真正的珍惜過,可這個世上,還有一個她會這樣珍惜。
他不要她的幫助,他只想要她。
如果說之前父親希望他接近甄溪,讓他感到有些逆反心理,那麼在這之後,真正策劃的那一個,就是他。
周悅頂著周家的產業,家庭破碎,如果不是因為有甄氏的扶持,根本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順風順水,在紀奕陽重新認識到許嘉宴的父親許元清的存在有多麼重要的意義時,他建議父親資助許元清的父親。
不得不說,當年周悅之所以看上許元清,就是因為他雖然清貧,卻極有能力。而經過調查,許元清在離婚之後再婚,沒多久之後再一次離婚,連那個孩子也沒要。再網上查一查就跟簡單了,許家是五代單傳,許元清之所以再離婚之後頻頻關注許嘉宴,極有可能就是想要要回兒子的撫養權。
紀奕陽的父親以合作人的身份找上許元清,輕易地就從許元清那裡套取了他的目的——原來,許元清真的是要要回許嘉宴,因為周悅家大業大,許家卻只是農村戶,當初離婚官司,周悅就四處找關係,不斷地打壓許元清,最終以許元清的條件不具備撫養資格,且有家暴現象,將孩子判給了周悅。
許元清想要憑藉自己的能力東山再起,只要他擁有足夠多的經濟實力,加上他這麼多年也有自己的經濟關係網,想要以牙還牙的將兒子要回來,也不是不可能!
只可惜,這一方面又被周悅提前發現了,當許元清獲得了這一筆投資,剛剛和一家公司談成生意后,那家公司瞬間遭到了周氏的打壓。而周氏背後有甄氏,在當時根本不考慮後果的連消帶打幹掉了好幾家公司,明面上看,周氏的實力似乎越來越強。
許元清的計劃再一次破產,紀奕陽的父親原本十分的失望,可是紀奕陽卻給了另外一條明路——周悅的打法太冒險也太不考慮未來的發展了,純粹的就是私人恩怨的打擊報復,而且這一行徑在明面上看來,更像是為了壯大的衝動行為,這樣一來,對於一直和周氏合作的甄鴻意,自然會有看法。
於是,事情再一次和紀奕陽想的一樣,甄鴻意是生意人,不是慈善家,周悅的做法引起了他的不滿,而紀奕陽的父親也是在這時候通過甄溪這個同伴同學的關係和甄鴻意搭上了話。甄溪對紀奕陽的印象非常好,也側面讓甄鴻意對紀奕陽的父親有了一些好的印象。在甄家和周家出現隙罅的這一刻,紀奕陽的父親成功插足,以紀家的實力和穩重,將已經有些瘋狂的周悅排擠開來。
失去了甄家的庇佑,這對於周悅來說是一件十分不利的事情。她很清楚,一旦許元清真的東山再起,憑藉他這麼多年來打理周氏攢下的人脈,以絕對的實力來和她抗爭,她不一定能保得住兒子。
孫靜白一家早就有移民的計劃,孫靜白對許嘉宴感興趣的那一天,就已經被紀奕陽看在了眼裡。那時候,他和父親已經是極力的保著許元清,只要許元清還在,甚至一點點的強大起來,周悅就會慌,就會不鎮定。再強悍的女人,心傷永遠都是心傷,心傷面前,沒有理智。
對於一個家境富裕,衣食無憂的女孩子來說,能和心裡喜歡的男孩子一起出國,甩開那個討厭的小青梅,孫靜白幾乎是想也不想的就認同了紀奕陽的這個提議。其實根本不需要多做什麼,孫靜白家裡也做生意,要和周悅說上話根本不難,孫靜白也是家裡的小公主,一個個都捧在手上,提出想和朋友一起出國,這個建議自然被家長放在了心上。正苦於怎麼樣保住兒子的周悅彷彿找到了一條很好地出路。
出國,立刻出國。
將憋在心裡的話說完,紀奕陽的酒終於一飲而盡,他看著空蕩蕩的杯子,就像是在看著自己坦白了的心:「有時候我也會覺得,事情好像發生的太順利了,忽然一下,許嘉宴就消失了……」
不得不說,當初的周悅所做出的這些決定,大部分都是欠考慮的。甚至說這樣看上去,她更像是失去理智了一樣。
甄溪聽到這裡,已經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她也喝了一口酒,將杯子重重的放下:「飯已經吃飯了,我先走了,謝謝你的晚餐。」
「甄溪!」紀奕陽的情緒忽然激動起來,他站起身三兩步走到甄溪的面前一把抓住她,目光灼灼的逼視:「已經快十年了,你知道十年有多久嗎?一個走了十年都沒和你聯繫一次的人,值得你這樣嗎?」
甄溪將紀奕陽的手推開:「以前我不知道,但是現在我知道是為什麼了。」她也認真的看著紀奕陽,甚至露出一絲笑容來:「紀奕陽,其實十年並不長,有太多的事情,在我們每次回憶的時候,都像是在昨天。在那些日子裡,只要不去想,時間就過得飛快。其實就算你今天騙了我,我也不一定會察覺出來,可是你還是選擇全都告訴我了,站在我的立場上,我很感謝你。但是站在許嘉宴的立場上,我沒有辦法不恨你。」
在她轉身要離開的時候,紀奕陽再一次拉住了她。甄溪的神色中已經帶上了惱意,她回過頭時,男人的身體已經猛地靠近,她本能的側過頭躲開他的唇,直到一個結實有力的擁抱將她渾身都禁錮住的時候,她才微微一怔。
「甄溪,其實你並沒有說的那麼不在乎。也許你不記得了,可是我很清楚。許嘉宴離開之後,我一度以為可以代替他的一切。可是當我準備好一切,甚至準備好怎麼做第二個許嘉宴的時候,你的改變速度快得驚人。你再也沒有賴床,每天早上開始喜歡跑步;上課再也不會走神,不講笑話,不傳紙條,筆記認認真真,作業乾淨整潔。放學之後再也不會慢吞吞的收拾書包,回家的路上再也不喜歡買小零嘴。就連從那以後的生日,你都不喜歡許生日願望。」
「你可以看書做題做到流鼻血,可以在大夏天還頂著太陽上補習班。可以因為考試成績沒有出來急的飯都吃不下。明明有那麼多的捷徑,明明你可以比很多人站的更高,可你總是選擇最難走,最麻煩的那一條路,讓那些繁忙的瑣事把生活佔得滿滿的。讓心疼你的人完全沒辦法走進去。」
「這個樣子的你,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就算他現在成家立業,對你來說也只是一段失敗的暗戀嗎?」
甄溪的眼淚一滴接著一滴流了出來:「紀……」
「我知道他會回來,所以我越來越等不及。可是我從來不敢逼你,不願意逼你,因為我曾經的確帶著卑鄙的目的接近你。我怕被你發現那些過去,會讓你對我失望。可是現在我才明白,真的愛一個人,所有的欺騙和算計,不僅僅是對地方的傷害,也是對自己的折磨。」
紀奕陽鬆開了甄溪,伸手為她抹了不斷湧出來的眼淚,笑容重新變得清淺起來:「我原本想要在他回來以前搏一把,可是現在才明白,有些事情是你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的。現在,你應該沒有什麼疑惑了吧。」
甄溪張了張嘴,沒說話。
紀奕陽深深的看著她,眼睛慢慢的紅了:「甄溪,對不起。」